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钟楼惊魂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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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世事难料。
连湘推开藏在书架后的暗门，发现门后并非出口，而是另一间类似书房的房间。步入暗室中，她身后的书架徐徐移回原位，将台灯黯淡的光芒隔绝在身后的同时，又一次将她的离开的方式彻底堵死。
清冷的月光通过狭小的天窗撒入闭塞的石室。烛台上一支雪白蜡烛上飘散出几缕袅袅轻烟，很快消散在这一室幽暗之中。连湘走到烛台边，拾起散落在桌面上的火柴盒。用火柴再次点亮蜡烛，烛光照亮桌面上几支火柴点燃后留下的残骸。
她可以肯定，大概在一分钟之前玛丽还留在这个房间里。所以连湘完全不担心出路的问题，因为这个房间一定存在其余的出口，只是这个出口需要她好好寻找一番。
看起来玛丽在离去时显得颇为匆忙，否则她不会把这本翻了一半的厚皮书直接摊在桌上。连湘执起烛台，将烛光凑近书页细看。
书页上密密麻麻全是西文字母。连湘借着烛光读了两句，就觉得有些不自在。如果她没有理解错的话，这本书的主题是“召唤恶魔的仪式”。
连湘端起烛台往其余书架附近绕了一圈后，她即刻发现存放在这个房间中的书几乎全都与“黑魔法”及“恶魔的仪式”这两个关键词有关。而置放在书桌上的匕首，及脚下用不知名的黑色涂料描绘在空白地面上的，与书上示例一模一样的圆形法阵，都从侧面证明这就是玛丽想要做的事。
连湘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这么说，玛丽想要召唤恶魔……可是，为什么？
纯银的匕首无声地横躺于木质桌面，刀刃在幽然烛火折射出一道温润的光。那道光落在眼底，氤氲出如波纹般温柔的色泽。连湘放下了手中的蜡烛，将匕首从桌上拾起。沉甸甸的金属制物被她握在手中，薄刃如水，只要轻轻一划便能割破肌肤，直达血管深处。
她所生下的那对双胞胎本就是恶魔的诅咒的直接体现，即是如此，召唤恶魔对她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
连湘浑浑噩噩地思考着，紧握着匕首的那只手却不自觉地将利刃凑近腕部。
书上记录的仪式内容很简单，只需要将鲜血滴入法阵之中，再念出一段简单的咒语便能完成仪式。可是不知是什么缘故，玛丽好似并未成功地达成她预想的目的。
看匕首边缘干净如新，仿佛从未使用过。
刀刃嵌入肌肤的时候有些疼。连湘蹙起眉，她看着自己手腕深处渗出的鲜红液体染在了银白色的利刃上，赤色沿着利落的金属线条一路下滑，汇聚在银匕尖端，凝成了一颗血珠。
血珠无声地落入脚下，很快就没入绘出六芒星的纯色墨迹中。
连湘木木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不明缘由。与魔女N的游戏并未让她自信心膨胀。她明白对于自己而言，在觉察恶魔的存在，就该敬而远之。
可惜她完全不明白，沸腾于内心的这种兴奋与躁动感究竟来源于何处。
属于安蒂的血液一点一点将黑色的法阵彻底染上鲜艳的红，乍一眼看去，那位于圆形阵中的六芒星好似是直接用鲜血绘成。
没有什么耀眼的光芒，没有什么故弄玄虚的云雾，一个轻飘飘的、半透明的影子无声地落在地面上。那双被擦拭得光洁锃亮的黑色皮鞋坚实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连湘极为熟悉的少年音色，带着几分喜悦地飘入她耳中，“……哦呀，你终于是想通了？”
恶魔君漫不经心整理着西装袖口的褶皱，看似随意地往她的方向瞟了一眼。可在看清站在眼前的人并非预料之中的那一位时，他微变的面部表情恰巧泄露出几分讶然。不过他的情绪泄露不过一瞬。须臾之后，恶魔君换上一副得体的笑容，“居然是你，怪不得，”他暗示般伸出淡粉色的舌头舔了舔嘴角，“沾染了这副灵魂的气味，连鲜血都变得美味许多呢……”
连湘手中仍提着沾着安蒂鲜血的银质匕首。看着恶魔君暧昧的舔舐唇角的动作，她竟感受到从伤口的深处传来微微的刺痛感。
不管她的外表变成什么样子，他都能轻而易举地认出她来。
轻轻呼出口气，用以驱散再次与恶魔君相见的不安，连湘低声开口，“我没想到竟会是你，恶魔君。”她垂下眼，全然没有注意恶魔君微变的神情，“这么说来，约书亚•巴罗斯，就是你在成为恶魔前的名字，对吗？”
她说的很快，完全没有留给恶魔君插嘴或是打断的余地。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却极力保证咬字的清晰。
