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九怨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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咲耶的话给了连湘提示。她在返回内宅门前那棵标志性的桑树时便遇见了浮月。可是跟在浮月身边，还有另一个陌生人。那人不是她们姊妹“心心念念”寻找的父亲大人，也不是连湘在北苑偶遇的少女阴阳师咲耶，而是一名从未谋面的英挺男子。
对方是个面容清俊的年轻人。他头戴乌帽，一袭黄色狩衣，下着黑色指贯。看那与咲耶相似的打扮，估计他应与咲耶有着同样的身份。假使连湘的记忆没有出错，这个人的身份应是与咲耶一道前来的师兄弟之一，名唤道凉。
连湘站在阴影中，无表情地看着浮月低着头以固定的距离跟在道凉的身后。
由于立场不同，除了最后的真相之外，别的相关信息对连湘而言几乎没有任何用处，所以她此次并没有刻意地去回想剧情，再加上她脑中对游戏中的细节部分也有诸多模糊之处。因而道凉的出现，不仅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更是妨碍了她的计划与打算。
这么想着，心头就莫名生出一股恼意。
“……咲耶小姐！”突然听得浮月一声惊呼。连湘转过视线，果然看到咲耶正从内院中走出，正巧与两人相遇。发现是咲耶，浮月面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她激动地一时忘了仪态，迈着碎步小跑到咲耶的身前。
“浮月！”浮月的出现让咲耶也感到惊喜不已，“你没事真的是太好了。”微笑着和浮月打过招呼，咲耶的目光继而转向随着浮月和她一同朝着自己走来的男人，“道凉师兄。”
“咲耶。”道凉不冷不热地点了点头，他走到浮月身边，慢悠悠地对咲耶说道，“我决定帮助这个小姑娘找到她的姐姐。接下来，我们要再探索一遍内院。”他简单地向咲耶叙说了他们接下来的打算。
“这样……真的是太好了呢，浮月。”咲耶是由衷地为浮月感到高兴。她许是认为有道凉跟在浮月的身边，就能够保障浮月的安全了，“说起来，我曾经在北苑的附近见过浮月的姐姐暮叶小姐，她好像也在寻找着浮月你的呢。若是浮月你与道凉师兄去那个地方寻找，说不定能够看见她。“
“是的。”浮月用力地点了点头，“我一定要快点找到姐姐大人才行。”她低声呢喃着。
“那么你呢？”道凉像是例行公事般询问，顿了顿，他忽然又补充了一句，“……道珍的话，他已经先去那边的佛堂了。”说着，他挥手一指，模糊地示意了一个大致方向。
道凉口中的道珍，是与他及咲耶同来的师兄弟之一。道珍在这四人之中年龄最小，资历同样最浅。而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位名为道戒的阴阳师，是四人中的最为年长者。
道凉这么一提，咲耶立刻意会了他的意思，“我也去佛堂。”
内院与佛堂，完全是在两个不同的方向。
道凉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样真的是太好了。”他转身，对浮月道，“那么，我们走吧。”
双方互相道别后，浮月与道凉先行离开。咲耶待两人离去后也奔向道凉口中的佛堂前去与道珍会和。独留下连湘一人站在阴影中，皱起眉盯着空地中央的桑树出神。
对于有些事情，站在上帝视角的连湘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她知道咲耶一行人来到这所宅邸的原因是被四人共同的师傅派遣而来。而这位师傅正是暮叶与浮月的父亲芦屋道满。
当这两条信息串联在一起，就能够解释道满对连湘所说的关于“饵料”的那席话：这四人被唤到此处真正的原因，就是作为暮叶转生时需要的“饵料”。
可是凭连湘此刻的力量，还没到将那几个精明的弟子作为“饵料”的时候。况且她现在的目标是浮月，有个强她多倍的阴阳师正跟在浮月的身边，这局面怎么看都对她极为不利。
