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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千影初遇陆剑一 ...

  •   纪云瑄与柳溪溪坐了马车,陆剑一骑马随侍在外,几个小厮和侍卫紧随其后,一行人晃晃悠悠地驶向长平街。这长平街,是景州城内最繁华的一条商业街,两边店铺鳞次栉比,门庭若市;街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空气中飘来一阵清甜馥郁的枣香味,柳溪溪眼睛一亮:“停车!停车!”

      正闭目养神的纪云瑄两眼一睁,满面无奈:“又怎么了?”

      柳溪溪却是车帘一掀,噔的一下跳下马车:“那边有卖枣泥糕的,我要去买。”

      “哎,你回来,叫人去买就好了……”纪云瑄话未说完,柳溪溪已是头也不回地汇入了熙熙人流中。街上人声鼎沸,纪云瑄的话瞬间便被淹没在喧噪的声浪中。他只得向一旁的陆剑一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跟上去。

      街对面的点心铺里,除了热腾腾的枣泥糕,还有糖蒸酥酪、芝麻卷、玫瑰酥等,不一而足。柳溪溪正咬着指头为难,选了这样,难舍那样,挑了这个,惦记那个,很是烦恼。眼风扫到陆剑一的一角衣袍,不由一阵高兴:“你来得正好,帮我出出主意,要买哪个好。”

      等了半天,却不见陆剑一回应,回头一看,唇边笑容霎时遁迹无形。那个倜傥风流的陆剑一啊,着了纪云瑄的新衣一身光鲜的陆剑一啊,正与点心铺的那个俏媳妇眉来眼去,春水流波,羞云怯雨。

      柳溪溪冷冷盯了他半晌,他却仍一无所觉。柳溪溪忍不住幽幽然开口,声音泠然生寒:“看够了没有?你要是胆敢再看一眼,我就把你这对招事的眼珠子给挖出来!”

      陆剑一猛地回过神来,扭头撞上柳溪溪浸冰染雪的眼光,一个哆嗦,一脸的哀怨凄婉:“娘子怎如此狠毒?!你夫君濯濯如春月柳,俊美绝伦,世间女子仰慕,也是人之常情,娘子怎能如此不通情理?”

      柳溪溪几欲吐血,脚一抬,便往陆剑一身上踹去。陆剑一斜斜往后退开丈余躲开,嘴里兀自嚷嚷:“这可是我唯一的一件好衣裳,娘子你可别糟蹋了。”

      这么一闹,大街上已有人侧目过来,柳溪溪一阵难为情,忿忿然一跺脚,连枣泥糕也不买了,拧身跑回街对面了。

      纪云瑄见她空手而归,面色不豫,不由奇道:“怎么了这是?没买到么?”

      “不吃了。瘦身!”柳溪溪没好气地一口回道。

      纪云瑄蹙眉:“瘦身?什么意思?”正疑惑间,车壁上传来几声叩击,旋即陆剑一的声音响起:“三小姐,你要的点心买来了。”

      纪云瑄拉开窗帘,陆剑一递进一个油纸包:“二公子,点心在此。”

      纪云瑄接过油纸包,问:“刚才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惹得三小姐不高兴了?”

      陆剑一敛眉垂眸,恭敬地回答:“没什么事。不过是三小姐买点心却忘带钱袋了。”

      纪云瑄释然一笑:“有劳陆公子了。”放下窗帘,转过身,却看到柳溪溪两眼怒气冲冲似欲喷火,不由劝道:“三妹妹,此等小事,不值得如此动怒。”

      “我不是为这个生气,我是气陆……”

      “气什么?”

      柳溪溪黑若点漆的眼珠骨碌碌乱转:“我气……气陆公子穿了你的衣裳,就以为他是个人物了,大摇大摆地四处招蜂惹蝶!”

      纪云瑄失笑:“就算他招蜂引蝶,那也是他的事,又碍着你什么了,何至于如此生气?”

      “我……我就是看不惯,区区一个侍卫,怎能这般抢二哥哥的风头?我二哥哥才是濯濯如春月柳,俊美绝伦,天下无双的!”

