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种面向（天域水寒）》凌水谣

44、婴儿

　　沉默了片刻，男人从怀里掏出一个黯淡的晶石，晶石幻化而成一个匣子，男人用法力打开匣子，从中掏出一颗绿油油的果实，看上去像是一颗青杏。

　　“青儿，你饿了先吃个果子填填饥。”男人的手有些微颤，将果子递到孩子面前。孩子看着男人，纠结了好一会儿，才接过果子，大口吃了起来。

　　“阿爸，我觉得这果子没有上次那么酸了。”

　　男人的眼眶有红了，“傻孩子，那是你的味觉适应了。”

　　青杏有多酸，我尝过。

　　小时候，我见穆青哥一个人闷闷不乐的时候就爱吃那个果子，还以为是好东西，硬是问他要了一个。只咬了一口，我就满脸痛苦，哇哇大哭起来。父亲以为出了什么事，出来一看，我委屈地冲他挥了挥手里的果子，“阿爸，果果酸，牙都倒了。”

　　穆青无奈地看着我，笑了笑，从此再没让我碰过。

　　我的心里泛起一阵苦涩。

　　少年来到水边，湖水泛出的光芒晃的人睁不开眼睛。但是看起来似乎有点眼熟？等等，这里不就是现在的梵嗅之处吗？

　　原来的梵嗅不是动不动就弹出能量球攻击人的？居然这么平静。

　　穆青在池边停下脚步，蹲身舀起一捧河水，将脸上灰色的烟尘洗尽，白皙的皮肤顿时露了出来。

　　身边传来一阵阵哭泣声，这声音在百年的战乱年岁里出现的太多，以至于穆青一时有些麻木。

　　“谁？”回过神的穆青终于抬头，额前的碎发贴着脑袋，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循声看去，却不见人，哭声却反而更盛，尖利而中气十足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婴儿。

　　穆青起身，身边的阿爸也坐在岸边，看着远处，眼神有些茫然。“青儿，你去哪儿？”

　　“有宝宝在哭，我找找。”穆青不待说完，起身跑了开去。绕着大河跑了一圈，居然没有半个人影。穆青皱眉，“怎么会，明明声音已经很近了。”

　　四处张望，看向河水的时候，穆青先是一愣，难道。。孩子在河里？怎么也不相信一个婴儿会在河里，但是穆青犹豫了片刻，还是脱下了外衣，脱下了裤衩，光着身子淌入河中。远处的阿爸正在失神，没有注意到这里的一切。

　　半个身体没入河水中，河水冰凉，穆青一向练习古武，比之普通孩子好得多的身体素质还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不过，这个方向没错，哭泣声已经越来越响。

　　等整个肩膀没入水中的时候，胸腔承收的巨大压力让穆青有些犹豫了。婴儿就在咫尺，他努力伸手，却没有够到任何东西。穆青定了定，猛吸一口气，一下扎进了水里。

　　听到响动会神的阿爸就看见穆青的背影猛地扎进了水里。“穆青！”阿爸大叫一声，一下子跳进水中，朝着穆青的方向游去。

　　穆青在水下睁开眼睛，清澈的河水在水下涌起一阵阵浅波，不时将穆青拍打地摇摇晃晃。穆青四处张望，就看见离他两三米距离外闪着幽幽的绿色光芒。

　　不同于整条河水的碧波清澈，河底孩子哭泣声位置被一圈圈的似龙泉风形状的漩涡包裹，孩子就在那里面。穆青在水下挣扎了一下，抬头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又猛地沉入水底，朝着漩涡处游去。

　　漩涡处强大的法力结界几乎在穆青靠近的一刹那将他吸到了风暴中心，穆青极力睁开眼睛，就看到漩涡中心，幽蓝、莹、绛紫变换不停，闪出一阵阵奇异的光芒。漩涡中心，一个孩子赤身裸体沉睡在水中。

　　而那个孩子的心脏。。。居然在身体之外！

　　穆青睁大眼睛，不解地看着眼前这个奇特的孩子，明明在沉睡，哭泣声却愈发响亮，明明在水里，看上去却没有窒息的样子，而最最奇怪的，居然心脏裸露在外，周身被一层金色的光芒包裹着。

　　孩子宁静的睡颜被河水折射的有点失真，却仿佛有安宁人心的作用，穆青看着孩子的在精致的容颜，心情出乎意料地平静满足。金色的卷发贴着圆圆的脑袋，白皙的皮肤透着淡金色光芒，手指似有微微曲动，小小的鼻翼在一呼一吸。

　　孩子的身后，居然后有两张透明的薄翼扇动，那是羽翼！

　　那透明的薄翼是一个族的标志。

　　这孩子是妍雎族的！

　　穆青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场景。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孩子。

　　直到他忍不住想吸一口气，水进入鼻腔的瞬间，穆青猛然想起自己还在水里。他被陷在了水中。

　　他挣扎着想要上去，却被漩涡牢牢地困在中心，越是挣扎越是下沉，直到渐渐失去力气。他沉到婴儿的身边，用最后的一点力气，伸手搂住了孩子。模模糊糊，水里似乎一阵波动。

　　慕桐用力地想要将已经失力的穆青捞起，但穆青的手里居然牢牢抓着一个婴儿，婴儿面容沉静，一看就是被魔法施了禁咒，根本无法带上来。

　　慕桐想要穆青放下婴儿，穆青的手却死死抓住怎么也不肯放，无奈之下，慕桐动用浑身的法力，一道蓝色的光一闪而过，在水下几不可见，流光顺着婴儿的周身流淌，试图打开禁咒，一闪一灭数次，却都无功而返。

