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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八、接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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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新筑已经一个星期了。说实话,我并未察觉时光的轻易流逝。在“翙巢”每天都忙得停不下来,原望领着我参加了所有的日常训练。我在惊叹他们武装人员之多足够集结起一支加强团的同时,也第一次知道了,原来□□体系可以那样庞大繁杂。
原彻简直就是个地下皇帝。
难怪没人叫他“会长”,这个头衔太小了!
“我们不是□□!”原彻一直在纠正我的认知。
很奇怪这样一个无法无天,连体系都敢反抗,连城池都可以霸占的土皇帝,居然对“□□”的身份如此抵触。
这让我不由得想起如今身在海那边的另一个人来。
“姚哲可是比你豁达多了!”
原彻眼皮都不抬:“他是真的恐怖分子!”
我发现除了比我更少笑以外,他吐槽技艺也比我更娴熟精湛。
二楼露台上晓风正好,多云的午后阳光温柔了许多。原彻踩着他永远穿不好的懒汉鞋站在露台边,缓缓吐出一口白色的烟雾。
原望说过:“我哥有三好,吃饭睡觉大烟泡。”
而很多时候,我看原彻就是个懒得能捂出虱子来的闲人,能坐着绝不站着,能摊着绝不靠着,好像只一天能睡二十小时的老猫。
直到第三天时,我同他打了一场。
那是真正C+之间的战斗。摒弃任何辅助用的先进武器,回归最原始单纯的□□对抗,我们一次次要求自己突破身体的极限之上,探索力量的尽头。
我承认,因为那段研究所的经历,药物对身体的提炼,让我的伤口愈合速度远较普通的C+快上至少三倍。
但我依旧无法击倒原彻。不,我甚至在追赶他!远非那夜的原望所能匹敌的强大,无论攻击还是防守,抑或应变的反应时间我都快不过他。这已经不是基因差异可以解释的优势了,它更像是本能,野兽在生存的严酷中一次次生还后练就的身体记忆,被牢牢锁进骨血里。
这也是一个杀手啊!
记忆中的学长太过英雄豪迈,我几乎忘了,英雄之路上怎会免于鲜血和尸骨?无论对方是正义的,还是邪恶!
“唔——”我闷哼一声倒飞出去。这一拳我终究没能避过去。
原彻的拳头,硬得象铁,重得像炮。
“你被炮打过?”
原彻伸手拉我,面上纹丝未动,话音里却隐隐含了一丝戏谑。
我舔舔嘴里的牙确认一颗不少,抹着嘴角的血借他一臂之力爬了起来,摆腿就是一记横扫。
我发誓一个肩头的晃动,哪怕一个眼神的暗示都没有,那绝对是毫无预兆的一次攻击。我自信满满!可原彻居然还是避过去了。
他高高跃起,轻松落下,难得地笑了。
“对胜利也有强迫症噢?”
我掸了掸裤腿上的灰,眼尾余光带过他的脚。
“没,我只是刚看到你两只脚的袜子颜色不一样。”
原彻低头看了眼,把一头乱发挠得更接近于鸟巢,居然面露赧然。
“老婆旅游去了。”
那一刻,我的学长已经死在心里了!死得挺挺的。
不由得,我又看了眼原彻的脚后跟,还好,他今天索性没穿袜子。
我居然想欢呼一下!
我居然觉得这样的午后适合享受生活!
我居然,开始耽于故乡的安逸。
仅仅是七天。
“好了!”我迫不及待想恢复成芝加哥的‘影画师’,于是生硬地提出对话,“可以跟我说说接下来的计划吗?毕竟,”我用力望住回头审视过来的那双眼,“你们带我回来,是许诺我一次复仇!”
原彻完全转过身来背靠围栏,双手插兜,嘴里叼着剩下的半截烟。
“欧,见鬼!”
我内心咒骂着,抄过手边的茶杯向他脸上扔过去。
“嗳?”原彻稳稳接住杯子,脸上的神情很傻很天真。
“扣子!”我咬牙切齿。
这个邋遢汉,漏了扣上衬衣正中间的扣子。
多亏了原彻,我想我应该不再会有沉溺的想法了。
因为我无比想念有洁癖的白眉!
我保证,我会每天想他!
不止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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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老原医生狠狠打了个喷嚏,把边上的小护士吓了一大跳。
她盯着医生俊俏的脸庞看了有一秒钟,旋即笑道:“长命百岁!”