      纪云瑄扑哧一声笑出来:“濯濯如春月柳?三妹妹如此评价,二哥哥可担不起。”伸手抚了抚柳溪溪的头,气定神闲地说,“别气了。若是珍珠,鱼目珠子自是抢不去它的光华;若只是小小一颗粗砾,那也别怪珍珠光彩过于夺目。”

      柳溪溪的气才慢慢顺了。打开油纸包,却是枣泥糕、芝麻卷、玫瑰酥等,各式点心,一式两份。柳溪溪盯着点心瞅了一会儿,一丝笑意慢慢地爬上了嘴角。

      穿过长平街,拐个弯,就到了梨若园。景州刺史姚维信的公子姚万颜,早已着人在门口等候。见到纪府车架,当下迎了过去,躬身行礼,引了纪云瑄与柳溪溪就往大堂去。

      因是包场,无外人打扰,姚万颜嫌包房憋闷,便让人把大堂重新布置,四周摆了奇花异草,结了茜纱垂幔,连桌椅也换了一整套榉木的,整个大堂焕然一新。

      纪云瑄他们方才步入大堂,就听见安家齐惊喜的声音:“哟,三妹妹也来了。这边坐,这边坐。”

      却见大堂正中最好的一张桌子,姚万颜坐了首位作陪安家齐,左侧空了一个位子却是留给纪云瑄的。因没料到柳溪溪会来,便也没给她留位。如此一来,位置却是不够了。

      姚万颜起身寒暄,作势要让位,柳溪溪自是不答应,径自挑了大堂后方的一张桌子,笑道:“我也不懂戏,没必要坐那么好的位子。坐这里就可以了。”

      安家齐却嚷嚷:“不成不成,太远了。”

      纪云瑄笑言:“哪是离戏台子太远,怕是离你太远了罢。”

      嘈嘈一阵吵闹,最后终是在安家齐身侧的桌子落了坐。因那张桌子只坐了柳溪溪一人,纪云瑄知晓陆剑一也喜好听曲,便让他也一同落座听戏。

      未多时,宾客到齐,好戏开场。笙竽声起,一花旦浓妆艳彩,着金带银,水袖翻飞,款款迤逦而出。一阵密集鼓点过后,曲调骤变,由铿锵激昂转为清俊婉转,一声清越的唱腔也随之破空而来。

      戏台上,只见那戏子站如亭亭玉树,行如风送落叶,唱曲字清腔回,柔漫悠远。一时间,大堂上鸦雀无声,只余那戏子缠绵婉折的唱调在半空中徐缓低回绕梁萦纡。

      那戏子甫一出场,纪云瑄与安家齐两人便对视一眼;待到那戏子唱腔一开,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会心而笑。

      台上戏子唱了没几句,姚万颜便迫不及待地探身过来:“唱得如何?”

      安家齐摇着折扇,慢条斯理地问:“你想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姚万颜脸色一下子暗了下去:“得,当我没问。等会你们自己去跟她说吧。”

      这几句话,叫旁桌的柳溪溪听得糊涂。她是个不懂戏的,台上唱得婉柔细腻,在她听来却是粘滞拖沓。听安家齐这么一说,似乎唱得并不怎么样,可看看周围来宾,却一个个听得屏息凝神。她心生疑惑,微微侧头,悄声问坐于她右侧的陆剑一:“她唱得如何?”

      陆剑一正看得入神,眼珠子一错不错地盯着台上,闻言只是随口应道:“唱功还过得去,倒是这长相,这身段,啧啧,明艳不可方物,自有一股风流别致。为她包个场,也算值了。”话刚说完,便猛然意识到不妙。不敢回头,只微微错了眼珠,眼角余光果然扫到柳溪溪正似笑非笑地斜睨着他,背上霎时隐隐生寒。

      陆剑一嘿嘿干笑两声,有心想说两句好话讨个饶,却碰上纪云瑄的眼光正巧往这边扫了过来。当下只得俯首作恭谦之态:“在下浅薄之见,实属谬论,还请三小姐海涵!”

