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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二十二、终.冲破 ...

  •   “原谅我无法将这一切继续回忆下去。每隔一段时间我就拾起这本子,一页一页从头看起,像时光在纸上倒流,我与许多人在记忆中由相遇开始,重新走人生的路。直到那一天。
      无数次我停在那一天,笔端发颤着,怀抱着当时的心情遏制不住地发抖,依旧哭不出声来。我想我已经无需用文字来记录这一切,因为它们不会消失,永远不会。大脑辟出了独立的空间永久存放那场诀别,我将背负,至死不休!”
      ——秦妞从我手中抽走了回忆录,我才意识到她的到来。许多年过去,她依然没有治好自己的社交恐惧,就像我无法将回忆录继续。如今她是我的妻,多数时候默默相对,握住彼此的手。对我来说,这样最好。
      失去了一切,生活还肯留给我一个最好!

      七年前的邓寄川不会想到,自己一生中最在乎的一些人将不再有下一个七年。
      年轻人在移动终端中一遍一遍重复:“我们不会走!”
      生性的固执让双方都无法将彼此说服,便放弃说服,把结局交给时间去证明。曾经的条令,此刻的坚持,最初只以为此处栖身是为了活下去,最终抱成了团合成了家,再也无法放手。
      时钟的摆催命一般滴答滴答,宛如摆渡人的桨划过冥河的水,向着灵魂袭来。
      玛斯在笑,百得胶在哭,宾果面色苍白举起手里的枪抵在太阳穴上,怯懦又勇敢地说:“炸得粉身碎骨一定很惨,我怕疼的,最后一秒前我要好死。”
      最后海老原优一接替通话,一如既往调皮地喊:“司酱,还有六分钟了。我突然好奇你把炸弹放在哪儿了?什么性质的炸弹?要炸毁这间房子需要的量不小啊!一发导弹倒是省心,可你没有叮当了,谁帮你联通卫星启动制导呢?司酱,你是不想我们陪葬,还是等着我们走后再跟姚哲说你已经杀死了她的爸爸,让她用炮连你和这房间一道轰上天呢?”
      房间内的司碧德神情冷肃,面对一屋子贪生怕死的富豪们不肯流露出丝毫的动摇。
      “你一直很聪明,优一。”司碧德坐在长桌的尽头,指尖一下一下轻轻叩着桌面,“可再高的智商今天也只能靠诱供和诈敌这样的小伎俩了,不妙啊,孩子!我对你有点失望。”
      海老原也不急:“春风化雨的司酱却只能对我叹息着说失望了,看来也是黔驴技穷。一起赴死之前做些小尝试,很有趣,不是么?”
      “五分钟。”
      人工智能miwako十分忠实地承担着倒计时的工作。不再显示全息投影的虚拟人形,温柔的嗓音借由这个特殊房间单设的扬声器在空间里绕梁不绝,好听得心惊胆战。
      终于有人不甘于束手迎向末路,走出队列,去面对司碧德手中的枪口。
      “拜托,皮克斯,你不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地球维持会的老家伙们只是一群食古不化的道德绑架者,世人连他们是什么都不知道,不管他们是肉身不灭还是精神不朽,这对我们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意义。几千年的人类文明一直伴随着各式各样对长生的觊觎,帝王们炼丹,平凡人修真,传说与历史并存,可从来没有人能真正触及到哪怕一点点的机会。但,我们做到了。真的只是一点点,我们可以做到!”
