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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溪溪初遇纪云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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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清镇只是一个穷乡僻壤的小镇,所卖货物不过寻常货色,柳溪溪瞎逛了半天,也没买到什么合心意的。索性叫了辆马车,直接上定州去了。
定州柳溪溪只来过一次,还是上回给柳溪溪购置罗衾时,陆剑一嫌弃三清镇的货色不佳,才带着她来定州选购的。定州果然要比三清镇上热闹许多,柳溪溪随着摩肩接踵的人潮茫然涌动,一条大街来回荡了两遍后,终于发觉,其实不是三清镇上的年货不好,而是自己根本就无心挑选。
炊烟渐起,暮色渐浓,眼看今日是赶不回三清镇了。柳溪溪举步进了定州最好的一间客栈来客居,今晚就在这暂住一宿吧。
订过房后,柳溪溪要了几样吃食,挑了张临窗的桌子细嚼慢咽。上次陆剑一特地带来她品尝这家店的招牌菜白玉酥鱼卷,说是定州一绝。记得上回还吃得意犹未尽,可如今吃起来,却是味如嚼蜡。
这厢柳溪溪正恍惚出神,那边前院却人声马嘶,一片嘈杂忙乱,显是来了贵客。一阵忙碌过后,一行人走进了客栈,为首的正是纪云瑄。只见他眉清目朗,雍容俊逸,一袭翩翩白衣,初看简朴无奇,细察才能发觉,其间以暗色丝线织绣出繁复花纹,随人走动光线明灭而形幻影变,低调的奢华。全身上下,除了头上的白玉束发冠,腰际的黑玉镶宝石腰带,以及悬挂于腰间的一块方形玉佩外,再无其它饰物,干净清爽如同山泉松柏。他此番去外地查账收银,如今事毕,正要赶回景州过年,途经定州,见天色已晚,遂借宿来客居。
侍从上前与掌柜商议房间安排。纪云瑄随意在柜台边的桌子坐下,品茶静候,墨香立在一旁随伺。那墨香是自幼服侍纪云瑄的贴身婢女,长相甜美,为人处事聪慧谨慎,颇得纪云瑄看重。此刻她一双美目正滴溜溜地转,好奇地打量着四周。无意瞥到窗边的柳溪溪,她眼睛滞了一滞,忽的神色一变,俯身对纪云瑄说道:“二公子,你看那边……”
纪云瑄顺着墨香示意的方向望去,神色登时大变,一扫先前的翩然闲雅,脸上难掩激动之色,握着茶杯的手指也因用力过紧而微微泛白。
他猛然起身,顾不得被带翻的凳子,快步走到柳溪溪桌前,颤着声音喊道:“三妹妹!我可找到你了!”
柳溪溪诧异抬头,见一陌生男子激动地看着自己,带着久别重逢的惊喜。心里隐隐不安,猜测着该不会是以前那位柳溪溪的旧相识吧!当下起身站立,敛衣行了一礼:“这位公子,小女子曾经头部受创,前尘往事,已悉数忘却。承蒙公子相识,但小女子现今已全无印象,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纪云瑄怔怔立在当地:“你都忘了?你把我们都忘了?”转念又展颜一笑,“没关系,找到你就好了。我们家的桢伯,医术不说是天下第一,也是杏林翘楚,他肯定能医好你的。”说着,上前一步,就要去拉柳溪溪的手。
柳溪溪退后一步,避开纪云瑄的手。心里暗自思量:这位公子看起来跟以前的柳溪溪关系非同一般。陆剑一不是说过,以前的柳溪溪跟他情深意重,不离不弃吗?怎么这会又跑出一个情郎来了?难道是陆剑一又骗我?
纪云瑄见柳溪溪避开他的手,也不在意,释然一笑:“是我唐突了。现在在三妹妹眼里,我就是一个陌生公子……三妹妹不要见怪!”环视一圈四周各色食客,又笑着说:“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三妹妹不如随我上楼,我们好好叙叙?”
