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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四章 金钱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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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哥,你当初第一次拿着戏份儿,怎么用的?”
广盛楼的后台,竹青兴致勃勃地追问玄青。竹青今年十四了,正是开始长身体的年纪,个头没窜太多,腰膀可阔了一倍有余。白喜祥说得一点都没错,他更适合花脸,一张脸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勾起脸来那叫一个宽绰,说起话来张张扬扬的架势,更是充满了大花脸的豪爽。
“还能怎么用,留着置行头。”
玄青仔细整理着新买的彩匣子,没转头。玄青这个人,少年老成得厉害,仿佛是十来岁时候就把一生的模样长定了,至今也一直像小时候那个样子,攒着眉,弓着背,老是带点深思熟虑的神情。
“没孝敬你爹娘?”
“扮戏了,噤声。”
玄青摆好彩匣子,开始扮戏,不再理会竹青。按照他们自小儿背熟的《梨园条例》,扮戏时候不能聊天说笑。
普通伶人用的扮戏房,比角儿用的单间大得多,狭长的,走廊似的一道,生旦净丑挨挨擦擦,挤在那里对着贴墙的一整面镜子化妆扮戏。镜子底下没有凳子,只有一排长桌,上面乱七八糟地摆着五颜六色的化妆碟子、盒子、罐子,很多地方都蹭着油彩。竹青拎出自己的靴包,大剌剌地撂在桌上,那是一个伶人必备的家伙什儿,里面包着各自的随身用具:靴子、水衣、粉墨油彩……竹青还没置自己的彩匣子,扮戏用的笔啊刷啊,瓶瓶罐罐,都用他娘给缝的小布袋子裹着。他一边打开袋子,一边嘴里还不肯闲着,又转向天青,悄声道:
“你呢,师哥,第一次的戏份儿,怎么用的?”
天青正在脱下长衫,换上贴身水衣子,系好斜襟的系带:
“给我爹了。”
“我也给我娘了,她高兴得什么似的。然后又还给我了,叫我自个儿买吃的!哈,我可好好地祭了祭五脏庙。涮羊肉,酱烧饼,灌肠,爆肚,吃了好几天!”
“你也太没算计了,一下子全花了?”
“头回拿戏份儿嘛。以后再好好攒,留着娶媳妇。我姐已经出了门子,就快轮着我了。”
天青啼笑皆非:
“你啊……得,别说了,好好扮戏。今儿个师哥头一回贴《定军山》,咱俩可得铆上。”
老生行扮戏,淡淡描个眉眼就成;武生行扮戏,要体现年轻武人的英俊和血气,略为繁复一点。只见天青熟练地净面,抹底油,从罐子里挖一团肉色油彩在手上拍匀,再拍匀到整张脸上,挖油红,拍匀在两边脸颊,眉间画上高挑的一道殷红,那是“英雄气”,行内称做“蜡钎儿”、“通天”。油彩之上,敷一层薄粉,取笔蘸黑锅胭脂,三下两下挑出两道浓眉,一对眼角斜飞的乌亮眼线,又蘸了红胭脂抹唇。
戏真是一样奇怪的事情,它能把一个生活中的人,用粉墨,用衣装,用程式,用功夫,用唱念做打,手眼身法步,转瞬之间,就变成了跨越千古的英雄美人。天青描画已毕,两手按着额角,把眉梢眼角都向上挑起,双眼一睁,对着镜子端详一番,满意地收起瓶瓶罐罐,开始换彩裤,穿厚底靴。坐在他旁边的竹青呢,得“勾脸”,比生行的“俊扮”繁复得多,刚刚才垫好白粉底,抹了眼窝鼻窝,正在对镜勾画印堂十字纹。
“好不容易才记住这些谱式,还得找好自己的扮相……”竹青一边勾一边自言自语:“前些天师父带我去拜见郝二爷,蒙他指点我说,同样是‘十字门脸’,夏侯渊这是个大惊的像儿,张飞那是个大笑的像儿,项羽是个大哭的像儿,姚刚是个大怒的像儿,勾的时候,得和自己个儿脸上的骨骼筋肉贴合,才能出像儿……我更喜欢张飞,那眉眼都是笑眉笑眼,就算不笑时候,脸上也有笑意,透着喜庆,透着招人喜欢……”
忽然传来一个严厉的声音:
“竹青,你像不像个样子,勾脸还管不住自己的嘴?”
师父白喜祥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正沉着脸站在扮戏房门口:
“待会儿到台上起劲去,别在这儿瞎嘚嘚。”
声音不大,却充满威严。扮戏房里顿时鸦雀无声。
“二爷,二爷!”
一阵喧哗自过道里传来,打破这份庄重的静寂。白喜祥皱着眉转过身,只见领班黎茂财跌跌撞撞冲进扮戏房,胖得圆滚滚的脸上,一层油汗,一边抹着,一边慌里慌张地对白喜祥禀告:
“出乱子了,二爷,您知不知道,咱们社里,被清和社挖角儿了?”
白喜祥长眉一轩:
“挖了谁,慌成这样。”
“吴缁尘啊!”
白喜祥也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