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欢喜》四三九

2、第二章

　　阿茶上前抓住她梳妆的手，“你该回去了。”
　　“你是谁？”她挣脱阿茶的手，继续梳着自己如瀑的青丝。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是谁。”阿茶这样说道
　　她眉毛一挑，语气笃定，“你是妖。”
　　“没错，我是妖。”阿茶大方的承认，并不意外她知道自己是妖。
　　“你是来叫醒我的。”她放下手中的木梳，拿起胭脂盒里的一片口脂，轻轻的抿了一口。
　　“你看我美吗？”
　　女人望向阿茶，双瞳剪水，秋波荡漾，粉自黛黑，唇施芳泽。
　　阿茶点点头，这女人当真是极美的。
　　女人转回头，端详着铜镜里自己的容颜，“我名唤牡丹，初进芳华楼的时候，妈妈叫我选一个当做自己的花名，我便选了牡丹。牡丹者，国色也。我自信我能当得起这牡丹之名。事实证明，我成功了，我成了芳华楼最当红的姑娘。芳华楼迎来送往，恩客无数，其中一半以上都是来寻我的。姑娘们私底下嫉妒我，明面上却要对我客客气气的。妈妈捧着我，小厮丫鬟为了能到我房里当差争得头破血流。我以为这样便是我的一生，直至年老色衰之后，裹一草席，扔到乱葬岗，从此无人再识牡丹。青楼女子，大抵都是如此，不出意外，这便是我的结局，可是，我遇到了他。”
　　牡丹望向窗外，眸中闪动着暖意，“他对我说，姑娘，请自重。”说到这儿，牡丹噗嗤笑开，“他居然对我说，姑娘自重！你说，这是不是很好笑。”
　　“能登上我牡丹花船的，一般都是有钱公子哥。那晚，他着一身布衣，突兀的出现在一众公子哥里面，我便在心里想，这又是哪家的公子偷溜出来上花船。
　　于是我心血来潮，想要逗他一逗，便故意将花球扔到他的手上。他当时还没反应过来，手捧着花球直愣愣的发呆。边上的人起哄，丫鬟们将他迎进了我的春房。我对他说，公子，长夜漫漫，我们早些安歇吧。他呆呆的坐在床边看着我，半晌才冒出一句，姑娘，请你自重。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我一直记得很牢。
　　后来，他常常到芳华楼，不喝酒，也不找姑娘，只是寻一个角落坐下。我心里是看不起他的，一介寒门布衣，不思进取，整日流连烟花之地。直到那次，我坐在一个富商的腿上，忍受着他的肥手在我身上不停的游走。对于这种事情，我早已麻木，我所期待的，不过是事后握在手上能感受到份量的沉甸甸的银子。有了银子，妈妈高兴，我也开心。
　　这一次，他不再坐在角落里，他将我从富商的腿上拽起，信誓旦旦的与我说，姑娘，随我走，我来养你。我忽然便笑开，笑的丧心病狂，有多少人对我说过这句话，但他凭什么说出口，他连自己都养不起。在这笑声里，他被富商的下人按在地上打的鼻青脸肿，他仍然坚持，姑娘，我会娶你的。看着他的眼睛，我意识到，也许，我可以相信他。”
　　说到这儿，阿茶发现牡丹的眸中布满了眸中名为满足的东西。
　　“从那以后，我不再接客，我在芳华楼里的地位一落千丈，姑娘们落井下石，妈妈冷眼相待，下人们迎高踩低，这些我都不在乎，我只是在等，我在等他来娶我。后来，他去考进士，临走之前，他握着我的手对我说，等我。我将自己这些年来积攒下来的首饰换成银两给他当路上的盘缠，只因为我相信他必然能高中。
　　一个月后，他果然不负我所望，高中进士。一时之间，镇上的大户争相拉拢，有传言说，镇上的米粮大户陈员外有意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我原是不信的，直到那次我亲眼见到他与陈家小姐肩并肩的走在街上。我的世界瞬间崩塌了，我想要与他分开，但他哭着跪在我面前请求原谅，他说，陈员外逼他，他舍不得我，他要与我一起死。我同意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要骗我。”牡丹疯狂的大喊，捂脸痛哭，“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为什么？阿茶回答不出来，她所见到的，全都是一爱到底的，话本子里如此，就连一起来跳殉情崖的也是如此，像现在这般舍弃爱情背信弃义的男子，她还是头一回见到。“不如，你去问问他吧。”
　　“呵！”牡丹凄然一笑，“我怎么会跟一只妖怪说这么多。”
　　阿茶不满，“我懂的，我知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还知道只羡鸳鸯不羡仙。”阿茶卖弄着她从话本子上看到的唱词。
　　“你叫什么？”牡丹忽然问道。
　　阿茶眼睛亮亮的，“我叫阿茶，茶花的茶。”
　　“阿茶姑娘，你知道吗，我是恨他的，恨他骗我，恨他背弃我。”牡丹起身走到窗边，遥望着外面灯火点点，“可是，我又觉得他这样做是对的，他考中了进士，或许将来还会考中状元，我这样一个出身贱籍的青楼女子留在他身边，只会拖累他。我无法面对他，也无法面对自己。”
　　“所以，你明明无事，却仍是不愿意醒来？”阿茶歪着脑袋问道。
　　牡丹凭栏，目光渺渺，“醒了又能怎么样呢，我不甘心，可是，我一介小小女子，又能怎么办呢。”
　　“是这样吗？如果是这样，我可以帮你的，帮你去教训那个男人。”阿茶觉得自己虽然在妖怪之中不厉害，但对付那些凡人她一个人可以打十个，更别说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酸秀才了。
　　“真的吗，阿茶姑娘，你愿意帮我？”
　　阿茶犹疑着点头，小白那家伙应该会让自己出去的吧，虽然自己是个奴仆，但也是个有人身自由的奴仆。“这下你应该愿意醒了吧！”
　　牡丹展眉，“阿茶姑娘先行，牡丹随后就来。”
　　“那好，我先出去啦！”
　　阿茶打了个响指，跳出了牡丹的梦境。
　　“回来了。”小白懒懒的倚在椅子上，吃净的蜂窝被随意丢弃在一旁。
　　“嘿嘿嘿。”
　　“都答应她什么了？”
　　阿茶震惊，“小白，你好聪明，你怎么知道我答应牡丹了。”
　　小白从椅子上跳起来狠狠的敲了一记阿茶的脑袋，“笨蛋，白痴，作为一个奴仆，还敢随便许下承诺，谁给你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