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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剑起尘埃落,佳客笑东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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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竟已过了五百年!
眼前茫茫一片尽是黄沙,狂风幕天席地,烈日投下了刺眼的光芒。我没看错吧,我记得自己是被丢到一片深不见底的海里去的。怎么会在沙漠里呢?
唉,大概是过了太久太久,沧海桑田,天地的又一次重新轮回。
我叫钟楚剑,我是一把倒霉的剑。说起倒霉,又有谁能体会一把剑的辛酸呢?
圣伽罗,我曾经的主人。他的剑下,生灵涂炭,血流成河;他的微笑,却可以感化万物,颠倒众生。跟随他的脚步,我仿佛化身为神明,刀光剑影,从容游走,瞬间让死亡降临。那是我最为风光的日子,因为所有人看见我都会有敬畏的眼神。
我知道,主人迷人的笑容背后,深藏着一颗冰雪般冷酷的心。当他打败了天下所有的对手时,一种难以抑制的孤独狠狠地啃噬着他的心。世间的一切似乎都能轻而易举地得到,但都失去了其原本的色彩。甚至杀人也不能令他满足和快意。当武林各派杀上光明顶时,他将自己钉在了昆仑山的崖壁上。穿过他的身体的那一刹那,我感觉到他血液里的温暖。看着他残余在嘴角的最后一丝笑容,我难过的简直要生锈了。
人啊,为什么有时可以傲视群雄,睥睨天地,有时却过不了自己的那一关呢?
魔头死后,我成了武林角逐的对象。江湖上把我捧的天上地下,绝无仅有。还有谣言道,踩着我能御风而翔,日行千里。用我杀人,可不见血而置人于死地。这样的话居然也有人信了,还引起武林不小的动荡。那群人为了我杀的昏天黑地,我每天都不得不面对不同的主人。没有谁能真正拥有我,然而却有不少人因此搭上一条老命。
后来,一个名叫日苍的人得到了我,他的剑法如横空出世一般,将整个武林都震慑住了。看着所有人放下手中的剑,单膝下跪臣服于他的时候,我似乎回到了圣伽罗的时代,感受到了久违的荣耀和骄傲。是的,我的主人应是这样的,强大,勇武,充满杀戮的野心,对剑法却执著得象个孩子。
日苍统一武林,成为剑圣后,性格日益暴戾,广开杀戒,我的身上流着无辜的血,而主人的目光一天天地冷酷起来。他害怕失去我,失去已拥有的全部,所以总是把怀疑的目光强加给身边的人。最终,众叛亲离的他死在了女剑圣月离的剑下。
月离将我带到了无崖海边,当着众人的面道:“魔剑易主,难免一场腥风血雨。苍生何辜?不如让它永沉海底,世人就再也不用为它而流血了。”说罢,我便被她无情的抛下,从此开始了无休止的长眠。
唉,干了这么多年,也累了,该歇歇了。我知道,有时人们的逻辑完全属于强盗一类的,一个昏君之所以亡国,是因为他娶错了女人;一个剑客之所以身败名裂,是因为他用错了剑。用了一把魔剑,把所有的厄运承接到自己身上,把自己生生给毁了。完了,就这么简单。我也懒得理他们了,我还是做我的春秋美梦吧。
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我就强烈的预感到,自己是属于这个人的。肆虐的风吹化了覆盖在我身上的黄沙,而他的马蹄声则犹如心灵的暗语,把我从百年的孤独里唤醒。
“救救我!喂,快回来啊。”他像所有路过的人一样,策马而过,并没有注意到我。情急之下我喊了起来,忘记人是听不懂剑话的。“回来,回来呀---”看着离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落日的余辉中,我不由得绝望地叹了口气:“你这笨蛋!你错过了天底下最最好的一把剑,你知道吗?”