“暮叶。”正当连湘站在原地思索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嗓音。
连湘即刻回过头，不禁暗自冷笑一声。看来是说曹操曹操到，站在她身后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芦屋道满。既然他恰巧路过这里，那么为何不让她的这位“父亲大人”帮她一个忙的。毕竟芦屋道满为她做了这么多，甚至不惜牺牲自己弟子的性命，背后的隐情，并不是因为什么父女轻轻，而是为了能够成功地实现“九怨之术”。
“父亲大人。”连湘低下头轻唤一声，将心底的情绪全部妥帖地藏起。
“你看见了？”道满走到连湘的身边，循着她的目光望向浮月与道凉离开的方向，“也差不多是时候了吧？你现在的状态，怕是已经到极限了。”
连湘拨了拨自己垂在肩侧的长发。在乌黑长发遮挡之下，溃烂早已蔓上脸颊。
“暮叶还没向父亲大人表示感谢。”连湘朝着道满浅浅躬身，“但是，”她不以为意地道，“还没有到合适的时间。”
“还没有到合适的时间？”道满怀疑地挑起眼角，凌厉的目光定在她的身上，确切地说是面上的溃烂之处，“那要到何时才是合适的时间？”他的话语中隐隐透出几分不耐。
“这个……”连湘慢悠悠地道，她也学着道满，抬头望向浮月与道凉离开的朱红重门，“因为还没有到合适的时间，所以不合适的人，自然是太多余了。”她话中有话地说道。
道满的视线长久地停留在连湘处，“多余？多余……”他复述了两遍，终于明白了过来，“浮月？是浮月……哈哈哈哈……”他毫无预兆地大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我的女儿！真的是我的女儿！”他面含赞许，感叹时并未刻意压低声音。
也不在乎他的理解是否与自己脑中所思背道而驰，连湘站在一侧淡笑不语。
顾自笑完之后，道满大步跨出阴影，“那好，”他微微测着头，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仍立在原地的连湘，“合适的人在不合适的时间出现，真的是太碍眼了。”
连湘心中了然。目的达成，她乖顺地垂下了头，“多谢父亲大人。”
浮月跟着道凉又一次回到了府邸的内院。她小心地跟在道凉的身后，不时抬起头偷偷地瞟一眼走在她前方的青年男子。在过去的十多年她都与暮叶两人居住在山上的神社中，唯一有过交流的男人便只有父亲大人一人。现时与一名对她而言完全是陌生的青年男人同行，浮月会感到羞怯是理所应当。
不过，这位名唤道凉的阴阳师表面上总是一副冷漠严肃的模样，实则在诸多细节之上不忘关照着跟在他身后的浮月。譬如此刻，他刻意放慢了步速，就是为了能够让浮月跟上自己。走在前方保持着固定的距离，在遇到困境时他就能先一步出手替浮月化解危机。
然而，两人几乎在整个院内又绕了一圈，却并没有发现浮月口中的“姐姐”的踪迹。
“浮月，”道凉偏过头，询问身后的少女，“你确定暮叶小姐真的还在这所宅子里？”
浮月一愣，即刻坚定地点了点头，“恩！因为姐姐大人她身子不好，不会走得太远……而且姐姐大人她很关心我，不可能丢下我一人离开的。”
“那为什么暮叶小姐并没有在原地等候，而是自己离开了呢？”道凉立刻抓住了浮月的话语和现实之中的矛盾之处，尖锐地反问。
他提起此事，让浮月愧疚地垂下头。她无措地盯着自己的脚尖，低声嗫嚅着，“那都是我的错，是我先丢下姐姐大人的。我本与姐姐大人约好先去前方查探情况，可是待我想要返回去寻找她的时候，发现路边的石龛笼不知被什么破坏，阻隔了我回去的道路。当我回到远处的时候，已经是一段时间之后了，姐姐大人她，她便不在了……”
浮月泫然欲泣的神色，倒让道凉心生几分怜惜。本是冲到喉头的最坏的猜测，又被他悄然地吞了回去。“要不这样吧，”他提议道，“我们再……”
话音未落，他突然瞥见一袭红影在浮月身后的游廊处出现。道凉难以置信地瞪大眼，显然不愿相信自己所见的场景。“浮月，”他低呼一声，“莫非那就是暮叶小姐？”
浮月一惊。她猛地回过身去，同样看见那袭红色的身影在游廊中穿过。
“姐姐……大人？！”浮月险些惊讶地呼喊出声，但在刚开口的刹那她便强硬地遏止住自己发出叫喊声。在这种充斥着鬼魅的场所，发出过大的声音可能会招引亡灵。她不能因自己的冲动而为道凉先生招惹麻烦。