      “陆公子高见,本小姐受教了!”柳溪溪笑靥如花,却令陆剑一顿觉芒刺在背。余下的这半场戏,眼睛看台上不是,不看台上更不是;简直是如坐针毡。

      好不容易挨到戏唱罢,台下一片轰然喝彩叫好。却见台上那戏子谢幕之后并不退回后台,反而落落大方地往台中央一站,脆生生问道:“台下各位看官,小女子斗胆问一句,今日这出戏,各位看官可还满意?可有得打赏?”

      台下一阵喧笑。嘈杂声中只听得安家齐声音朗朗:“唱得不赖!甚合我意。爷今日高兴,就把秦公子赏给你了!”

      满堂哄笑。台上戏子一脸娇羞,啐了安家齐一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秦越秦公子笑声磊磊:“只要姚二小姐愿意,我就是为奴为仆,也甘之如饴。”

      至此柳溪溪才恍然大悟,台上唱戏的那个戏子,原来竟是景州刺史的千金姚二小姐姚千影。那秦越爱慕姚千影,却一直求而不得,在他们这个圈子里,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一时语笑喧哗,众人起劲哄闹。姚千影招架不住,折身躲入了后台。

      原来姚千影自小酷爱唱曲,却因家风严谨,一直只能私底下跟些戏伶偷学几招。去年梨若园来了一位当红名角柳如烟,唱得极好,姚千影一时心痒难耐,便想了个法子,将自己院里的丫鬟冬秀给了姚万颜做通房丫头,让他帮自己打掩护;那姚万颜觊觎冬秀已久,当下喜不自胜,满口应承,让她得以拜柳如烟为师,隔三差五地偷溜到梨若园学艺。一年半载下来,小有所成,姚千影心下得意,这才让姚万颜包了场,请了一众好友,有意在他们面前显摆显摆。

      话说姚千影打后台出来,却已是卸了妆,更过衣,精修容,高绾髻。那姚千影本生得倾国倾城,素有南岭第一美人的赞誉。方才陆剑一说她明艳不可方物,可毕竟隔着一层浓重油彩,到底透着假,此刻一出场,明媚鲜妍,真真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只见她,眉黛青颦含烟,顾盼双瞳剪水。冰雪为肤,秋水作姿,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直叫陆剑一看得移不开眼。

      众人一见姚千影出来,呼啦啦围了上去,众星捧月般,各类奉承吹捧之词如山泉般喷腾而出,哄得姚千影心花怒放,眉飞眼笑。

      “姚二小姐今日一出戏,当真遏云绕梁,令人三月不知肉味。”

      “那是那是。幸得姚二小姐身份尊贵,不宜抛头露面,要不哪还有那柳如烟的立锥之地?”

      姚千影盈盈浅笑,眼波流转间,望见柳溪溪身旁一个年轻男子,锦衣华贵,玉树临风,虽收眉敛目,但不经意间还是流露出一股桀骜不羁的味道,跟她平常所见惯的世家子弟大相径庭。姚千影的眼睛一亮,不着痕迹地找了个借口脱身而出,转身走向了柳溪溪那一桌。

      柳溪溪听她唱曲虽听得几欲瞌睡,可场面上终归得赞誉她几句。寒暄过后,姚千影眼中流光一转,盯着陆剑一道:“这位公子瞧着眼生得紧,可是刚从外地来的?”

      柳溪溪正欲作答,却听得纪云瑄的声音在身后徐徐响起:“这是陆公子,江湖上人称‘追风剑’的便是。他剑法高超,我特地请来府上传授剑术。”回头一望,纪云瑄轻摇折扇,缓步踱了过来。

      陆剑一拱手作揖:“在下陆意阳,见过姚二小姐。”

      姚千影回了一礼,莺语娇软:“陆公子年纪轻轻,就在剑术上有如此高深的造诣。不知师出何门?”