海老原医生掏出手帕擦了擦鼻子,撇撇嘴说:“我打赌,一定有人在说我坏话!”
“可惜你没办法验证赌局的结果。”
海老原歪着头,思考得十分认真:“知道吗?”他对着小护士咂咂嘴,“啧,我觉得你是对的!”
护士笑了,好看的蓝色眼珠被包裹在月牙弯里。
“欧,那还等什么呢?”海老原拿过护士手中的病历,“让我们看看接下来该去哪位患者那儿转转。啊,艾森先生!”他将病历合上夹在手里,挺胸抬头气宇轩昂,“走吧,去闻闻可怜的老保罗嘴里有没有隔夜的威士忌!”
路过走廊窗边,年轻医生的眼快速瞟过窗外的朝阳。金黄色的光将玻璃照得辉煌,每个过路的人都不得不扭头回避。
所以恐怕没人留意到,就在那光线的上方,越过窗棱,一架飞机划了过去。
它那样高远,小得仅似一根火柴,快速安静地去往了机场的方向。
“せいぜい、頑張ろう!”
海老原医生口中的鼓励不知是送给自己,还是在说与他人。
※※※※※※※※※※※※※※※※※※※※※※※※※※※※※
白色厢式货车似发疯的野马在机场跑道上飞驰。后厢里,一群西装革履的人被甩得东倒西歪。
盖伊半个身子挂在副驾驶座的车窗外,茶褐色的头发被风吹得全从脑后跑到脸上去了。
他在回击后面的追赶者。
车轮擦着刺耳的摩擦声偏向了一侧,一辆短驳车从盖伊脑袋边呼啸过去。
“嘿伙计,你要谋杀我?”
“你他妈进来坐好!”一直维持热血但有礼貌状态的玛斯现在就像只暴躁的猴子,恨不得从驾驶位置上蹦起来跳几下脚,“这车防弹的,连轮胎都是。”
盖伊压根没有进来的意思,依旧在呼啦的风声中扯着嗓子喊:“但他们的车子不防弹。”
玛斯乐了:“哈,是的!那就操翻他们!伙计,瞄准点儿,来个激烈哒!”
话音刚落,盖伊突然钻进来了,脑袋上顶着一团乱麻似的发。
玛斯极快瞪他一眼:“你进来干嘛?”
盖伊拨了拨眼前的发,往弹夹里填了几发子弹,十分平静地回答:“打中了,油箱。照你说的,很热烈!”
玛斯惊讶了一瞬,马上反应过来立即瞟了眼后视镜:“欧,不顺风,没听到动静!干得漂亮!哈哈,多美的烟花!”
当然,通讯器那头的阿尔伯局长可不这样认为。他不满意,对一切都不满意!
“老子一定要投诉到联邦议会,上地球维持会,这狗娘养的内奸,老子死都要把他揪出来,活活掐断他的脖子!”
不怪这老头如此大动肝火,就在十分钟前,在盖伊的掩护下,玛斯好容易领着客人们钻进停在员工通道口的福特车,火还没打着,一群蒙面武装分子竟从通道外头堵了过来。两辆皮卡横亘在通道里,生生截断了他们的退路。
情急不容细想,玛斯当即驾驶着厢式货车径直开进了停机坪,顺着跑道在机场里肆无忌惮寻找出路。
清早的机场早班飞机陆续起降,薄雾轻烟如一袭轻纱,笼得偌大的跑道似方仙境,尽头处天地相接,上去便是天堂。
但现在盖伊他们可完全不想去天堂!
前后厢唯一沟通用的小窗被轻轻敲打,盖伊拉开茶色玻璃,看见一对纯正的黑眼睛。
“我们准备把门打开了。”
盖伊平静地审视着这个看上去同玛斯年纪相仿的东方人,心里头只是想着他多大了?25?27?真是沉着呀!二十多年前的自己远比他冲动激进。
时间,终究还是会给每个人带来感慨与思考!不论他的容颜是否已经变老。
怀念青春的盖伊听见年轻的玛斯叫喊着:“你开玩笑?!开门吃子弹吗?”
东方人也只是看着盖伊,比他更平静。
“不!反击!”
盖伊不再给玛斯开口的机会。
“姓名?”
“许天阶,你可以叫我Sky。”
“职务?”
“‘十方’行动部人身安全科机动队高级保全员。”
“十方?”盖伊复诵着这个名字,眉宇微蹙,“新筑的‘十方镖局’?”