“浮月，”浮月的表现更是肯定了道凉的猜测。见那红影即将消失在两人的视野中，道凉急切地对着浮月叮嘱道，“为了防止暮叶小姐发生什么意外，我先去追她，你随后赶上来。”
“呃……恩……”浮月都来不及应声，就见道凉已然大步地朝着红影的方向跑去。
浮月一时没有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站在原地愣了片刻，即刻也追了上去。
方才是道凉为了照顾她才故意放慢了步速。现在他全力追赶，这让浮月完全无法跟上他的步伐。况且内宅占地广大，走廊缦回曲折。浮月只跑了一小段路就丢失了道凉的身影，还彻底迷失了方向。她站在原地彷徨失措地四顾张望，环境如此相似，一时竟连来时的道路都寻找不到。
“姐姐大人？”她试探地呼喊着，“道凉先生？”
四周空空旷旷，只有她一人的声音在走廊中低低地回荡。
身后，好像有什么事物在悄然向她靠近。
浮月猛得转身，可是她身后空无一物，连个鬼物的影子都看不见。
然而，就在她稍显轻松之时，浮月忽然感到脑中一阵昏沉，眼前的事物瞬间都带上了层层叠叠的重影。
发生什么了？是遭遇“祸风”了么？
浮月强撑着静下心，口中无声地默念着凝神静气的法咒。奇怪的是，之前尚有效果的咒语此回却失去了它原本的作用。无论浮月口中翻来覆去将咒语默念了几回，脑中的昏沉感依旧没有散去，反而有加剧之势。
“呃……”浮月扶着自己的脑袋，维持不住平衡身子摇晃着，不小心撞上了一旁的屏风。屏风被她撞倒在地，而浮月的身子也顺势一歪，依在了半倒的屏风上。双手无力，提在手中的烛火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
接着，轻响过后，她听到了，有轻轻的，衣服拖在地板上的声音，在慢慢地向她靠近。
浮月强撑起眼皮，视线早已模糊不清，唯能看见那一袭拖在地面的赤红色小袿。在这段被黑暗笼罩的走廊中，那片红色的出现，竟是让人一时无法移开视线。
“姐姐……大人……”浮月的口中含糊地呢喃着。身子瘫软在地，她试着尽力地仰起头，想要看清来人的脸，然而她无法阻挡越来越强的眩晕感。眼皮一沉，意识随即堕入黑暗。
浮月丢在一旁的灯火朝四周散发着幽幽的光。在这层微弱的光芒的照耀中，能够看清站在浮月面前的人，那已然腐烂至不成人形的面庞。她面上的大块皮肤都已经脱落，而表皮下的肌肉显现出一种可怖的灰黑色。原本乌黑的瞳仁表层，浮着一片血红色的光芒。
痛苦的时刻被延续太久，她甚至早已麻木了。
连湘站在原地静静地俯瞰着陷入昏迷的浮月。少女那张清秀的面容此刻毫无血色。那怕是失去了意识，她的面上依旧残留着一丝悲伤的神情。
在两人分开的这段时间里，浮月是不是已经注意到了什么呢？
连湘没有想到在经过过度的拖延之后，她本身竟然已经变成这般怪异的存在。即便只是靠近在浮月的近处，都能被她的感知敏锐地觉察，甚至是轻易地就被自己这身鬼气影响，陷入“祸风”的状态。
这样也好，倒是省了她一些功夫。
连湘抬起眼。藏在屏风之后的，是一只如血色鲜红的葛笼。她弯下腰，将自己藏在袖中的封魔钉放到了浮月的袖中。随后，她用力拽起浮月的后领，把她朝着葛笼的方向拖去。
这种奇异的红色箱子，有时候能够成为某些秘术最好的媒介。
连湘吃力地打开了箱盖，她微微笑着，费力地把浮月柔软的身子推入了箱子里。
浮月依旧陷在昏厥中，对自己此刻的状况一无所知。
连湘凑在箱子边，凝视着浮月悲伤的面容。“对不起，浮月。”她低声呓语着，可惜咲耶托她带给浮月的话，她是传达不到了，“请把你的身子，稍稍借给我用一下吧。”说完，她身子往前一倾，整个人顺着惯性翻入葛笼之中。
一旁的箱盖，仿佛被一只无形之手悄然覆上。
走廊中静谧无声，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被丢在一旁的，只有浮月曾提在手中的那盏烛火，在沉默中见证了所有的一切。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九怨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