      讲话的人看起来比姚轲还要老。单纯只是外表上的。姚轲是C+,衰老这件事在他身上进行地缓慢而消极,耄耋之年,形色止于天命,他比那些小自己二三十岁的人们还要显得容光焕发。
      当然,这不是那人值得注目的地方。包括他的无惧,甚至语带讥讽,这些都不足以诱发他人的好奇。大家只是在意,他竟似与司碧德乃旧识。
      司碧德抬了抬枪口,像一个真正专业的刺客那样冷酷和沉静,眼神中的每一缕如刀似刃都锋利得恰到好处。
      “你是所有人里我最想亲手杀死的一个,米盖尔!”司碧德承认了这段故交之实,但丝毫没有表现出久别重逢的热络,犹自凉薄着,“‘华衣社’只是挂名在防卫省下,就像‘布衣社’也只是挂名于科学省。我们原本都直接听命于长老会,是互为阴阳的双生子。可长大后的孩子有一个不再愿意要荣誉虚名,他们追求利益更甚于一切,最终臣服于金钱。而最初的偏离是暴力的,是你用死亡教科学家们屈从,以你‘华衣社’三席之名。”
      司碧德一手端着枪,一手解开了司机制服外套的纽扣。西装下的白色衬衫修身妥帖,弹性的布料下显露出肌肉明晰的线条形状,充满力量的性感之美。
      白色手套被牙齿扯落,指关节显露出武夫才有的粗壮感。
      “你杀了高登,这是我必须亲手结果你的原因。”司碧德将抢别在腰后,挽起了袖,“背叛者,死!害同袍者,死!我们的头脑,我们的中枢,高登是‘华衣社’有史以来最有人情味的首席,你杀了我们的脊柱,让我们互相猜忌分崩离析。你毁了一切!所以现在,我以‘华衣社’最后一人的决议,判你死刑。”
      “三分钟。”
      倒数计时有条不紊地继续着。米盖尔开始笑了,恣意猖狂。
      “你的小朋友猜对了,皮克斯!根本不存在把这里夷平的超级炸弹,你在等一个动用私刑的机会。”
      司碧德居然笑了下:“我保证门上那个是真的。我有信心,在你们中间出现具有牺牲精神的炮灰前,一个不落地送你们下地狱。你知道我可以。”
      米盖尔也褪下外套,做热身,一边点头不已:“是是,你的确做得到!毕竟你的实力远在高登之上,你把他拱上那个位子,自己则放弃排名甘心当长老院和‘华衣社’之间的传令官。以前我不太懂你,皮克斯,后来我想我有点明白了,你还是觉得自己戾气太重,不想把组织往刽子手的路上越带越远,所以才支持了高登。他也的确是个老好人,太好了,”米盖尔皱皱鼻子,满是不屑,“好到有钱不会赚,还妄图用晓之以情来说服我回去继续当长老院的狗。说实话,杀他真的挺容易的,他身手没有良心好。”
      司碧德抿唇看着他,没有说话。
      “两分钟。”
      米盖尔没有动,他在等,等爆炸声真的不会响起。
      靠墙而立的人群动了。密会是少数者的派对,富豪中的富豪,权贵中的权贵,不算新筑三人,与会者统共只有十二人。今晚之前,他们笑称自己是圆桌骑士。也许,当圆桌换成长桌,他们的得意也如邓寄川那晚的“苹果派奇遇记”一样,走入了无常。他们瑟瑟发抖了近二十分钟,误会此刻命运又将铁轨的变道闸推回了自己手中。他们聚拢过来,男人摩拳擦掌,妇人也面似修罗。谁都想活下去!
      “六十秒倒数,五十九、五十八、五十七……”
      米盖尔笑容阴鸷:“我们根本不用出这个门的。杀了你,然后坐下来等待救援,军警们会搞定一切的。他们必须搞定!”
      司碧德依旧不还以只言片语,双臂下垂,面对蠢动的人们也没有去摸枪。
      突然接二连三有人倒地,米盖尔回头,看见人群又奇怪地挤到了一起,他们的对面站着新筑来宾。
      黎小薰甩着手,扭动脖子,一脸的不爽:“就这样被忽视了,真是不尊重对手啊,啧!”
      米盖尔面容有些扭曲:“你们三个代表的是个人?组织?还是整个新筑?”
      黎小薰偏头看姚轲:“喂,他问我们咧!”
      姚轲老奸巨猾地耸耸肩:“老夫祖籍蓉州的。”
      许天阶这次倒乖,顺着话接道:“我祖籍杭州。”
      “倒计时结束,好好好,没有炸弹,那么大家来把话说清楚!”黎小薰高举起手:“我,我跟他们不一样,我土生土长新筑人。我可以代表自己也可以代表‘十方’,但我们都无权代表新筑。不过,”黎小薰主动又往司碧德那里靠了靠,“揍你们跟这些都没关系。你瞎子吗?我们都是C+,跟这个和尚一样。虽然我平时跟任何基因的人都和平相处,我最要好的闺蜜、我的哥儿们都不是C+,我爱他们。可是今天我必须把基因摆在选择要素上,并且是首选要素。很简单,因为你们这群狗娘养的像吸血鬼一样抽干我同类的血搞反人类的研究,害得好多人家庭破碎甚至命都没了。这扇门外头就有一群被你们残害过的人要跟你们讨还血债,我如此正义凛然根正苗红中华好儿女新筑第一美妞,怎么能跟你们这群人渣同流合污呢?骂人都嫌形容词不够丰富多彩,不打你个生活不能自理你的上帝会气得半身不遂!”
      黎小薰吐槽的语速快得跟快板书似的,换气都不用更别提句读,好长的句子一口气说完还吐字清晰情绪到位,直叫一干有钱人都听懵了。许天阶更不吝掌声,起哄一般拼了命地拍巴掌。黎小薰回头冲他一挑眉:“说一遍就领悟,孺子可教!”