Sky点了一下头,就一下。
盖伊出人意料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玛斯古怪地瞥了他一眼,继续专注操纵方向盘。
“我早该想到的!除了你们还能是谁?”盖伊抡起枪柄将小窗玻璃击得粉碎,它们倒是不防弹。盖伊显得那样愉悦,好像小孩子玩着最爱的游戏。
随后他抄过玛斯腰间的大口径轰击手枪,转手递进后车厢去。
“用这个,新筑来的侠客们。复兴的镖师就该一夫当关!”
许天阶没有犹豫,接过枪来,颔首后返身去到门边。
盖伊忽然想起来:“噢,关于他,”他视线所指是角落里始终稳如泰山的替身,“你们的人?”
许天阶也深深地望了那人一眼,目光里竟有钦佩。
他又只摇了一下头,回答:“不,他一直是姚先生的替身,做了四十年。”
“难怪,”盖伊拉了一下枪栓,探身出去前冷冽的定义,“他从容得就像死了一样!”
许天阶手按在把手上,右手持枪单膝跪地,仿佛最后的祷告。
只是他在说:“所以他值得我们拼死来保护。”
盖伊在风里微笑:“听见了吗?老东西。”
阿尔伯局长在通讯器那头沉默已经许久,此时他啐了一声:“臭小子,你叫谁老东西?”
“老东西,我的休假申请就在你抽屉里,别假装没看见。我做你的臭小子二十年了,在这个又破又乱的鬼地方混了二十年,终于等来了同类,没道理不豁出去对不对?”盖伊的枪搁在手臂上,眼睛藏在准星后,灰色眼瞳鹰隼般刁鸷,“活着你签字,死了记得来收尸!”
通讯器里不再有声音传来。
指挥车里的阿尔伯摘下耳机,双手握拳,指节揉搓着眉心。
“死亡证明书也要我签字的呀,混账小子!”
奔腾的白色货车仿佛出厂漏装了刹车,始终在全速向着不存在的目的地疾驰。它太快了,以致于后厢门被推开的过程温柔地好似一场慢动作。
追击车辆中的人迷惑地看着以标准跪射姿势蹲在门边的许天阶,觉得这人应该是一尊被误摆上台面的蜡像,不会晃动,不受影响,眼都不眨。
随即枪响了,火光在眼前,声音却遥远地扩散在另一个时空里。
然而车辆前挡风玻璃裂了,就在追击者的眼前绽开出美妙的裂纹。车子震动起来,强烈的冲击波将车头整个儿掀起,如一块直立行走的石碑在地上滑出两道长长的焦黑印迹,随之仰面翻倒,无奈又哀伤地在地上缓慢转着圈。
玛斯在驾驶室里欢呼:“喔嚯,狂欢节开始啦!”
宛如响应,伴着玛斯的欢呼,Sky纵身自高速奔跑的车上跃了下来,落地翻滚,起身半蹲抬手,瞄准都没有便一瞬击发。
又一次礼炮般的轰炸,中弹的车辆引擎盖被弹起来盖住了所有的视野,车子疯狂地在路上打转,慌不择路撞到草坪中,跳跃了几下后侧翻。
Sky站了起来,将轰击枪交在左手上,右手自胁下摸出半自动手枪,独自一人立在空旷的跑道上,身边唯天与地。
那景象很奇特!一切都是动态的,燃烧的车辆、从车里逃脱的人、远处的黄色应急车、警报和被牵引着缓慢移动的巨大飞机,包括身后那辆渐行渐远的白色福特车,都在画面中运动着,无序无措无休无止。就在这样的躁动中,站着一个东方人。他持着枪站得笔直,即便周围的旋风将头发和衣袂撩得飞扬起来,他的□□却是静态的,不动如山。
就连枪声都是冷静而机械的,一下,再一下,没有确保命中的连射,也不会急迫得忘记瞄准。每次只打一发,每一发都必然命中,Sky的枪法不能说神乎其技,只是他站在那里,脚底下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圈,他把自己限定在圈里,稳稳地站着,稳稳地射击。
盖伊悬在车外几乎看痴了。他想起看过的一部十分古老的东方电影,里头女孩儿对着仰慕的男子远去的身影一脸憧憬着呢喃:“跑都跑得那么帅!”
盖伊觉得Sky就是那种:“死都死得那么帅!”
耳边的刹车声听起来从未如此刻般悦耳,玛斯将车身旋了一百八十度,面向来时的跑道停住。盖伊将自己这边的车门打开作为盾牌,召唤身边的伙伴:“走啊,去迎接我们的骑士!”