　　连慕桐都已经快承受不住了，他的脸变得有些青紫，使劲一拉穆青。穆青的手指在婴儿柔嫩的手上划开一道血痕，鲜血一丝，一丝融入水中，像是一滴颜料滴进了清水，慢慢弥漫开，浓浓淡淡的血痕在触及婴儿周身的金色禁咒时，瞬间将禁咒打破，金色的光化成一缕细烟。

　　慕桐勉强支撑着自己向上划去，手紧紧地拽着昏迷的穆青，而穆青的手里还抱着那个孩子。

　　胸腔的压力猛地减轻的刹那，穆青像是被人从梦中唤醒，先是一阵惊愕，随后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咳咳！

　　慕桐将穆青抱在胸前，巨大的冲力将他们一起抛向了岸边。慕桐手里抱着两个孩子，右肩和右胯先着地，碎砾砂石搁着他的腰，他吃痛闷哼了一声，身体下意识蜷缩起来。

　　受到冲力影响，怀里的穆青刚刚吸进去的水喷了出来，猛地咳嗽起来，咳咳。。

　　穆青迷迷糊糊地睁眼，就看见身下的阿爸正眼神有些失焦。

　　“爹。。咳。。爹。。咳咳。”又是一阵咳嗽。

　　“穆青，你怎么样了？”慕桐听到穆青的声音，立刻清醒了不少。

　　“爹，”穆青看了看男人，才注意到自己怀里的孩子。孩子裸露在外的心脏在禁咒被解除的片刻变成了一块温润的肉色玉石，挂在了孩子的脖子中。身后的两扇透明的羽翼试着挥了挥，带动起一阵微风。孩子此时从沉睡中醒来，看向上方的一个孩子，一个大人，好奇的眼睛眨了眨，嘴角咧开，勾起了一个满足的笑容。

　　“爹，他的。。”穆青惊讶地看着孩子身上发生的一切，几乎语无伦次起来，“笑了。”

　　慕桐皱眉审视着婴儿，透明羽翼，淡金色皮肤，这里居然藏着一个妍雎的孩子。

　　孩子的小手只有硬币大小，穆青伸出小指，孩子那么小一点的手握住了他的小指，嘴巴咂巴咂巴的。“爹，你看。”穆青欣喜地说道。

　　慕桐看了一眼自己兴奋过头的儿子，脸色有些苍白。“穆青，他是妍雎。”

　　穆青认真地看着怀里的孩子，小心翼翼地用脸蹭了蹭孩子的小脸，“我知道。。”说话的口气像是一个小大人。

　　穆青抬起头，稚气的脸上难得严肃，“爹，我想要个弟弟。”

　　慕桐愣住了。

　　看着冰晶的慕修也愣住了。

　　弟弟？难道这孩子，是我？

　　慕桐显然不愿意答应，他看着婴儿，又看了看穆青，穆青紧紧地抱住孩子不撒手的样子，让他想起了水里的一幕。

　　“青儿这么想要这个孩子？”慕桐为难地说。

　　穆青用力点了点头，“我就要这个弟弟。”似乎还嫌不够，“我把我的饭饭分给他。”

　　慕桐这下没招了，他们的食物真的不多了，但是穆青的脸上，已经很少露出这么渴望的表情了，他沉默了半晌，最后终于点了点头，“但他不能留着翅膀。”

　　穆青抱住婴儿的手瞬间收紧了。

　　慕桐看向穆青，“如果让人知道他是妍雎，他一定活不下去。青儿，你想留下他的话，他的翅膀就不能留着。”

　　穆青看了看父亲，又看了怀里的孩子，咬紧嘴唇，最后低头把孩子交到父亲手上。

　　慕桐犹豫了一下，最后蓝色的荧光闪过，两片轻如薄翼的透明羽翼在空中盘旋，落下。

　　鲜血顺着婴儿柔嫩的后背肌肤流淌了下来，一滴滴落下，怀里的婴儿突然脸拧成一团，哇哇大哭起来，哭声撕心裂肺。刚才的整个过程，穆青都将头朝向一边，这时候转回头，从父亲怀里接过孩子，孩子挥舞着小拳头打在他身上，他心疼地捧着，不敢触到一点伤口，“慕慕乖，哥哥爱你。”脸上的表情，伤心的好像断了翅膀的是他。

　　慕桐撕下自己的一段里衣，将孩子的身前身后整个包裹起来，鲜血还是不断地渗出来，很快就浸染了布料。

　　“爹爹，你说慕慕叫什么名字？”雨过天晴，霞光半晚，穆青跟着阿爸继续赶路，手里一直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不住地看向已经哭累了，睡着的孩子。

　　孩子在梦里还不安生，总是很紧张的提提拽拽，穆青的肚子上一连被踹了好几脚，他却一点也不介意似的，照样紧紧搂着。

　　“叫慕修吧，他的人生，注定是一场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