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九怨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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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戒师兄，”周身鬼气森森的道戒，让道凉的大脑暂时地清醒了过来。他主动往前几步，挡在了暮叶与浮月二人的身前，“你怎么会变成这幅模样……”
“道凉师弟？”道戒的肩膀垮着，他的脑袋外向一侧，重心不稳地朝着三人的方向缓缓踱步，“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看来你是一点都没有发现啊，关于蚕，还有九怨的秘密。”
“道戒师兄，你……”道戒的口吻，还有他此刻这幅怪异非常的模样，已让道凉心中生出几分不妙的预感，“难道你……？”
“我可是发现了！我可是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真相的！”道戒凶狠地打断了道凉的话，转眼间，他的面上不经意流露出一丝能够称之为寂寥的神情，“只是可惜，了解到真相的我，居然被不小心杀死了……不过幸好，我已经明白了九怨秘术的秘密，若不是这样的话，我恐怕也就死在这个鬼地方了吧！”
连湘神色凛然。她偷偷将手摸入袖口，隔着布料抚上藏在袖中的护身匕首。看道戒的模样，不知他究竟是转生了几回，再加上他原本身为阴阳师而拥有的强大力量，凭现在的自己，真的有办法与他抗衡么？！不过现在唯一能够确定的是……
道戒摇晃着身子向着三人靠近，他的面上再也找不出半分曾经身为人的痕迹。一张符咒被他夹在布满血污的手指之间，他得意地裂开毫无血色的嘴唇，仅剩下的一只眼视线浑浊地定在了道凉身上，“道凉师弟，若是与你融合了，我的力量一定能够提升到更高的层次吧！”
他同样选择了道凉，作为他下一次融合的“饵料”。
不行！绝对不能让他这么做……不管是为了什么样的理由，都不能让他得逞！
现在的情况可不妙，道戒和暮叶，他们都选择了同一个目标。
连湘的手在袍袖的掩饰下，捏住了浮月用以召唤式神的符咒。
然而，就在此刻，变故徒生！
连湘扫到一抹银色的雪亮光芒在她的眼角一闪而逝，原本故意躲在道凉身后的暮叶瞬间有了动作。没人想到她会在这样的关头选择动手！
暮叶从宽袖中拔出一把精巧的匕首，精准而凶狠地将锋利的刀刃扎入了道凉的背心。
她的动作太快，连湘只刚刚跨出了两步，暮叶已然将匕首拔出。反射着灿然月光的银白色的薄刃，被涂上了一层刺眼的红，粘稠的液体从刀刃尖端滴下，染上了道凉杏黄色的狩衣。
道凉闷哼一声，嘴角沁出一丝血迹。双膝一软，整个人往前扑倒，便再无了声息。殷红的液体从道凉身下汨汨渗出，蜿蜒曲折，竟潺潺流向两人身后的桑树方向。
连湘愣在原地。她难以置信地瞪着地面已经成为尸体的道凉。他歪向一旁的惨白面容上满满地写着震惊，仿佛根本不愿相信自己最后的结局竟然会是如此凄惨的模样。
连湘闭了闭眼，脑中清晰地出现了一条线索。是当时他交还给暮叶的蚕。那时，怕是道凉已经被暮叶给“魇”住了。否则按照道凉的力量，完全不会并无察觉，最后连个反抗都没有就这么被轻而易举地灭口。
“哼……？”道戒眯起眼，尾音上挑着目光定在手持匕首的暮叶身上，“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呵呵呵呵！”暮叶发出一连串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她修长的脖颈忽然以一个诡异的角度侧面扭转，唇上的一点胭脂红竟成为了她惨白如纸的面上仅剩不多的色彩。熟悉的紫黑色鬼气，从她周身徐徐散发而出。
清亮月光都霎时黯淡。连湘不自觉紧张地将指甲掐入掌心。
眼前的暮叶……她不会错认，与道戒完全相同的，沦为九怨祭品后非人非鬼的模样。
连湘在心底默默地骂了句脏话。
“这家伙就给你吧。”暮叶不屑地用足尖踢了踢地上道凉的尸体，满不在乎地说道。