玛斯望着前方笑起来,恣意而张狂:“遵命,将军!”
油门被用力踩下,车向着前方冲撞过去。
白色福特车的轮胎磨出声声马嘶般的鸣叫呼啸而来,真似一屁野性难驯的烈马铁蹄踢踏,在莽莽草原上撒野胡为。
没有人降得住它,任何阻挡的力量都将被碾踏粉碎。
它冲到人群面前以Sky为中心划出更大的圈,将自己的骑士牢牢保护在圈里,不许人靠近伤害。
盖伊在车门后连续射击,子弹随着车身的旋转打出密集的防卫圈。玛斯则冲着圈内的Sky吼叫:“上车!”
那人却没有动,也没有在精密射击。他默然地站着,双眼死死瞪着前方。
车子恰好转过一圈,副驾驶一侧横亘在敌人涌来的方向。盖伊看见了Sky注视的东西,一瞬惊愕后,一下钻进来越过玛斯打开他那侧的车门,抬脚猛踹他出去。
“跑!”
玛斯莫名其妙从驾驶座飞出了车外,仗着良好的身体素质和多年训练得来的临机应变能力,落地连滚带爬,终于毫发无伤站起来。一回头,白色福特车里的人护着贵宾的替身也纷纷跳了出来。车里只剩下一个盖伊,握着方向盘迎头往来路上撞去。
“嗨——”玛斯气恼极了,拔腿往车子奔去,企图能抓住某次机会再攀上去。接近中,他终于看清了盖伊的神情,灰色眼瞳狠狠的决绝,唇线冷得如一道刺刀上的血槽。
年轻的军官不由自主望向盖伊的前方,不远处,减速驶近的皮卡车尾,肩负火箭筒的蒙面人手指正扣住扳机。
“龙鲤!”
——德制50毫米穿甲火箭筒,最大射程1200米,破甲厚度400毫米,击穿坦克完全不在话下。然而这里没有坦克,己方所有的,仅仅是一辆防弹的福特厢式货车。
“盖,跳啊!”
玛斯眼看着盖伊驾驶货车笔直向着皮卡冲过去,心头的不安越放越大。
Sky出现将他拦下,硬拖着他往后跑。
“走!”
“不!”
意见出现了分歧,双方的脚步都因对方的扯动而变得僵持。爆炸声便在这时响了起来。巨大的气浪带着热量圆形扩散,不论有没有感受到推动,所有在场的人都伏地卧倒了。
玛斯翻了几个跟头后趴在了地上,跌跌撞撞爬起,晕头转向地搜寻着爆炸发生的方向。他找到了,那里原本白色的货车,此刻正在熊熊燃烧。
“不!”年轻人失神地呢喃,迎着热浪踉踉跄跄跑过去,却无法靠近十米以内。
“盖伊——”他已经完全不考虑此刻的身份和处境,危险与否都被意识抛却,年轻人只想找到自己的拍档。认识才一周,相惜不过一天的拍档。
“回答我,盖伊!”
玛斯说自己身边从没有人活着,盖伊说自己是好运终结者,他们没有打过赌,但玛斯觉得自己输了。他又一次活了下来,失去了自己的伙伴,这一点儿都不值得高兴。完全不!
警笛声此起彼伏,太多的车辆开进这块战斗区域。玛斯看不到敌人悄然的撤退,他甚至不在乎那个需要保护的“贵宾”是死还生,他就是嘶喊着,一遍遍,呼唤着自己的伙伴。
那个巨大的火球烈焰熊熊,被无数的粉末泡沫打压仍旧无法熄灭。玛斯绕着火球跑啊跑,总是被不认识的人拉回来,又一次接一次不死心地靠近。
“克罗夫特!”
——Sky在草地上喊他,可他充耳不闻。
“克罗夫特!”
第二次叫喊,玛斯终于回头。他不得不,因为Sky就站在他身边,用力掰着他肩头。
“见鬼,干嘛?”