“是谁在喊救命?”那个人居然听的懂我的话!而且竟调转马头回来了,真是个奇迹!我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有了重生的希望。
“这里啊,是我。”我拼命扯着嗓子喊。他四处回望,目光终于落在我身上。他的眼神是如此宁静而深沉,还带着几分不羁与洒脱。仿佛有斗转星移间洞察一切的纯明。
那一刻,在他的注视下,我突然感到自己再普通没有了,我的力量全都是持剑者赋予我的,百年的光阴已让我锈迹斑斑,这样的我,究竟能让他的目光停留多久?
“你好。”他说,虽是极平常的一句问候,但还从没有人这样对我说过。他的脸上也丝毫没有诡异的神情,似乎这一切都理所应当。真的,这个世界开始神奇起来了,只因人剑的一句简短对话。
“请带我走好吗?”我鼓起十足的勇气对他说,生怕他会转头走掉。
“你想去哪里?”他问道。
“哪都行,只是不要呆在这儿了。”我说。
于是,我便被安置在他的马背上,一路晃荡地走出了茫茫大漠。他的腰间挂着把纯青色的剑,散出摄人的光芒。仿佛在向我示威。我突然有些嫉妒,不满地呻吟了一声。
他回头,冲我笑了笑。突然间,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在心底里蔓延开。不可能,不可能,一个凡人怎会有那样危险的笑容,那样令人绝望而疯狂着迷的笑容!只有圣伽罗才有的,神秘,慵懒,深不可测,还带着遥远的气息。我突然沉默了,带着莫名的诧异。难道,是命运冥冥之中的安排?是“他”,就是“他”了。
“怎么了?”他问。“我们快走出大漠了,之后我会替你寻个去处的。”
“不!”我大声说:“我要跟着你,你到哪我就到哪。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主人。”
“可我有剑啊。”他指了指腰间。
“这是上天的安排,圣伽罗。只有你,才是我的主人。只有我,才能成为你的剑。”
“圣伽罗?”他不解道:“谁是圣伽罗?”
话音未落,一支利箭破空而至,疾如星火,转瞬间已向他面颊逼来。
他气定神闲,随手一夹,那支箭竟被折断了。
“敖越,出来吧。几年不见,你的箭法怎么不见精进?”他的嘴角依然挂着一丝懒懒的笑,眼神里却开始幻化出杀气来。
只听“嗖嗖”几下,原本平整的沙地上突然蹿起几个白色的身影,手持劲弩,散落在四周。脚步移转间将他笼罩在射杀的范围内。一个穿着黑色披风的人从中走了出来。他身形瘦小,犹如枯柴,一双眼睛却精光四射,锐不可挡。他没有任何武器,但却有一股说不出的可怕气质。仿佛他周身三寸之内,随时都有死亡的痕迹。
“日邵伦,你就算逃到天边,我们也能把你逮回去。”敖越冷冷道。
“哦,这么说,你们几个全到了?看来我的面子还真不小!居然惊动了修罗神殿的‘七煞’。”日邵伦笑道。
“尹教主说了,若不能把你带回去,就地解决你也是可以的。”说话间,他藏起一只手。
“阿伦,小心!”我喊道。可是来不及了,无数支箭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瞬间将他围住。就算是只苍蝇也难逃被射杀的命运。
要是我是块盾牌就好了,也许能替他挡一挡漫天的箭雨。可我只是一把剑,那就无能为力了。眼看他就要被射成刺猬,我叹道,唉,为什么所有遇见我的人全都这么倒霉呢。
突然,一股劲风袭来,一道青光环绕在他周围,剑气凛凛,竟把密不透风的箭网驱散开,斜雨般射向那些持箭者。他一跃而起,犹如冲天飞鹤,又一个俯冲,径直刺向敖越。几起几落都迅疾无比,手中的剑蛇信般向前探去。
敖越解开披风,向前一展。那披风里竟飞出几百种暗器,令人眼花缭乱。每一种暗器都足以置人于死地,也许还喂有巨毒!阿伦正全力向前,根本来不及回转,就算回转了,也难免背部受到重创。
他没有转身,却迅捷地落地。剑尖擦过地面,搅起沙土,在半空中凝成一堵墙,刹那间遏住了来势汹汹的暗器。同时身体后仰,几乎贴着地,朝前滑去。暗器嗖嗖贴着他的身体飞过,那真叫一个险字!