      许天阶牵唇笑笑,欣然领受。
      同米盖尔一样未曾料到新筑三人的倒戈,司碧德瞥一眼桌上处于静默中的移动终端,又看一眼三人,一时无法判断。
      姚轲已走得离他非常近,停下来望着他,眼神是诚恳而友好的:“我只要求拿回那枚方戒,可以吗?”
      司碧德记得那枚戒指的样式,普通的纯金打造,戒面上是一朵花纹繁复的芍药。
      “家徽?”
      “不 ,如今的世代不兴那些了。”姚轲目光静静落在白色瓷盘的中央,“妻子小名叫阿离,离草是芍药的别名,她很喜欢白芍。我也很喜欢!”
      “心之所钟!”司碧德大方地将脚步移了移,让出姚轲原本的座位,“花语很美,您的要求很恰当。”
      姚轲颔首:“谢谢!”走到桌旁拿起了戒指戴回无名指上。只是戒指,桌面上其他的东西一概没有碰。
      “父亲!”移动终端再一次被连接通话,那一头传来的是姚哲焦急的呼唤,“父亲,您在吗?父亲!”
      姚轲看一眼司碧德,他摊摊手,显得大度慷慨。
      “我在这里,幺幺。你应该听到了,没有爆炸声,没有炸弹。”
      姚哲松了口气:“是的,父亲,这我知道!我只想确认您还在,您很好。”
      “我是很好,很安全。不过我们也遇到了一点小麻烦。欧,就是小麻烦!有些障碍急需清除,所以我们还要晚一些才能出来。当然,你能通过miwako跟我讲话,我想你一定就在外面,跟我们的盖伊警官还有天刑队的各位小朋友在一起,是不是?”
      “是的,父亲!”
      “你的小部队也到了?”
      “是的,父亲!”
      “还有你最好的武器?我是说,真的可以把这里轰上天去的力量。”
      “只要您愿意父亲!”姚哲恭顺地如一只绵羊,透过声音都感觉她仿佛已单膝跪地,“‘龙鲤’随时可以发动攻击。一切但凭您的意志,我们就能让这里从卫星地图上消失。”
      姚轲笑了,转过头来面向“十二骑士”们,宛如王者在下达通牒:“女士们先生们,游戏规则改变了。没有人能踏着司碧德的尸体走出这里,他失败,这里就会遭到炮轰。三门龙鲤,同时。拒绝重新站队,我们不接受投降、求饶以及任何形式的活命交易。”姚轲指了指屋角的立钟,“计时300秒,你们可以选择有尊严地死,或者,不战而死。”
      话音落,米盖尔首先发动。这个看起来已过耳顺之年的老者行动非但迅捷,而且刚猛,如一枚炮弹般带着巨大的冲击波向着姚轲撞过来。他的意图很明显,扣住防御力最低的姚轲做人质,逼姚哲再一次跟天刑队反目。
      然而他也结结实实撞上了一堵墙。至坚与至坚的对抗,司碧德全身的肌肉蓄力紧绷,硬得真好像石头一样。
      “一如既往的手段卑劣,嗯?”
      司碧德迫开米盖尔,反手自腰后拔出了手枪,却不射击米盖尔,转而抛给了姚轲。
      “现在开始要保护好自己了,老人家!”
      姚轲熟练地验看了弹夹,确认保险,扬手射穿许天阶对面一人的肩胛骨。
      “放心吧,年轻人!老夫拳脚不济,枪还是玩儿得挺顺手的。”
      司碧德无暇顾及,只听他这样说,便笑一下,伏兔猛纵,竟跃入半空,天降般落向地面上的米盖尔。米盖尔不敢硬拼,勉强跃起后退避开。脚刚落地,已经被伏低的司碧德一把握住脚踝,用力拖向自己。
      下盘失衡,人已倾斜,眼看米盖尔仰面要倒,他另脚临机后撤,索性单腿屈膝滑步下劈,一个“千里祝寿”跪在了地上。侧翻扫腿,踢司碧德太阳穴。
      司碧德抬臂格住,顺势绕臂缠住他小腿,一手一脚把他撕扯开来,膝跳压下。只听刺耳的一声“咔嚓”,米盖尔一条小腿骨硬生生被司碧德的膝盖顶碎了。
      他惨叫,抱腿翻滚。司碧德起身,抬脚踹他下颚,又是残酷的脆响,那人已落得满口鲜血,口不能言。
      司碧德挺身仰首,朗声问道:“时间?”
