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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兵荒马乱夜惊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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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对安王府的柳溪溪来说,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夜晚。
自睡梦中被吵醒,又稀里糊涂地被人推入了一个巨大的石室,柳溪溪立定之后才发现,安王府内的所有女眷此刻全都聚集于此。未多时,入口处石门嘎嘎作响,缓缓移动,砰的一声卡入石槽,与两边石壁严丝合缝,浑然自成一体,再打不开半分。
柳溪溪回身凝望,石室四壁火把成列,照得里面亮如白昼。室内人头济济,低低碎碎的声音有如春蚕食桑叶,细琐而又无处不在。众人皆是一脸的惊惶与紧张,纷纷交头接耳。
柳溪溪在府里与众女眷的交情向来浅薄,此刻也不知道要向谁去打听,遂带着静香慢慢地往里面走去。走得深了,才发现里面愈是宽敞,且人也慢慢地少了,只有一些奴婢仆从端拿各式杂物,行迹匆匆。
再走进去,便看见一根粗石垒就的柱子边上,安王妃坐一张太师椅上,朱嬷嬷正在一旁帮她打着扇子。这石室筑在地下,无门无窗,着实有些闷热。
见到柳溪溪,安王妃微微一笑,抬手招了招:“三丫头,过来这边。”
柳溪溪上前一礼:“儿媳见过母妃。”
“罢了。都在这地库里避难了,就不要再讲究这些虚礼了。”
柳溪溪接过朱嬷嬷手中的执扇,替安王妃轻轻扇着:“母妃所说避难是何意?到底出了何事?为何让我们都躲入这地库里来?”
安王妃拍了拍柳溪溪的手道:“今晚吓坏你了吧?不要害怕,不过是西丰军夜袭。我们暂且在这躲一躲,王爷和家齐他们带兵去了,等他们打回景州,就会来救我们出去。你且在这里安心待些时日。”
安心待些时日?一想到明日与杨永平订好的瑞光寺之约,柳溪溪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可如今出不去,也是无法,只得按捺住性子向安王妃打听事由:“西丰军为何要夜袭我们?皇上不管吗?”
安王妃淡笑:“皇上?恐怕就是皇上发命让西丰军攻打我们的。是死是活,听由天命吧。”说着,摆了摆手让柳溪溪退下,自己却闭了眼养神,再不发一语。
柳溪溪对今夜之事还是懵懵懂懂,却也无法再问,退到一旁墙边上暗自琢磨。
正出着神,忽然地动山摇的连声巨响,火光闪耀,尘土飞扬,碎石击飞。一时间,惨叫声,哀嚎声,哭喊声,尖叫声,伴随着石块滚落的轰隆声及火药的爆破声,乱成一片。地库靠近入门处,众人灰头土脸,血肉模糊,哭爹喊娘,争相逃命。霎时人潮涌动,推搡践踏。
柳溪溪一愣之后,旋即意识到发生爆炸了,正要拉着静香逃跑,地库坍塌处却传来一阵肆无忌惮的狞笑声,一群着褐色军服的粗犷壮汉,一边狂笑一边踏着碎石大跨步走下地库。众人尖叫,四下逃散。
柳溪溪暗道:“不好!西丰军入地库了!”转身就要往另一方向奔去,却冷不丁撞到了一个温软的身躯上。定睛一看,却是安王妃。她身边的朱嬷嬷却已不知去向。只见安王妃惊惶失色,颤抖着手扯着柳溪溪衣袖:“西丰军进来了,这……这可如何是好?”