剑已指向敖越的喉咙了,敖越依然冷笑,脸色却开始发黑,显是服了剧毒。“杀不了你,就只有死”话没说完,敖越径直倒了下去。阿伦看着他,叹道:“你这又是何苦?”
“我,我——”敖越嘴唇翕动,突然从口中飞出一根银针。这真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也出乎阿伦的意料。那根针眨眼间已没入他的胸口!
“真好,临死前可以杀死你。杀死你,是我一生的荣耀。”敖越微笑着,这恐怕是他今生第一次笑。而我却有说不出的厌恶。
阿伦也笑了笑,从怀里取出一块已经发硬的馒头来,那根银针竟不偏不倚插在正中。
“我来不及吃它,没想到它救了我一命。”阿伦道。敖越的笑容忽然僵硬了:“你,你——”话未说完,他痛苦地抽搐了一下,便不动了。只有眼睛仍旧瞪得老大,仿佛不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这并非完全是天意,因为在刚才我看见阿伦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
穿过沙漠,我们继续朝东南行路,一路上平静的令人胆寒。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你这是要去哪?”我忍不住问道。
“我要去见一个人。”
“那个人很重要吗?非去不可?”
他回道:“是的,我们每年只见一次。而且从来没有失约过。”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他的眼神背后散发着一言难尽的沧桑和孤独。但当这样的眼神投向你时,又是如此亲切而平和,让你不禁要吐露衷肠。
“你姓日?是日苍的后人吗?”
“你怎知我祖上的名字?”他奇道。
“哈哈,真是缘分。我居然会遇见他的后代。告诉你吧,当年日苍就是用我叱咤武林,扬名天下的。那时你小子还不知在哪呢。”想起往事,不由得胸怀激荡,生出一股豪情壮志来。
“哦,你就是那把传说中的钟楚剑?”
“是,正是本剑。”我又问:“后来,日苍全家都被武林各派追杀,你们是怎么活下去的?”
“我的先祖走投无路,只好投靠了修罗神殿。凭借祖传的绝世剑法,在那也辉煌了几百年。”
“这么说,你也是那神殿的人喽,他们为何要拼命追杀你?”
“这个嘛,很难跟你说清楚,说了你也不一定懂。”他微笑道。
“你在那个什么修罗神殿,也是个拔尖的人物吧。”不知他会不会觉得我很烦,就象个唠叨的老太婆一样。
“修罗神殿的人,都很拔尖。”
“你是他们中的翘楚。”
他的眼睛望向远处,道:“有他在,我便永远不是第一。”
“他?比你还强吗?”我越发好奇。
“我们现在分不出高低。在灵修堂学剑的时候,他每次都输给我。他很骄傲,那股傲气是从骨子里带出来的。虽然输了,却从不肯低头,只是把自己关在密室里苦苦修炼,有时还会消失一阵子。谁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后来在试剑大会上,我们俩竟打成了平手。众人都把惊异地看着他,他却把剑一扔,脸色铁青地扬长而去。有时候他很残忍,什么事都干的出来。有时候又很义气,可以霍出命去救你。就象是天上的浮云,你永远琢磨不透他是怎样一个人。”
“世上竟会有这样的人。”我喃喃道,心中突然萌生一种想见一见那人的冲动。
说话间已是斗转星移,月落西山。前边一片灯火辉煌,似是繁华之地。
“我们到长安了。”阿伦道,目光开始锋利起来。要知道,无论在哪里,只要有人的存在,难免一场勾心斗角。更何况是人多的地方,一切皆有可能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