柳溪溪犹疑地盯着他,不知是否该答应。面对一个陌生男子的邀请,她本能地警戒拒绝,可是,不知为何,纪云瑄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总让她想起前世哥哥的音容笑貌。两人长相并不相似,可那宠爱的眼神,如出一辙,令柳溪溪不由自主地心生信赖。
“三妹妹?”见柳溪溪久久不答,纪云瑄出言提醒,眼角眉梢,遮不住的欢欣喜悦。
柳溪溪淡然一笑:“也好。”她这具身体的来历,只听过陆剑一的一面之词,而陆剑一这人,实在是诡秘难测,如今换个人听听另一种说法,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进了纪云瑄的房间。墨香斟茶倒水后,退至一旁静立。
纪云瑄端了一杯茶递给柳溪溪:“出门在外,不比家里,三妹妹将就着用吧。”
柳溪溪不解地问:“你为何总叫我三妹妹?”她明明记得,陆剑一说过她魏城的家中只有一个弟弟,并无兄长。
纪云瑄粲齿一笑:“你是我们纪家的三小姐纪云璃,我是你二哥哥纪云瑄,我不叫你三妹妹,又叫你什么?”
柳溪溪脑袋轰的一声,这个身体的原主不叫柳溪溪,而叫纪云璃!她该相信陆剑一的话,还是相信纪云瑄的说法?陆剑一虽然已经跟她订了终身,可他那个人,迷雾重重,就像俄罗斯套娃,剥开一层,里面还有一层,无穷无尽,永远都不知道那个才是最真实的他。而眼前的纪云瑄,虽然只认识了短短一刻钟,却让柳溪溪莫名地信任。所谓白首如新,倾盖如故,就是如此吧。
眼前闪过陆剑一在桃林里情深款款的眼睛,柳溪溪又犹有一丝不甘,一脸挣扎地问:“这天底下长相相似的人也是有的,你就这么确信你不会认错人?”
“我们自小一起长大,就算你化成灰,我也能一眼把你认出来。”见柳溪溪犹自狐疑的神色,又笑着道:“你若不信,我也可以证明给你看。你这里……”他拿手点了点自己左胸上方锁骨下方的位置,“你这里是不是有一只金……凤蝶纹身?”
柳溪溪稍稍愣了一下,看来那只凤蝶纹身不是陆剑一给她纹上去的。
见她微微点头,纪云瑄莞尔一笑:“还有,你的腰部后面,还纹有一枝红梅。那还是你八岁那年,跟家齐爬树摘桂花,从树上摔下来,蹭破皮,留了一个小疤。本也不碍事,可你生性/爱美,不依不饶地闹了好久,后来还是家齐想了法子,让桢伯依着那疤痕的模样,给你纹了一枝红梅掩盖过去,你才破涕为笑的。”
柳溪溪双眼睁得溜圆,她竟不知自己身上还有一个红梅纹身。未等纪云瑄说完,她已经四处张望,想找地方验证一下。
墨香抿嘴偷笑,走上前来:“三小姐请随奴婢来。”把柳溪溪带到了屏风后面,服侍着柳溪溪除了外裳,又拿了一面水晶镜从后面照给柳溪溪看。果真,在柳溪溪后背腰际的地方,晶莹雪肤上,一枝红梅傲然挺立,殷妍怒放。柳溪溪暗自咬牙,陆剑一,你这个大骗子!