但出乎她预料的是，恶魔君并未如魔女N那般歇斯底里地阻止她提出这句问询。他站在原地，用漆黑的没有任何光彩的眼珠好整以暇地回望着她。透过天窗投下的月光正照在他身上，映出一张没有任何血色的脸。
对于恶魔君的沉默，连湘反倒有些困惑。正当她开口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的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痛楚，从胸腔深处传来。
她双腿发软，即刻整个人摔倒在地。就像是从不知何方出现的一股诡异的力量，硬生生地想要将她的心脏撕扯成两半。喉间溢出痛苦的呻吟，她的双手不自觉地死死揪住胸口，仿佛这么做就能使得疼痛稍稍得到舒缓。
连湘挣扎着抬起头，在愈发模糊的视野中，她看着恶魔君走近她，蹲下身子。接着，他探出手，用可以称之为是温柔的动作，揉了揉她的发顶。
“哦呀，看来我选择你，好像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呢……”
连湘的意识在苦痛的折磨中渐渐沉寂。她微微眯着眼，却无法阻止恶魔君那张精致秀气的脸庞从她视野内完全湮没入黑暗。
恶魔君低叹一声，原本抚在连湘头顶的手一路下移，手指拨开棕色的卷发，手掌停留在女孩细白修长的脖颈上。修长的指尖贴在颈动脉的位置，如同情人间爱抚般轻轻划过。
月光下，他指下少女的肌肤依旧温润莹白，但在他颈部同样的位置，凭空出现了一道深刻的伤痕。艳色液体从伤口间渗出，一点点地浸染苍白的皮肤。
“呵，”恶魔君轻声笑了，哪怕他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勉强。有血迹从他口中渗出，顺着弯起的嘴角滑落。血红色点缀着他淡色的薄唇，如同盛开在夜色之中的靡丽之花，“看来我真是大意了……‘真名守则’的力量，远比我想象中要强大地多呢。”
连湘醒过来时，一张猫脸就凑在她眼前不到十厘米的位置。
“啊……”她惊呼一声，立刻弹坐起来。环顾四周，她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之前囚牢般的那个小房间中。而她所躺着的位置，正是房间中唯一的一张单人床。
黑猫端立在床头，不知是什么原因他的脖颈上居然用白色丝帕绑着个可笑的蝴蝶结，“居然醒了？”他询问，如同一只普通的家猫般懒散地用后掌去挠自己的耳朵，“我自觉在经历‘黄昏的洗礼’时感受到的苦痛已是难忍非常，没想到你还能再醒过来……”
连湘愣了片刻才意识到眼前黑猫的真实身份。毕竟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见到恶魔君以这样的面貌出现在她眼前了。“你……”她本想问问什么是“黄昏的洗礼”，但来得及只吐出一个音节，在昏迷中从掠过眼前的种种场景再次涌入她的脑中。回想起那些片段，一时连湘只觉得尴尬异常，干脆把目光移到了别处。
她在失去意识时看到了恶魔君的过去。在成为她口中的恶魔君之前，少年以约书亚•巴罗斯的身份在这所监牢般的小房间中生活的二十多年的时光。
先天畸形导致脊背佝偻，双腿长短不一走路歪跛，父母自小视他如鬼怪将他锁在城堡深处的这个牢笼之中，名为西蒙斯的兄弟隔着铁栏给他带来的更多的是唾弃与辱骂。虽然拥有巴罗斯家族的姓氏，但是他的生活甚至比不上这家人所豢养的一条狗。至少作为一条狗，还能够得到主人充满爱意的抚摸。
回想起少年藏在长发遮蔽之下的那双满是阴毒及怨恨的眼，连湘蓦地打了个寒颤。
她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只让恶魔君感到好笑。黑猫步伐优雅地踱到她的眼前，漆黑如玛瑙的眼眸在月色中闪烁着晶亮的光彩，“露出这种高高在上的怜悯的表情，莫不是你看见了过去的已经死去了的那个‘我’的事吧？”
他尖锐的措辞让连湘想要辩解什么，但张了张口，她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并无错处，只得僵硬地点了点头。
“所以，”恶魔君悠然地拖长音调，“只要在看见那些让你的内心感到就不自在的回忆之后，无论之前我对你做了多么……呃，你们人类称为‘过分’的事，你都能抛下成见，对我产生名为‘同情’的的情绪？”黑猫的脚爪搭上她放在床单上的手，藏在掌中的肉垫亲昵地摩挲着她的皮肤。
恶魔君熟悉的嘲讽方式让连湘暂时摆脱了盘桓在她脑海中那双阴鸷的眼睛，她抬起手挠了挠猫的下颚，又拨拉着他脖颈上那个滑稽的蝴蝶结，说道，“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是在同情你。”
连湘知道用什么样的方式才能勾起恶魔君的怒火。反正她已经得到了确切的答案，现在有恃无恐。说出恶魔为人时的拥有姓名，的确会对恶魔造成一定的威胁或者伤害。否则魔女N在那时就不会这么歇斯底里阻止她说出那个名字，而恶魔君此刻也不需要特意变成黑猫的样子出现在她身边。