柳溪溪当机立断:“往那边逃。”拉着安王妃就要往地库深处去。
“不可!那里是死路一条!”安王妃死死拉住她,驻足不前。
“那……那要往何处去?”静香都快哭出来了。
柳溪溪四顾观望。方才的那一阵爆炸,已将地库里的大多数火把熄灭,此刻地库里明暗不定,又有沙尘漫天,入眼处视物皆模糊不清。正焦急着,突然瞥到旁边拐角处似有光亮射入。柳溪溪心下一喜,指着那拐角处对静香和安王妃二人道:“往那边去。”
果不其然,此处是石壁接合处,被方才那火药一炸,塌裂了一道口子。光线便是从此裂口处照了进来。底下乱石堆积,柳溪溪三两下爬上去,搬开挡住缺口的石块,露出一道狭长的裂缝,刚好可以勉强容一人通过。柳溪溪大喜,回头对着底下的静香和安王妃叫道:“快点上来。”
安王妃再顾不得姿容仪态,手脚并用,从乱石堆上爬了上来。正要到达顶部的时候,脚下踩踏的石块突然一个松动,安王妃一脚踏空,整个人直仰仰地便往地上摔去。不偏不倚,脑袋磕在地上一块硬石的尖角上,霎时血流如注,脸青唇白,眼看是活不了了。
柳溪溪大惊,连滚带爬滑下乱石堆,抱起安王妃叫道:“母妃!母妃!”
安王妃努力睁眼,张着嘴巴却发不出声音。柳溪溪把耳朵靠近了她唇边,才勉强听到她黯哑的声音:“家齐……家齐……”
柳溪溪怆然,点头道:“母妃放心,我会照顾好家齐的。”
安王妃嘴角动了动,不知是笑是哭,旋即头一歪,眼一闭,气绝身亡了。
柳溪溪心里一阵哀戚,但也知道此刻不是伤感的时候,放下安王妃,喊上静香迅速爬上乱石堆,从裂缝里钻了出来。
园子里一片兵慌马乱,硝烟如云,火光烛天。人群乱纷纷东逃西窜,呼号惨叫连连迭起。不时有手持器械的西丰兵卒迎面而来,遇人即砍,血肉横飞,红雾迷漫。
柳溪溪看得心惊胆战,不敢于路径上奔跑,只仗着对地形的熟悉,拉着静香于路旁浓密的灌木丛中穿梭,慢慢地朝静远堂挨过去。距离此处最近的建筑便是静远堂,此时园子里西丰游勇众多,柳溪溪不敢在园子里停留,只盼望着赶紧找个偏僻角落躲藏起来。
主仆二人一路躲躲闪闪,终于有惊无险地进入静远堂。屋内倒是一片冷清,奴仆早已四下逃散,桌塌椅翻,碎瓷断瓦,遍地狼藉。柳溪溪二人闪进偏殿的茶水房里,拉开壁橱,躲了进去。
隔着壁橱木门,听着外面马嘶人叫,鬼哭狼嚎的混乱之声,柳溪溪始觉得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似要蹦出胸膛,背上冷汗如浆。静香惊恐万状,双目凝露,嘤嘤似要哭出声来,被柳溪溪狠狠瞪了两眼,才勉强把哭声咽了回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团漆黑中,只觉得空气越来越热,隐约还有呛鼻的烟味。柳溪溪将壁橱门轻轻推开一道线,只望了一眼,便见外头火光冲天,浓烟蔽空,一阵恐慌涌上心头:“不好!他们放火烧屋!”
赶紧从壁橱里钻出来,正要跑出去,忽然面前一条一人合围般粗细的大梁被火烧塌,轰然一声从屋顶砸了下来,卡在半空齐腰高的地方,生生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梁上还有明火燃烧,火光烈烈,热浪灼人。前有火龙挡路,后有壁橱阻途,柳溪溪一时逃脱不得,竟被困在了这方寸之地。
心急火燎间,忽的外面隐约传来一声声焦灼的呼喊:“溪溪!溪溪!”柳溪溪凝神细听,分辨片刻后不由大喜,仿若溺水的人看见远处漂来的浮木:“剑一!剑一!我在这里!”
