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匪姑娘奋斗史》俟君久矣

3、姜还是老的辣

　　人生就是台戏，你方唱罢我登场。

　　喜娘走了不久后娘便来了。

　　我盯着她那尚且平坦的肚子看，实在想象不出里面有了个小娃娃。但是她却小心翼翼，早早地穿上了宽松的衣物。

　　后娘摇着把色彩鲜艳的扇子，姿态优雅的把我的荷包扔到了窗外，方一坐下便抬起扇子挡了半张脸，道：“囡囡，我真是，如何对得起你娘？”

　　我后背一麻，鸡皮疙瘩爬了满身。她这是要用一哭二闹来逼着我出嫁啊。

　　我由着她哭，半晌道：“晚姨，扇面上的画儿印你脸上了。”

　　她听了哭声一顿，脸变得比翻书还快，立刻就红了。把扇子往身后一藏，讷讷道：“囡囡，你别生气。”

　　我打量她的脸，三十岁的人了还如少女般的娇俏，难怪我爹宝贝得紧。

　　我笑了笑，道：“为把扇子我犯不着。再说了，晚姨是我玉屏山正经的夫人，拿把鲜艳点的扇子有什么不妥当的。况且，也只有晚姨才看得上我爹随手乱描的东西，原意把我当亲女儿来疼了。”

　　我原意是要笑话她一番的，但这话也不知道怎么就顺顺溜溜的出了口。她听了，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只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愣了愣，又将狡辩的话作罢，迟早要跟她说明白谢她一回的。

　　后娘是我爹劫道时带回来的。那时她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身段容貌都是出挑的，只是因为捡了个桂圆在身边，人人都嫌弃，这样的美人竟没人求娶，于是蹉跎了。我爹去劫道时，别的人都自顾自的跑了，留下她手里牵着桂圆站在一片狼藉中一动不动。见了我爹便问一句可要劫她。

　　如此胆识也算得女中豪杰了。

　　我爹色令智昏，便真将她劫了回来。

　　那时我不过五六岁，以为自己要有后娘了天天地吵。后来发现我爹其实也就为了有个细心人能好好照顾我，而桂圆勉为其难算个玩伴。可怜后娘同桂圆没少受我的气。

　　后来我爹同后娘两情相悦，因为我的不懂事，后娘没名没分的跟了我爹几年。直到我九岁时他们才成了婚。

　　如今想来实在不该，让这样温柔妥帖的后娘从一朵娇花蹉跎成了黄花。好在我爹不在意，整日跟在后娘后边“晚晚”的叫。不然我实在罪过大矣。

　　后娘因着我的缘故婚后没敢要孩子，就连颜色鲜亮些的衣服都不敢穿，更别提戴首饰了。饶是如此还老是被我酸。更别提还在我十岁时就给我找了个好人家，虽然我并不怎么喜欢。便是我亲娘在，能为我做的也不过如此。

　　想着想着我就叫了她一声“娘”。

　　她立时便哭了，眼泪不要钱的直掉。边哭边说：“谁要你叫我‘娘’了？我现在不稀罕了！”

　　不稀罕你倒是别哭啊。

　　我无奈：“别哭了，再哭我爹该揍我了。”

　　她却越发使性子了，抹着泪道：“就让你爹揍你，我这些年的委屈还不够揍你一顿的？”

　　好吧，我收回前话。我后娘就是个小心眼的恶妇。所以我想逃婚的时候我大概是不会有任何的愧疚感了。

　　她哭了大约有小半个时辰，途中我安慰了几次，却适得其反。于是索性蒙头睡了，这几天累死我了。

　　一觉醒来我看见她俩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脸上一道道的色彩，活像是脱了色的布。

　　她拉着我的手，摸摸我的头发，极其认真道：“囡囡，我来教你些东西，免得到时候被欺负。”

　　我的脑子里立刻想起了喜娘说的家法最低五十藤条。于是勉强挂上笑容应承了下来。

　　诚然我说这些话有感谢她的因素，但另一个因素却是放松她的警惕，毕竟先前我要退婚的事传得太广了。然而直到我被塞进了花轿了我才明白过来，姜还是老的辣。

　　自后娘怀孕后她的作息就很奇怪。白天整日整日的睡，夜里两只眼睛瞪得比猫头鹰的还大。我也没有想到她说的一点东西竟然要将那么久。所以我白天练习站姿，晚上被她拖着听各种深宅大院里的争斗手段。这样黑白颠倒疲于应对之下，半个月过去了。我有些慌了，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不过在我跑之前我需要好好养精蓄锐一番，于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终于争取到了夜里一个人睡的权力。

　　我只记得在我睡得正香的时候，后娘把我从被窝里拉了出来。我迷迷瞪瞪的想着睡个好觉不容易于是继续睡。直到她把五色的丝线刮到我脸上时我才被生生痛醒了。

　　桂圆力大无比，把我按在凳子上动弹不得。于是在我的杀猪声中后娘给我刮完了脸。

　　我眼泪汪汪地问她：“娘，你不是说你最疼我了吗？”

　　她红着眼圈拍拍我的脸淡定道：“这不是刚刚才疼完你么？”

　　不是这么个疼法啊！

　　后娘拿着胭脂水粉往我脸上抹了又抹，眼见着铜镜里的我越来越面目全非了我好像明白过来了。拉着桂圆的手问：“桂圆啊，今日初几了？”

　　桂圆笑嘻嘻的摇着脑袋道：“今日九月初七啊。”

