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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芒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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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贺清文已经懂得了安然处之的道理,或许是深知自己的任何反抗都无法改变现状,所以,他即使是被道格朗锁在房间里,也表现得十分泰然,没有与道格朗发生过争吵,一次都没有。
当然,其原因也在于,至那天起,他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说话了。
并不是刻意躲避,只不过道格朗近段时间一直在忙,忙到每日早出晚归,天天直至深夜,贺清文已入睡的时候他才回到卧室。
贺清文不知道,他最近到底都在忙些什么。
白天里,大多数时间,贺清文就坐在窗前,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看窗外的风景,偶尔,也会将霍德拿过来的世界名著从头至尾随手翻一翻,在阅书的空余,随意间抬起头看向窗外的时候,就会看到沃*家其他人进进出出的身影。
他看到,乔耐森他们时常会来,这些人最近光临的次数太多,多到令人有些诧异,尤其是修安,最近他与道格朗走的极近,出入庄园十分的频繁。
那些人在走出大宅的时候,有些人脸上的表情是相当的愤愤,而有些人,则是喜怒不形与色,从不将一丝不快及喜悦表现在脸上。
其代表人物,也是修安。
贺清文从来是会刻意地去研究沃*家的任何一个人,但是,修安这个人,却总是在不经意中,撩拨到他敏感的神经。
因为,修安通常会在离开庄园之前,回头望一眼。
他在看什么?他在观察什么?
每一次不经意的视线对接之后,修安都会微微颌首朝他行礼,面容温文,似笑非笑。
每一次贺清文看到修安的这副表情时,总会感到一丝不自在。
就像,温水里浮着一块冰,而在冰里,又藏着刀子。
这些事,贺清文从未与道格朗说过。
他没有那个心情,也没有那个机会,更准确地说,他们已陷入了冷战。
没有相互指责,没有吵骂,寂静的气氛,使两人有些暗潮汹涌的相处方式看起来相当的诡异,下人们不敢多舌,个个埋头做事。
平日里,除了霍德之外,没有其他下人会随意前来卧室,因为卧室里有两座大冰山,明明身处在八月的天气里,可是哪怕只是靠近这里一点点,都能让人冷得直打寒颤。
安静的时光持续得太久,走廊里些许轻微的响动都能引起人的注意。
卧室的门锁声,悄然响起,贺清文刚开始以为是霍德,但随着迈进卧室的脚步一响,他便知道他猜错了。
蓦然低眸,他把目光又重新放回到书上。
随着脚步移动的声音之后,衣柜门被打开了,接下来是簌簌的衣服脱下来的声音。
贺清文随手,将书翻了两页。
稍后,换衣服的声音停止,身后便再没了动静,贺清文启目,从玻璃窗的倒影上看到道格朗换了另外一身正装,正背对着他在进行整理,看样子似乎还要出去。
贺清文垂目,继续看他的书。
若大的空间太过安静,似乎每一个太过浓重的呼吸声都可以让人感觉到心悸,贺清文暗自努力,试图让自己的心绪平稳下来。
像一种无声的对战,每一口呼吸,都是那么的小心翼翼。
不知道这种状态还要持续多久,贺清文端着书的手,已然有些发麻,他想调整一下自己的姿态,腿只是稍稍动了动。
哗啦啦——
锁链声微响,终于打破了这个快要凝结的时空。
贺清文倏然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然后,他发觉,身后的人动了起来。
那人的脚步声朝着房门而去,贺清文的心跳稍稍缓和了下来,然而就在道格朗即将拧动门锁的时候,他却赫然发出了声音。
“最近庄园里会出现一些新面孔,那些人若是有做得不妥的地方,告诉霍德,他会处理。”
贺清文低下头没有做声,他紧抿着唇,手中的书页已然他被捏得有些发皱。
道格朗微微侧过头,在余光中看到贺清文的表情,双眉轻挑了一下,“如果你想到园子里走走,可以告诉我,我会让霍德带你出去,但是,不许接触任何人。”
坐在窗前的那个人,身体未动,像座木雕。可手间的书页却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
道格朗将目光收回,又用手指松了一下他的衣领,提步准备离开。
“等一下——”
闻声,道格朗止步,微微侧过身来,看着那个已经多日没有跟他说话的人。
贺清文将指尖的力道稍稍放松了些,可依然端着书,目光落在上面,轻声问道,“那我——可不可以去看看我妈妈?”