奈何火势猛烈,柳溪溪几次欲冲出去,却被炙热火舌给逼了回来。屋外声音杂乱,喊声连天,也不知陆剑一有没有听到她的叫喊,那一声声“溪溪”始终在外面徘徊,焦虑而急躁,却一直没有进来。柳溪溪害怕他找不到她即会离去,越发的心急如焚。
风过火势更盛,木门被火烧得噼啪作响,不过须臾,门扇砰然倒塌。浓烟卷入,静香被呛得不断咳嗽。柳溪溪思忖,这样下去,不是被火烧死就是被烟呛死,左右都是一死,不如放手一搏。
喊过静香,两人一起发力,将身后壁橱推倒在地。柳溪溪踏了上去,跺脚一试,觉得大概可行,将身上裙裾捞起绑在腰间,对静香说道:“我先过去。你紧随其后。”
静香惊恐地瞪大眼睛,还要说什么,柳溪溪却无暇理会她,借着壁橱助跑几步,猛地腾空跃起,就像前世体育课上的跳远运动一般,整个身子斜飞起来,越过火光明亮的横梁,冲到了屋子门边,重重地摔落在地。她顾不得摔疼的手脚,爬起来朝静香喊道:“快点!像我一样跳过来!”
静香摇了摇头,睁得大大的眼睛满是畏缩。
柳溪溪急得直跺脚。正要说什么,轰隆一声,右边的偏殿梁倾屋坍,断木碎瓦噼里啪啦滚滚砸落下来。静香大惊失色,心一横眼一闭,学着柳溪溪刚才的样子,咬牙冲了过来。
柳溪溪上前扶起静香。突然惊觉,陆剑一的声音好像在渐渐远去。心下一急,再顾不得静香,拔腿跑了出去。
园子里火光熊熊,浓烟滚滚,陆剑一高头大马,在四下里奔走的人群里煞是扎眼。他确实已是在驱马离去,只是终归不死心,一边走一边还四处张望,嘴里仍不停地叫唤溪溪的名字,走得并不快。
柳溪溪发足狂奔,追了上去:“剑一!剑一!我在这里!”
陆剑一听到她的声音,勒马回身,看见她眼睛顿时一亮,驱马朝她快速跑了过来。
越来越近的时候,陆剑一面色骤然一冷,手中亮剑一翻,竟然兜头朝她劈了下来!柳溪溪只觉得寒光闪闪,森森剑气扑面而来,心下大惧,不由自主地抱头放声尖叫了起来。
叫声堪堪出口,一股温热的液体嗤的一下喷了她一身。下一秒,一个满是血污的狰狞头颅滚落到她脚边。柳溪溪大骇,叫声越发尖锐起来。
陆剑一利落地翻身下马,过来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不怕不怕!没事了啊!有我在,不用怕!”
熟悉而温暖的怀抱,让柳溪溪渐渐平息了下来。她这才回过神来,原来她方才一心只顾着追陆剑一,竟没发现身旁突然蹿出了一个西丰兵来,正凶神恶煞地举刀欲砍。幸好陆剑一来得及时,要不然她此刻已成了刀下冤魂。
柳溪溪勉力定了定神,正要开口,忽然背后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三小姐!”回身一望,却是静香倒在了血泊中,身后一个满面络腮胡的西丰兵,横刀狞笑,刀上还在淅淅沥沥滴着血珠。
柳溪溪惊叫:“静香!”
那络腮胡循声看了过来,见到陆柳二人,目露凶光,双手持刃,一步步跨了过来。
柳溪溪惊恐,不由往陆剑一怀里缩了缩。陆剑一搂紧了她:“不用怕!”脚下微微一动,从地上踢起先前偷袭柳溪溪的那个西丰兵的刀,只见一道雪白亮光,直直冲那络腮胡而去。
“啊”的一声哀嚎,那络腮胡已直挺挺躺在地上,胸口正正插着一把明晃晃的的大刀。
柳溪溪待要扑过去看静香,陆剑一却拉住了她衣袖:“快点走。此地不宜久留。”
“可是,静香……”柳溪溪回头看静香,静香腹部被刀贯穿,血如泉涌,喉咙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却说不出话来,只是一双眼睛仍睁得大大的,定定地望着柳溪溪。
陆剑一瞥了静香一眼,面色平静:“救不活了。”走上前去举剑一刺,干净利落地插入静香的心窝。静香抽搐了两下,身子一软断了气。
柳溪溪骇叫:“你干什么?”
陆剑一回身淡然说道:“让她少遭点罪。”说完,抱起柳溪溪将她丢上马,自己纵身一跃,也骑到马上,低低说了一句:“抱紧我!”旋即夹紧马肚,策马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