　　我愣了愣，那离婚期还有好几天啊。

　　桂圆又摇了摇脑袋道：“不过夫人又让人重新看了八字，说是今天也是个好日子。正好昨天姑爷别庄的管事来说都布置好了。所以婚期提前了。”

　　今日她的脑子倒好用，这么长一段话她说得十分顺溜。

　　不过我却心如死灰了，这下子是跑不掉了。

　　喜娘不停的说着吉利话，我却在盖头里一直地哭。我该早早地跑了才对的，尽孝心什么的日后再说也不迟。后娘那么厉害的人，能生生劝着苏家寨的土匪种茶叶开镖局，我这点小心思实在不够看。

　　我爹摸了摸我的头，十分感慨地把我送进了花轿，末了还顺手点了我的穴。我哭得更凶了。后娘也在外面哭，一句句全是她如何辛苦把我拉扯大，又嘱咐我要怎么安分守己。周遭的人听得津津有味，直夸哭的好。是了，咱们这的习俗是要哭嫁的。

　　桂圆透着轿帘缝冲我说：“小姐，我却不知道你哭得这样动听。”

　　难为她了，我都不知道我在哭些什么了她还能听出动听来。

　　一路上锣鼓喧嚣，花轿摇摇晃晃，我哭着哭着竟头一歪睡着了。

　　这一睡我做了个梦，梦里我偷了头驴子准备下山退婚。驴子驮着我优哉游哉的慢慢走。而身后，后娘领着玉屏山的众人一个劲地追我，桂圆夹在人群里哇啦哇啦地乱叫。我使劲拍驴屁股，结果到了前头一看，喜娘带着人抬着花轿就等我自投罗网呢。于是我赶紧揪着驴耳朵让它停下，这驴子好脾气，把我一颠就颠到了地上，一蹄子正踢在我的头上。

　　我一惊，吓醒了。然后听见“咄”的一声，吓了一大跳后反应过来，这是梁少康在射轿门。幸而他技艺好，不然只怕我就要横尸花轿了。

　　忽然想起桂圆打听来的消息，又想起他幼时的模样。反正如今也跑不掉了，好歹还嫁了个美男子，我如此安慰自己竟忘了自己是要退婚的，心中还生出些期待来。

　　在一片叫好声中，一只骨节分明的男人的手伸到了我的眼皮子下。我有些发愣，不是说该是喜娘扶着的么？

　　桂圆的声音又从缝隙里传来，她说：“小姐，姑爷亲自接你了。”

　　啊？还能这样？

　　梁少康的声音很好听，他笑着说：“阿安，我来接你。”

　　这声音太好听了，我差点就把手放了上去。无奈后娘讲的那些以及家法太深入人心，我怕拜完堂后还来不及进洞房就被五十藤条打趴下。于是我磕磕巴巴说了句：“这不合规矩。”说完就尴尬了。

　　他闷笑一声，收回手坦然道：“是我心急了。”

　　换了喜娘伸手进来，我没任何心理负担地握住了喜娘的手。

　　出了花轿要跨马鞍过火盆，这寓意着往后的日子红红火火，平安和顺。

　　跨马鞍倒是轻巧得很，只是过火盆时却不知为何那火苗忽地一下燃得老高，我琢磨着这是给我下马威呢。幸而我有些功夫底子，于是往前一窜，正正好窜进了某人怀里。

　　他把我抱得紧紧，另一只手执起我的手轻轻摩挲只让我起了一手的鸡皮疙瘩。

　　喜娘又说着许多吉利话把结了花的红绸子往我手里一塞，另一头梁少康接了过去。桂圆低着头在我耳边道：“小姐，你怎的比姑爷还急？”

　　我无语凝噎，明明是那火盆的错。

　　盖头太大，我只能看到自己的脚尖，幸好又梁少康拉着我的手，不然我就要在婚礼上摔跟头了。

　　司仪高唱着祝词，四周的人都能喜气洋洋的。我心里空落落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后苏家寨也不再是我名正言顺的家了。

　　梁少康紧了紧手，低声道：“别怕。”

　　我欲哭无泪，正是因为你在我才怕啊。你的后娘可是名副其实的后娘，当年差点没害死你。

　　拜完天地，众人簇拥着我们进了新房，然后又呼啦啦的一阵潮水般的退了出去。最后新房里只留下我和桂圆两个人。

　　桂圆一惊一乍，一会儿夸这个好看，一会儿夸那个好吃。我恍恍惚惚的问：“桂圆，我这就，嫁了？”

　　桂圆往我手里塞了块糕点道：“拜了天地了，算是吧。”

　　这是个什么回答？

　　我将这兵荒马乱的一天从头到尾想了遍，还是不大敢相信我这就嫁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我奇怪：“桂圆，你去哪儿？”

　　回答我的是梁少康，“我看她好像很饿。所以让她出去吃点东西。”

　　我沉默了半晌吐了个“哦”。心里却想着刚才桂圆不停夸什么什么好吃。

　　他摸上我的手，问：“累吗？”

　　我眨眨眼睛，这个梁少康人还挺温和的嘛。忍不住试探他：“挺累的，脖子疼。”

　　换了谁歪着脖子睡了一路都得疼。

　　话音一落，便觉得脖子后面一热，他把手覆上我的脖子，力道适中的揉捏起来。

　　他说：“累了就睡会儿吧。”

　　我有种说不出的感受，我知道，今天一过以后我和他就算是绑在一起的蚂蚱了。可是他却表现的太完美了。完美到我差点就以为我们真的是青梅竹马了。

　　睡眼迷蒙间我还在不停从后娘说过的那些例子里找一个把梁少康套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