恶魔君眯起眼斜睨着她得意的笑脸，藏在肉垫中的尖利指爪细细地描摹她的手背。可惜因为“真名守则”的约束，他再无法拥有伤害她的可能。否则，那力量会全部转寰到自己身上。若只是为了泄愤，则没有任何意义。
片刻后，他主动转移了话题，“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现在我们还有些时间可以聊聊。”说完后，他主动赖进连湘怀里，学着平凡的猫寻了个最舒适的位置窝着，“当然你想边走边说也可以，要出去的机关就藏在靠墙的那排书架的最下方。”
不等连湘开口，恶魔君继续懒懒散散地道，“当然了，如果你想让我帮你对付鲍比那小子，那就有些难度了。你看我现在都变成了这幅样子，要知道，一只猫可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应付那把腥臭的剪刀……”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在换成黑猫这副皮囊之后，恶魔说话的口吻都有了变化。
连湘还是决定先离开这个地方去寻找她另外两位小伙伴。怀中抱着黑猫下了床，她注意到家具和地板上的灰尘都被清理了，就连方才她躺着的那张床都变得舒适了许多。
遵照恶魔君的指示，连湘重新回到了藏于书架后的密室。然而室内有些空空荡荡，不论是书本匕首，还是地上的魔法阵都彻底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直至这时，连湘才开了口，“玛丽她想要召唤的人是你……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呵，”黑猫靠在她的臂弯中，得意地反问，“你以为鲍比和丹为什么会变成这幅样子？”
听到这个回答，连湘面无表情地松开了怀抱着猫的双手。
黑猫动作灵敏地落在地面，不满地仰起了圆圆的脸瞪着连湘。
剪刀手鲍比现在的这幅模样，和变成恶魔之前先天残疾的约书亚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连湘盯着黑猫，喃喃道，“这就是你的复仇，所以玛丽会有求于你。”
黑猫赞许般眯起眼，漆黑的眼珠深处泛起潋滟的光彩，“玛丽是个有趣的女人。我怎么都没想到我那懦弱的哥哥西蒙斯居然会选了她作为自己的妻子。玛丽为了让自己的两个儿子活下去，都愿意把丈夫推向地狱。愚蠢的西蒙斯呢？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他那两个儿子手中。哈哈，我想他致死都不会知道，我在这场游戏中扮演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可是她一次都没有成功过……”
恶魔君那双猫眼中的笑意更甚，“那是因为她妄图与我谈条件。这是我赋予这个家族的诅咒，想要摆脱定是要付出代价的。她不愿有任何付出，怎么可能得到收获呢？”
“你的条件是什么？”
恶魔君轻描淡写地说：“鲍比和丹，这两位都是我的好侄子，但是我只要他们其中一个人的性命来换取另一个人的平安，这个交易够划算的吧？”
连湘垂下眼，缄口不言。这是她第一次发现恶魔君脱下了虚伪的面具，如此肆无忌惮地从言语间宣泄出曾经属于人类的情感。他好似在多年的沉寂之后终于找到了一个适合发泄的缺口，压抑了数十年的憎恶在瞬间奔涌而出，汪洋成泽。
就在这时，黑猫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转向连湘的方向，咧开一张嘴。无论放在猫的脸上，或是人的面上，这都是一张怪异至极的笑脸。
“你觉得开心吗？”少年清朗的声线中染着几分阴郁的色彩。
在成为恶魔之后，他从未想过，自己竟会有如此自暴自弃的一刻。
“真名守则”清空了之前他与这个姑娘间存在的一切联系，在全新的空白上建立了新的羁绊。这种看不见的约束还将过去最脆弱的自己全全暴漏在她的眼前。所有的弱点尽数掌握于她的掌心，偏偏他连一丝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归根结底，若不是他想要……造成目前的局面，完全是他自作自受。
连湘沉默着蹲下身子，重新将黑猫抱起，“我想要知道杀死鲍比的办法。”她的回答根本是牛头不对马嘴，却是在安抚着他微不足道的自尊心。
黑猫安安分分地呆在她怀里。听到连湘的声音后，他脱力般闭上眼，嘴角拉扯出一道嘲讽的笑纹。
为什么在经历了那么些事之后，这个姑娘还能保持着只有人类才拥有的那可笑的善良和愚昧的天真？
作者有话说
第92章 钟楼惊魂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