面对玛斯的嘶吼,Sky什么也没说,只是偏偏身子,抬手指着远处的草地。
顺着他所指望去——
“欧,上帝!”玛斯拔腿狂奔。
“嘿,伙计,是你吗?”年轻人小心跪下来,双手颤抖着,不敢抚摸那头熟悉的茶褐色头发。
眼前的身体趴伏在草地上,满是泥泞尘土。头发有些地方被灼烧过打起了卷,发隙间挂着各种材质的碎屑。看衣着和身形,应该是盖伊无疑,可惊喜来得太突然,玛斯有些害怕确认。何况,他还不肯定这身体是否依然活着。
“该死的,别这样,求求你别这样!”年轻人哭了,男儿泪裹着脸上的灰尘落下来,“说句话好吗?盖!你不是搭档杀手吗?我还活着呢,活得好好的!这不合规矩,你不能违反游戏规则,你是传说!英雄总是孤独的剩到最后,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你要顺应民意,不能擅自改动剧本,不然电影就没人要看了。起来伙计,求求你!”玛斯依然不敢触碰盖伊的躯体,便只是用力握住他的手,用力发誓,“只要你起来,我什么都听你的。我没跟你说过吧?我家老头子藏了好多限量版伏特加,死都没舍得喝,都在我家酒窖里,只要你起来,我就送给你。我保证!”
“说好了!”
“嗳?”
玛斯看着面前的身体缓缓挪动着,茶褐色的脑袋从地里拔出来拨向自己这一边,露出那张熟悉的脸庞。
盖伊灰色的眼瞳一如既往懒洋洋的,直直望着玛斯。
“说好了,限量版伏特加,都归我了。”
玛斯愣了片刻,噗嗤一声笑出一脸泪来。
“见鬼!他活着对不对?盖,你是不是还在喘气儿?上帝,谁他妈的应我一声啊?!”阿尔伯局长的咆哮不期而至。但其实他一直在喊叫,自从爆炸前开始,只是没有人搭理他。或者确切说,他被无视了。
盖伊趴在地上,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按了按耳后的接收器,慢吞吞回答:“这里是盖伊,很遗憾,尊敬的局长先生,你在我葬礼上发言的时间又被延后了。”
阿尔伯局长又笑又叫:“狗娘养的臭小子,坏种,老子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哈哈哈,我要去给你小子开一瓶香槟庆祝!”
“啊哈,我爱香槟!不过我想暂时我是不能享受香槟了。”
“为什么?”
“因为我首先需要一辆救护车,局长。”盖伊吃力地撑起身子,伸手在后背上抹了一把,脏兮兮的脸上显得十分郁闷,“该死的!伤口已经开始自己愈合了。”
阿尔伯局长却笑得十分开心:“啊哈哈哈哈,活该你是C+!”
人生中,只有在这个时候盖伊才觉得,C+其实一点儿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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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伊百无聊赖地躺在急诊室的轮床上,头顶是冷白的灯光,耳中充斥了奔跑的脚步声和此起彼伏的喊叫。
一切的喧闹中,忽然就听见了熟悉的戏谑。
“啊啦啦,这不是尽忠职守的盖伊探长吗?”被拉开的隔离帘后出现了海老原医生堆满调侃的年轻脸庞,“听说出了爆炸案伤了几个条子,我还在想哪位老兄要盖旗子了,没想到是您啊!”
固定的皮带还没解开,盖伊只得无奈地任由海老原东翻西找一番后悻悻然表示:“急症病例呢?你因为什么被送进来?”
“我想他们太忙了,没有来得及写病历。”
岂止没写?爆炸现场的混乱无序,让自己走到急救车旁的盖伊在没有被询问任何有关伤情的情况下,胡乱被按上急救床扣上皮带开进医院,然后就一个人在这儿躺着等医生来处理。他等了起码有十五分钟。
海老原医生对目前芝加哥的急救医疗状况心知肚明,于是耸了耸肩,安慰盖伊:“至少你在这里而不是西城医院,那里可没有年轻帅气心眼好的海老原医生哟!”
“倍感欣慰!”
“那么让我听听,尊敬的盖伊探长究竟哪里受伤了?”
盖伊朝固定皮带努努下巴:“建议你先把我翻过来。”
海老原猛地瞪起眼:“不会吧?背上?!他们居然还让你平躺。”
他麻利解开皮带,托住盖伊肩和腰,小心将他侧翻过来。
“欧,血止住了,看样子没扎到血管。”海老原不由得松了口气,“不过呐,伤口的皮肉已经开始长了,必须得重新割开你的伤口才能取出弹片,会很疼。”
盖伊顿了顿,抬起脸来:“你不准备打麻药吗?”
“开玩笑!”海老原绕到床的另一边面对着盖伊,展示给他看自己脸上的惊讶与嫌恶,“你是C+嗳!对一切药物都有抗药性。而且每个C+因为体质不同,对麻醉剂的抵抗时间长短也不一样。我怎么知道手术到哪个阶段你会突然尖叫着跳起来抽搐啊?手术耶!我也是拿刀混饭吃的,稍微偏一偏就要人命了,我可不敢冒险。”
“你是要我生扛吗?”