“是么？”道戒浮肿的面上出现了扭曲的笑容，“那真是多谢了。”他一把拖起道凉的衣领。房屋墙角的阴影下，赤红色的葛笼一角若隐若现。
连湘眼睁睁地看着道凉的尸体被粗鲁地被道戒拖走，在地面上留下一道血色的拖痕。她很快地收回视线，警惕地盯着眼前的暮叶。藏在袍袖中的手指改为握上了封魔钉。
“浮、月……我们的事情，是完全不需要外人来插手的，对吗？”
暮叶向她缓缓逼近。连湘听到身后传来砂石滚落的声音。她试探着瞥了眼身后的情形，眼底倒影出一片黑暗时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退到了悬崖的边缘。
“浮、月。”暮叶一字一顿地喊出她的名字，嘴角扬起扭曲的笑容，“你还记得那一天吗？”眼珠转向连湘身后，那是一片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我可是绝对不会忘记的啊……”她眼神凌厉地瞪着连湘，却在极致的愤恨之后，不经意地透出一抹哀伤。
“你杀了我，把我从悬崖上推下的那一天。”
这句话完全证实了连湘的猜测。随着她离开暮叶的身体，真正的“暮叶”又一次清醒过来。不过她好像没有被自己附体那段时间的记忆，依旧全心全意地想要对浮月复仇。
既然如此，不如……连湘不由得瞥了眼她身后的桑树，心里浮现出了个计划。
那么，如果眼前的这个“暮叶”是真正的暮叶的话……她还有希望！
“不是这样的！”连湘鼓起勇气大声地打断了暮叶的话。此时的暮叶既然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说明她已经在连湘不知道的时候成功地进行了第七次的转生——若她没有猜错，暮叶选择的第七次转生的‘饵料’，应该就是孤单地躺在密室之中的绚子大人。七次转生之后的暮叶的□□便拥有过于强大的力量……若是单纯以咒术抵抗，她绝无胜算。
但是……连湘不行，若是借别人的手呢？
“姐姐大人，”连湘严肃地看着暮叶，“我没有杀了你。”
“撒谎！”暮叶尖叫着打断了她的话，“我不会忘记的！”她的情绪激动起来，近乎歇斯底里地喊道，“我绝对不会忘记！我亲眼看到是你的手松开了那条藤蔓！是你让我摔下了那个悬崖！是你让我的身体变成了现在的这幅模样！”
“不，不是我。”连湘不再后退。她看着长着双手向她扑来的暮叶，居然逐渐变得冷静了些，“不，应该说，我不是故意松开那条藤蔓的。”
浮月……你想起来了吗？因为过于恐惧，而想要忘记的事实。
连湘闭上眼，又一次睁开。她的视线掠过暮叶，望向她身后的那棵枝繁叶茂的桑树。
她的眸中倒影出无数的记忆，全都是以黑白断片的形式浮光掠影般从眼底一一掠过，一帧一帧的残片，逐渐拼凑复述出一个当年被遗忘的真相。连湘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两年前的那个晴朗的秋天。这一次，她是以浮月的眼睛，却看见了事件的另一个模样。
那时，暮叶抓着藤条爬下悬崖，帮助浮月寻找她丢失了的双六棋子。浮月则被留在悬崖上方，抓着藤条的另一端。她不安着又焦急着，探头盯着悬崖下方仅余一个红影的姐姐。
“喂。”忽然，她听到身后传来了阵异样的响动，低于耳语的童音幽幽地在她耳畔响起，“一起来玩吧。”浮月慌乱地回过头，却见两张一模一样的、如同幽魂般的惨白面容凑在她的眼前。浮月一时受到了惊吓，不慎松开了手中的藤蔓……
“姐姐大人——！！”
衔接上她在身为暮叶时感受到的记忆：暮叶在坠落时看到的仅仅是浮月松开了手，她的表情彻底被隐在了层层叠叠的云雾里，模糊成一团灰白色的光晕。
“姐姐大人！姐姐大人！你快点醒过来啊！”
打断了浮月悲伤的哭泣，恶魔的低语悄然地响起，“喂，你想让她起死回生吗？”红衣双子又一次凑到浮月面前，本是无表情的脸上第一次显现出惑人的笑意，“你想，让她复活吗？”而在那红衣双子的身后，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一仿佛被血色染红的葛笼。
“骗人！你欺骗我！这不过是你想要逃避罪责而找的借口罢了！”听她面无表情地说完这一切，暮叶恍惚着摇了摇头，显然不愿相信之前自己的认知被连湘的一席话而完全颠覆。