      “陆某出身草莽,不值一提。方才不过是二公子的婉转之词,其实陆某只是纪府上区区一个侍卫,不过偶有空闲时与二公子切磋几下剑法而已。”

      姚千影眼里的光华转瞬即黯,淡淡说道:“我看陆公子仪表堂堂,气度不凡,眼下不过是龙潜深海,虎伏暗石,他日想必定有一番作为。”说罢略一点头,调过头转向身侧的纪云瑄,“芷蘅今日怎么没来?我可有好些日子没见着她了。”

      姚千影与纪云瑄二人言笑晏晏,陆剑一见无人留意,悄悄地捋起袖子一看,手臂上两道深深的指痕,一片紫红,隐隐作痛。

      这正是方才他与姚千影交谈时,柳溪溪借着宽大袍袖的遮掩,从袖子底下伸过手来,偷偷地掐的。可怜陆剑一一颗风花雪月的心,为了与美女搭讪,居然面不改色,谈笑自如,仿佛柳溪溪掐的只是一段木头。

      陆剑一暗嘶一口冷气,一抬眸,正对上柳溪溪似笑非笑的眼神,压低的声音透着难言的诡异:“陆公子,与姚二小姐聊得可开心?”陆剑一只得嘿嘿干笑。

      未多时,纪云瑄站了起来,朝陆剑一略略点头示意,却是要走了。陆剑一当即俯首退下,到外面备车去了。

      纪云瑄对姚千影拱手一礼:“今日得赏姚二小姐登台献艺,真是荣幸之至!只是我还有要务缠身,不得不先行一步,还望姚二小姐见谅!”

      姚千影轻笑:“这可不成。刚刚安世子说了,城郊新开了一家酒肆,依湖而建。我们正好叫酒家泛舟于湖上,一边赏山光水色,一边饮酒作乐。此等美事,怎可少了纪二公子?”

      “姚二小姐说的极是。此等美事,怎可少了纪二公子?纪二公子这个大金主一走,我们厚厚一叠账单找谁付去?”众人循声望去,却是安家齐一手擎了个酒壶,一手举着酒杯,慢悠悠自斟自饮,闲步而来。

      纪云瑄摇头苦笑:“罢罢罢,记我帐上好了。改日我再请各位饮酒,权作赔礼。”语毕拱手一礼,转身就往外走。

      柳溪溪见纪云瑄竟把她给落下了,急忙追上去:“二哥哥!”

      纪云瑄身形一顿,回过头来,却是冲着安家齐说:“家齐,你照看着三妹妹点。”

      “行咧!交给我好了。”

      两人一问一答,却是谁也没问过她主意,就这么替她做了主。要不怎么说,这万恶的旧社会,女人的地位就是低啊。就这么着,柳溪溪被他们安排着,游湖泛舟,赏山戏水,行令斗酒,抚琴弄箫,直玩到日薄西山,倦鸟投林才尽兴而归。

      日暮苍山远茫茫,余霞散绮铺千里。车轮子骨碌碌地转,马车四平八稳地走在细砂砾路上。

      马车里,安家齐口若悬河,侃侃而谈,正和柳溪溪聊他们那个圈子里旧闻轶事:“那时我们仿了姚千影的笔迹,将秦越骗至城北双洞桥。谁知天有不测风云,没半个时辰,突然风雨大作,雷电交加,那秦越还真是榆木疙瘩一块,居然也不找地方避雨,就那么傻愣愣地杵在那里,硬是淋成了一只落汤鸡。”安家齐想起往事,仍是忍俊不禁,笑得前仰后合。

      柳溪溪不免感叹一声:“我看那秦越也是一表人才,英姿飒爽的,对姚千影又殷勤备至,只可惜却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姚千影眼高于顶。秦越虽好,家世却一般,他父亲不过是林将军手下一个从五品的骑都尉,怎入得了姚千影的眼?”

      柳溪溪心念一转,顷刻明白了早先在梨若园姚千影对陆剑一前恭后倨的由来。俗话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陆剑一今日穿了纪云瑄的一袭锦衣,倒也有几分世家子弟的贵气。姚千影怕是误以为他是名门高阀之后,对他动了心思。后来得知他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侍卫,才瞬间态度骤冷。

      安家齐犹自滔滔不绝:“这个姚千影,仗着自己天姿国色,家世又显赫,一心想钓个金龟婿,千挑万选的,挑来挑去反误了自己年华。眼看都十七了,我倒想看看她最后能挑出个什么样的人中龙凤来。别到最后反而便宜了秦越那小子。”安家齐说着,一副幸灾乐祸的语气。

      车载落霞,马驮虚月。昏冥天色中,马车辘辘穿过青苔斑驳的城郭,徐徐驶向了归家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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