于娟是他母亲,不会给道格朗造成麻烦和困扰,出于人道,道格朗不会拒绝。
至少,他是这么认为。
可是,他却忘了道格朗的霸道和冷酷。
无声了片刻钟,道格朗回应了他,声音并不严厉,却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严,令人感到不怒自威,“你母亲那里不用担心,这段期间我会安排好,你大可放心。”
意思相当的明显,道格朗剥夺了他探视自己母亲的权力。
话毕,道格朗已经打开了门锁,提步走至门外。
“道格朗——”贺清文霍地站起身,拖着脚上的锁链,跑到门前,就在道格朗走出门的那一刻,赶到他身前,“道格朗,你不可以这样做。”
“我——不可以怎样做?”道格朗高挑着眉,看着他。
“就算——就算是囚犯也有探视权,我只是要去看看我妈妈,这个要求并不过份。”
“如果你不介意带着锁链去看望你的母亲,那我也乐意成人之美。”
“你——”
道格朗轻声哼笑,盯着贺清文明明愤恨却只能忍而不发的那张脸,听他继续说下去。
“道格朗,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能满意?”
道格朗的目光落在贺清文的脚链上,回答,“现在这样,就很满意。”
“难道我们不能认真地谈一谈吗?”
“谈什么?难道我不够认真?”
贺清文闭目摇头,“道格朗,请你——不要再玩下去了。”
“呵呵!”道格朗冷哼,哼笑中带着一丝邪恶,他笑道,“Diven,你是不是觉得我的所做所为很无聊?你觉得,我打造这么一条昂贵的锁链只是在跟你做游戏?Diven,难道你忘了吗?我曾说过,如果你不听话的话,我就会用一条锁链把你锁在床上,你知道,我这个人向来言出必行,说到做到,而造成今天这种局面的人——是你自己,是你先犯了规,所以亲爱的,不要怪我!”
道格朗用手轻抚着贺清文苍白的脸颊,然后俯身,亲吻他无血色的唇,柔情——似水。
“道格朗,道格朗——”贺清文眼睁睁看着道格朗转身离去,而他,只能站在门口,看着那背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他一点点地后退,一点点地退回到卧室,重新坐在窗前。
宅门前停着一排即将出行的车队,在他低眸间,一团红火般的颜色进入到了最正中的车里,然后,扬长而去。
接下来的日子,一如既往地过。
白天,贺清文照常看书渡日,几日下来,他重温了美丽坚韧的郝思嘉,浪荡不羁的白瑞德,以及自主朴实的简爱和善良极富责任心的罗切斯特。
小说是美好的,它引人遐想,给人希望,
现实是残酷的,因为它总与人的遐想和希望,背道而驰。
这是明与暗的区别。
也是昼与夜的差异。
最难过的,终究是夜晚。
道格朗开始夜不归宿。
床的另一半,空空如野,只有脚边锁链的撩动脆响,是这死寂一般的夜里,唯一的声音。
到了第三夜,贺清文已经习惯了身边无人,独自入睡,可到了后半夜,等他察觉到卧室里有人影的时候,那人已欺身压下,如狂风暴雨般,像往常一样将他席卷了个干净。
之后,再次消失。
两天后,一个惊人的消息传来。
道格朗宣告定婚,新娘的名字叫——塞丽娜。
贺清文的手指在电脑的感应器上划动,屏住呼吸,一字一字地,看下去。
北美的各大商业新闻报导中不仅宣布了两人的婚期,道格朗还在报导中宣称,他因塞丽娜的温柔美丽而陷入爱河,目前塞丽娜的腹中已经怀了他们的孩子,并且这个孩子将做为他们的婚生子,成为他道格朗·沃*的合法继承人——沃*家的第四代会就此宣告而尘埃落定。
真是——太戏剧化了,简直让人觉得,这是一种讽刺。
鼠标箭头停留在道格朗参加宴会时的一张照片上,他端着红色的酒杯举到唇边,嘴角微微扬起一抹不明的轻笑。
蔑视!
那笑容由显示器中透出,像一根芒刺,扎进了贺清文的眼里,心里。
他就那样,一直盯着电脑,直至,屏幕变成了黑色。
没什么可讶异的,事情本就,朝着他预想的方向在前行,不是嘛?
这样才是顺其自然的结果,无关舆论。
道格朗需要一个正常的家庭,沃*家需要一个光明正大的当家主母,道格朗的孩子需要一个体面的母亲。
他曾担心塞丽娜生下孩子后将何去何从,呵呵!居然——是他太天真!
唯一不明白的是,既然已做了这般精心的安排,那么当初,又何必非要上演的那出妻子安慰情人的戏码?
究竟,是谁在做戏?又是在,演给谁看?
夜幕降临,今夜又将独自一人守着冰冷的榻。
贺清文安坐在床头,怎么也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