“我并没有，姐姐大人。”连湘依旧冷声陈述着，“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为什么就在你最糟糕的时刻，那对双子‘恰巧’就出现在你面前帮助你呢？”
恰巧地出现在浮月的身后；恰巧地为她带来了能够起死回生的葛笼；又恰巧地在暮叶的身体开始出现溃烂之时，告诉她能够阻止病变的方法……那么多巧合加在一起，或许，那不再只是单纯的巧合。所有的步骤都编排完美，环环相扣。
她们并不是什么能够拯救暮叶的人。她们是由神社及少纳言府邸中那两棵桑树幻化而成的精怪。她们唯一的目的是希望九怨秘术能够顺利地进行，直至最后开花结果的一日到来。
“不可能！”连湘的话再一次被疯狂的暮叶打断，“可是父亲大人！是父亲大人他也告诉我了！他亲口告诉我利用蚕丝的咒术能够延续人的生命！”
面对暮叶的质问，连湘却沉默了。她本并不打算将道满的野心一并说出，可是现在既然暮叶说出的事作为借口，那么她就只能……
“姐姐大人，你忘记了么？父亲大人大部分的咒术，施加封印，或者是降服式神，那些力量的都是来自蚕丝。”连湘想起自己躺在葛笼中时，被蚕丝包围在其中的感觉，“姐姐大人，父亲大人施法所用的蚕丝，都是来自何处呢？”她慢慢地说着，“葛笼是‘茧’，‘茧’由蚕丝包裹而成……”
“姐姐大人每转生一回，力量便会增强些许吧？蚕丝亦是一样的。”
看暮叶的表情，连湘知道她许是有些猜到了那个可怕的真相。为了让她相信自己的猜测，于是连湘又补上了一个名字，“是啊，父亲大人的宿敌，安倍晴明……”
暮叶的身体晃了晃，最后还是由于重心不稳瘫坐在地。披着的那件赤红色的小袿如同一朵灿烂的花，在她身后沾染着血迹的地面徐徐绽放。而萦绕在暮叶周身的那股鬼气，像是感觉到她此刻的心境一般，逐渐开始淡化。她再也找不出什么能够反驳这些话的借口。
连湘低着头看着暮叶。确认面临的危险暂时解除，她不由得在心底暗暗地松了口气。
“真的是这样吗……”不知多久之后，暮叶喃喃着，“我只是，被利用了……”
“没关系的，姐姐大人……”连湘对着暮叶伸出了手，“还有我在。我是你唯一的妹妹。我会陪在你的身边的。”若现在是真正的浮月，一定会说出与她一模一样的对白。
暮叶痛苦地牵了牵嘴角，一颗晶莹的液体从她的眼角缓缓滑落。接着她抓握住连湘的手——即便这只手依然寒冷如冰——任由她将自己拉着站了起来。
“谢谢你……对不起，浮月。”依旧清澈的泪水无声地顺着暮叶的面颊滑落。此刻的她已然褪去了周身的戾气，面目恬淡一如浮月记忆中温柔的姐姐。
“不，姐姐大人，我也欠着你一句道歉，毕竟这一切的缘由，还是因为我……”
“好可惜啊！”连湘话音未落，不带一丝感情的，平直的童声在暮叶身后响起。
“真是太可惜了！”另一个相似童声用一模一样的腔调重复着一模一样的话语。
“你已经，没有任何的利用价值了。”最后，两个声音，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
在听到那个声音的瞬间，连湘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就在她们身后的那棵巨大的桑树，那可是桑树精的本体啊！
因此，这场戏演完，差不多该是落幕的时候了。
有只看不见的手在暮叶的身后大力推了她一把。而刚刚平复心境的暮叶根本没有任何防备，她在推力的驱使下直接撞上眼前的连湘，与她一同从山崖上坠下。
风在耳畔呼啸着。掠过眼角的几抹颜色解暮叶那如同鲜血一般艳红的小袿衣角。连湘勉强地扬起了头。在这个时候，她竟然回忆起了刚刚到达这个世界的时候，通过暮叶的眼睛看见的她坠落时的场景。
不过这一回高立在山崖之上的，不再是惊慌失措的浮月，而是身着艳红狩衣，嘴角噙着一模一样的得意笑容的桑树精双子。
她们拍着手，站在高高的山崖上，又一次唱起了那首诡异的童谣。
这是连湘在堕入黑暗前，看见的最后一个场景。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九怨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