“不然呢?好了,别像个妞似的,你得学学古代先烈,那些麻药还没投入使用的年代里,大家也都活过来了嘛!你看动物受个伤也就舔舔,要知足。”
盖伊一脸无力:“如果你的唾液里也有免疫成分,我不介意你舔舔我的伤口。”
海老原古怪一笑,舔了舔嘴唇:“我很愿意舔一舔伤口以外的某些部位。”
盖伊重重摔在铺上,万念俱灰:“你爱怎样就怎样吧!我的背上有好多铁片需要拿出来,我还有选择吗?”
海老原被逗乐了,便没再消遣他,抄过一份空白病历边写边抱怨:“行啦!你以为我很愿意收你这个C+吗?不能入公共医保,商业保费又低,药开少了好不了,药开多了全得自费,病人不答应,还要骂我们是剥削者。行行好吧就,我巴不得把你转去西城的市医疗中心!”
猛然间,海老原感觉自己的袖子被用力扽了一下。他低头看见盖伊灰色的眼瞳懒洋洋望过来,一只手正牢牢攥住自己的衣袖。
“局长保证了,一切费用他给报销。所以请放心地让我死在这里吧!”
医生尽是笑,眼睛眯得看不见眸光里的善恶。
※※※※※※※※※※※※※※※※※※※※※※※※※※※※※
移动终端响了三声,我接起来。
全息投影里是白眉一贯的嬉皮笑脸。
“嗨,小川,有没有想我啊?”
“没有!”
“哎哟,不要每次都这么冷淡嘛!”
“因为你每次都是一样的开场白。”
“人家不是想你嘛?”
我捏了捏眼角,不想继续陪这个自恋狂腻歪。
“现在我这里是晚上十一点。”
“我知道啊!”
我瞥了眼白眉没心没肺的笑容,深深无力。
“说正事儿吧!”
“好的!我早上打了个喷嚏呢,是你想我了对吧?”
我将手指放在电源键上——
“啊,好好好,不开玩笑了!其实呐,今天芝加哥机场发生枪战,还有爆炸,伤亡不小哦!”
我有些意外。
“你猜,受伤的人里有谁?”
“是警察吗?”
白眉兴高采烈地点着头,让我觉得他似乎很乐见这个人受伤。
“我们认识的警察,不就是狡猾难缠的老盖伊喽?”
“宾果!就是他。”
“他是芝加哥警局的万年冲锋,炮灰领队,他受伤很奇怪吗?”
“NO、NO、NO,我要说的不是这个!”白眉又开始卖关子了,不过这次他很自觉地没有要我猜,“我们的探长先生似乎很挂念你哦!”
我不由得蹙起眉头,就看白眉在那儿模仿起了盖伊,捏着粗嗓子道:“说起来,那个技术员有日子没看见了,休假还没结束吗?”
……
“是嘛?一个月啊,太过瘾了!他去旅行吗?回华夏?”
“真是走运!正好这段时间他休假了,不然也得忙死啊!等他回来我得多跟他沾沾福气。”
听着白眉绘声绘色的演绎,我眼前不禁又浮现起盖伊那双灰色淡漠的眼睛。想起他与我在医院门口擦身而过,一句简单的“抱歉”,眼神却犀利得仿佛能刺透灵魂。
我讨厌警察!
尤其讨厌盖伊这个警察!
“司碧德怎么说?”
“我还没告诉他呢!”
我顿了顿,犹疑地望着白眉。
“呐,其实最近司碧德也有些奇怪呢!知道吗?他让‘战神’加入了这次警方的护卫行动,给出的指示是观察。”
白眉的笑容里有一股洞悉后的透彻。只是他可能还不想完全告诉我,就像我不能完全告诉他我在新筑的所作所为。
蓦地,他又恢复了天真。
“放心吧小川!我会让老盖伊在医院里老老实实,什么都查不到的。”
我讷讷点头:“唔!”
“所以小川要平平安安地回来哟!”
我愣了愣。
“小川,会回来的吧?”
望着白眉的眼睛,我突然无法拒绝。
“这里的事儿完了,我会回去。”
白眉很高兴:“回来之前的每一天都记得要想我哦!么啊,我也会想你的!晚安!”
“晚安!”
我没告诉白眉,其实这一天里我真想了他很多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