墨香帮柳溪溪把衣裳穿戴整齐,眼风扫过柳溪溪胸前的凤蝶纹身,别有深意地抿唇一笑。出了屏风,附在纪云瑄耳边窃窃细语了一番。纪云瑄轻轻呼出一口气,脸上浮现出一个轻松的笑容。
柳溪溪冷眼看着他们这一番举动,不由心生疑虑。
纪云瑄察觉到柳溪溪的疑惑,温和解释道:“无他,墨香只是告知我你那凤蝶纹身还是金色的,并未变色。”
“这凤蝶还会变色?”柳溪溪奇道。
纪云瑄脸上飞起一抹可疑的红色,面露尴尬,稍稍犹豫后还是耐心跟柳溪溪解释:“这凤蝶不是普通的纹身,乃是我们纪家嫡女特有的标志,也称守贞凤蝶,其作用类似于守宫砂。当女子待字闺中时,凤蝶为金黄色,一旦出阁嫁为人妇,凤蝶即转变为银白色。你这一年流落在外,二哥哥担心你遭遇歹人……如今,你完璧归赵,我总算跟家齐有个交代了!”
“你都不知道,自从我把你弄丢后,家齐那小子恨死我了,足足有三个月不跟我说话。现在好了,我把你找回来,家齐可再怪不得我了。”纪云瑄越说越高兴,口气也随意起来,不无揶揄地睨着柳溪溪。
进门不过短短一炷香功夫,已是满耳的家齐家齐。柳溪溪心下惴惴,有种不好的预感:“家齐是……”
“家齐是靖南王安王爷的世子。娘跟安王妃向来交好,二人早年义结金兰,那时你尚在娘腹中,家齐才刚满周岁,娘笑言,若是女孩就许给家齐做妃子。后来果真是个女孩儿。我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你跟家齐青梅竹马,感情笃深。本来是订好明年开春的时候为你们完婚,可二月初的时候我带你去了趟丹西山,回来的时候遇上劫匪,混战中你不幸落入湘江……湘江水流湍急,又有贼人纠缠打斗,我们一时打捞不及,转眼就不见你踪影……你出了事,下落不明,婚事就耽搁下来了。现在你是回来了,不过眼下已近年关,明年开春太赶了,怕是来不及了。最快怕也得等夏天了。”纪云瑄笑吟吟地说着,眼角眉梢喜气洋洋。
柳溪溪顿觉一个头两个大,那边陆剑一还生死未卜,这厢又冒出了一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婿:“这个……二……二哥哥,我不能嫁给家齐,我已经把他给忘了。”
“这无妨。无非就是让家齐再费点功夫追你一次。我倒要看看,那小子能有些什么能耐?三妹妹,这回你可别轻易答应他,我们得把他吊上几吊。”纪云瑄说得高兴,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忍不住嘻笑出声。
“可是……”柳溪溪欲言又止。
纪云瑄见柳溪溪苦着一张脸,终于意识到什么,心里咯噔一下,小心翼翼地开口:“三妹妹,我还不知道你这一年来是怎么过的?你是不是……心另有所属了?”
柳溪溪心一横,决意打开天窗说亮话:“二哥哥,我已经跟别人订了终身了,我不会嫁给家齐的。”
纪云瑄的脸色霎时变得很难看:“是谁?”
“是……”柳溪溪一时语塞。她突然想起来,她其实对陆剑一所知甚少,连跟别人介绍都不知怎么介绍。在纪云瑄灼灼目光的盯视下,她只能含含糊糊地说,“是一个剑客。叫陆剑一。是他救了我。”
“你这一年都与他一起?”
柳溪溪点头:”我记不起任何事情,无地可去,只能住在他家里。”
“他家中可还有父母亲人?”
“就他一个。”
听到柳溪溪说他们孤男寡女同居了一年,纪云瑄的脸又沉了几分:“此事容后再议吧。今日天色已晚,你在此暂住一晚,明日随我回景州。”
柳溪溪霍然抬头:“我不去景州!我要留在这里等剑一!”
纪云瑄眉头一拧,脸上微有愠怒,眼睛在柳溪溪身上转了转,却还是忍了怒气,温言道:“时候不早了,你还是先歇息吧。此事明日再说。”留下墨香服侍,自己转身翩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