《倦飞》那年似水

2、第 2 章

　　11月的天已经开始很转冷，政府的活动却意外的热烈起来，南京那边的代表大会开得声势浩大，连带上海这边也有了欣欣向荣的气息。
　　文绮在参加政府办事处举行的酒会时见到了威名赫赫的五十一师王师长，剃得极短极利索的头发，浓眉大眼，说话气势如虹，连军服上的军章都显得格外耀眼。
　　文绮觉得这才真正像一个从枪林弹雨里锤炼出来的军人，起码比起旁边脑满肠肥的那些政府高官是多么令人敬仰。
　　英雄受人崇拜，更遑论是这乱世之中。
　　郑裕同远远走过来，像是有些讶然，“文小姐也在这里呀？”
　　文绮礼貌的笑着道：“我是记者，这样的盛会当然不能错过。”
　　郑裕同恍然大悟般抚了额，“我竟忘了记者才是你的本职工作，其实你当老师也是极好的。”
　　“去年报社和政府有些不愉快的事，我们的工作被暂时放缓，好歹托人寻个替人补习的工作，倒没想到有幸去了您家给阿杰补习。”文绮说完这些话，眼光不自主地就飘向了被众人恭维着的王军长。
　　郑裕同道：“正好办事处要做些正面宣传，不如我带你过去认识一下。”
　　文绮道：“那真是太感谢你了。”
　　“侬勿要客气。”郑裕同忽然冲她说了句上海话，居然还颇正宗地道。
　　政府里的人向来对记者是避之不及，所幸文绮是个斯文漂亮的姑娘，话说得很是得体大方，有些敏感话题双方都是能绕则绕，相谈之下也颇有收获。
　　大厅的舞曲响起，西洋的乐器奏得一番纸醉金迷，人们都跃跃欲试。
　　旁边有人提议，“都晓得王师长仗打得好，不晓得舞跳得好不好，不如王师长跟文小姐跳一曲？”
　　王师长爽朗笑道：“我个大老粗哪里晓得这些左摇右摆的，倒是小周这些年轻人懂得多。”说完，冲身后招手，一个身穿黄呢军服的高个男子欺身上前来。
　　文绮打量那个人约莫是副官之类，方才站得不近所以没注意。
　　“师长。”他双脚一并，朝王师长行礼。
　　“这位是《申报》的记者文小姐，有才学，了不得的！”王师长拍着他的肩，“你陪文小姐跳个舞，稍后送人家回去，晓得了？”
　　姓周的男子眼光微微扫过文绮，旋即答道：“师长放心。”
　　文绮顿觉有些不自在，倒不是面对陌生的男子会有的局促不安，而是眼前这个人，实在叫人觉得有紧迫之感。他的身材颀长，外表干练而冷峻，脸部轮廓分明，一张坚毅的嘴轻抿，而他的目光清冽不失尖锐，看得人不敢对视。
　　“鄙人周绍延。”他率先伸出的右手。
　　文绮垂首，将自己的右手轻握上去，“文绮。”
　　周绍延并没有把手松开，而是顺势牵住文绮的手走向舞池。
　　文绮感觉自己的脸开始逐渐发烫，垂着眸子不敢往别处看，好似豆蔻年纪的小女孩一样见到了颇有魅力的男子冒出的局促。
　　舞曲柔情旖旎，端的是清歌曼舞间有多种半明半晦的情愫在暗暗滋长。
　　周绍延的舞跳得很好，人又是极正派的，跳到一半文绮也慢慢放开来。两个人的手握得恰到好处，不至于粘腻得出汗，但又不至于生出疏离来。
　　一曲完毕，王师长一行人早已离去。文绮有几分歉然，“是我耽误你们的事了。”
　　周绍延舒眉，“文小姐不必这么说。”
　　正说着，一个卫兵走过来，先挺身行礼，后才道：“王师长叫人在门口备了车，稍后请参谋长送文小姐回去。”
　　文绮怔忪，竟然是参谋长？
　　周绍延转头对上文绮的表情，大概有些明白，轻轻扬起嘴角：“很多人都说我长得不像个参谋长。”
　　文绮忙不迭摆手，“我只是觉得周参谋长很年轻有为。”
　　“年轻有为不敢说，只是……”他笑了笑，“比别人命大一点而已。”
　　文绮莞尔一笑，这个人虽然看起来外表有几分冷淡，但说起话来不失风趣幽默，却又不让人觉得油嘴滑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