      扬声器中传来miwako衷心的祝贺:“三十三秒。恭喜你,司酱!”
      黎小薰不服气了。她刚用不知道哪位女士的披肩抽肿了一个金发帅哥的眼睛,一伸手:“我这里都三个了,是我赢。”
      姚轲飞出一枚瓷碟,击中了高举椅子预备偷袭司碧德后背的黑人,随后指正道:“小天已经撂翻四男一女了。”
      简单的算术题,十二人里如今只剩了三个,两男一女,包括刚刚挨砸的黑人。
      唯一剩下的女性,看起来也是这里年纪最大的,一头银白的卷发蓬松柔软,浅蓝色套装裙跟晚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又和蔼亲切。若非如此场合,谁能相信这样一个仿佛不列颠乡间小屋走出来的家庭教师样的老太太,其实坐拥世界最大非法基因研究组织的话语权,是个不折不扣的隐形富豪呢?
      “朱蒂.切斯特,一百年来最天才的植物学家,‘布衣社’的元老。你杂交了榴莲和草莓,真是奇特的想法。”司碧德苦笑。
      老朱蒂也笑了下,却掩盖不了眸色中的不安,以及抖如筛糠的两条柴火腿。
      “我不喜欢烂叶瓜果味儿的草莓。”司碧德撇了撇嘴,看起来果真有些恶心的样子,“我也不喜欢罂粟味的黄瓜,这比杂交榴莲和草莓的主意还要馊。你害得黄瓜被禁止贩售十七年了。我真挺喜欢黄瓜的,它还不会让人犯毒瘾的时候又脆又甜,我可以拿它跟芹菜一起榨汁儿,就不会很苦了。你毁了黄瓜,也毁了我的果蔬汁。”
      司碧德说一句,老朱蒂就抖一下,最后索性一屁股跌坐地上,骇怕到失声。
      这样一个老朽的妇人,纵然天赋异禀,却依旧没能逃脱自然的法则,日渐衰老下去。不能说她丑陋,就只是老,一张褶皱松弛的脸,眼袋下垂拖拉了整个眼部周围的皮肤,再深的眼线笔也无法勾勒性感上扬的眼角。衰老就是这样全面而具体,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体衰、力衰、智衰,当然最可怕的是色衰。
      “枪在你手上,”司碧德慢慢走回来,冲姚轲抬了抬下颚,“你决定吧!我对杀死一个不具威胁性的人没有兴趣。对杀老太婆更没兴趣!”
      姚轲确认剩下的那两位男士已完全失去了战斗力,才放心把枪按在身旁的长桌上,整个人乐呵呵的。
      “我是商人,不是刺客。”他笑,指指挂着炸弹的大门,“我们可以活着走出去了吗?”
      司碧德垂睑想了下,蓦地意识到:“miwako!”
      人工智能立即回应:“是的。”
      “外面怎么了?”
      “嗳?什么怎么了?”
      司碧德眼中升起警惕:“你忘了报时,美丽的老师!优一让你监听我们的一举一动,不是怕我炸了这里,而是怕我们走出去。这里既是牢笼,也是碉堡。军警的支援到了,对吗?”
      电磁波的滋音响过,海老原优一跳跃式的熟悉音调又落进了空间里,他总是笑,这次却也有些喘:“哎呀哎呀,司酱总是这么轻易拆穿别人,真是没,咳咳,没面子啊!”
      司碧德抓起移动终端,低吼:“你们在哪儿?”
      “就在外面啊,门厅里!”
      司碧德看不到,外头已是硝烟弥漫,空气里满是呛人的硫磺味儿,不亚于过去中国人除夕夜燃放的爆竹礼花。墙体都千疮百孔了,弹孔划痕比比皆是,司碧德开进来的豪华宾利早被打成了筛子,做掩体都不合格,充其量可以用来堵塞一下大门。
      纵使如此,对于海老原他们来说这已算温和的战况了。两公里外市政宴会厅正门方向,姚哲和她的小队们遭遇特警主力,双方在撤空了市民拉起了警戒线的禁区里肆无忌惮使用杀伤力巨大的武器,炮弹的弹坑把整段公路变成了鼹鼠洞窟群一样的密集残败,恐怕修复通车会需要好长时间。
      “救命啊,老爹!”玛斯隔着耳机几乎气息奄奄,“我们不得不做一次缩头乌龟了,开门!”
      司碧德没有片刻犹豫,转身奔到门边,掏出裤袋里的遥控器将跳跃闪烁的小红灯按成安定的蓝色,随着“嘎达”一声,门开了。
      “全员集合完毕,司酱!”
      门外,海老原挂在百得胶肩头,灰头土脸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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