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微式微》墨姝夜

3、巫夷何为寒入梦(2)

　　日头渐落，天地一线已变得昏暗，月亮早已挂上了另一边的半天空。
　　林间的一处，一人只顾着寻采药草，浑然忘记了之前某人？某兽？对她的话，等她终于忙完，将药材收齐，日头早已不见踪影，月光倾洒整片大地。
　　“天怎么黑了……”
　　抱着一堆药草的夷梦迷茫的看着天空，又看看怀中的草药，不知道想了什么，随即又钻入了林间……
　　“噼里啪啦……”
　　“咚咚咚——”
　　火烧木头和石头砸石头的声音在一处同时响起，火光的映照下，一人靠在巨树，面色惨白，紧抿双唇，一人挨着火堆，一手拿着石头，一手拿着草药，用力的砸着，将药草砸成了一滩滩稀汤烂叶。
　　“搞定！”笑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用白皙的手背擦了一把额上的薄汗，双手捧起石上草药的残汁烂叶走到男子身前，“来来来，张嘴吃药，吃完就会好的。”夷梦笑着伸手举到男子嘴边，像哄小孩一样说着，但是男子却丝毫不动。拧着眉头，夷梦只道是男子是怕苦，便又笑着对上那张紧闭双目的脸说道，“良药苦口，百病方消。你都这么大的一个人了，不会还会怕苦吧？”
　　男子还仍没有任何动作，夷梦心道，你不理我，我就硬塞！双手捧着草药，没法扒开面前的嘴，皱起眉头，夷梦用指尖撬开男子唇，却发现男子的牙关却无论如何也撬不开！“哼！”双手一松，将草药扔到一边，双手改叉腰，撅着嘴，“你这个人，真是的，怎么和⺶患一般，它是有身无口，你确是有口若无！”
　　夷梦口中的⺶患乃是天璧山中一异兽，其状如羊而无口，不可杀也，其名曰⺶患（取自《山海经·南山经》）。若是君兰灏此时所闻女子竟拿他瀛洲君家四少与一兽相提并论，估计就算此刻救活了也会被再气个半死，去见阎王。
　　突然，夷梦手一拍，向后一跳，想到了什么，转身跑到火堆旁，拿起还剩下许多的草药，拧着眉头有些犹豫，最后眼一闭，全部都塞到了自己嘴里，用力的嚼了起来，一张笑脸皱巴巴的，眼泪都溢出了眼角，可见这药草确实是苦不堪言啊。
　　捂着嘴，怕只要手一松便会将口里的东西吐出来……
　　快步跑到男子的身前蹲下，这下双手都得空，用力掰开那紧咬的牙关，倾身便覆上了唇，双手撬着男子口中的上下牙，将男子的口张的大大的，头微微向后仰去，从自己的口中将药汁残叶用舌头全部送到另一张口，药汁很顺利的滑下男子的喉咙，但是草药却堆满男子整张嘴，卡在了喉咙，不得下咽……
　　闭着眼睛，皱着眉头，只顾着将嘴里的残叶全部塞到对面，丝毫没有感觉到面前的男子已经恢复了知觉，慢慢的睁开了眼睛，黑眸从迷离变得深邃，看着紧贴他面颊的是一张放大的女子面容，口中那在乱动、柔软的触感……！
　　“啊！——”
　　突如其来的一股力量，让还在纠结想着如何叫草药尽数入喉的夷梦转瞬就跌坐在数米之外，无辜的屁股重重的落在地上，还恰巧那里有一块尖尖的石头等待，皮肉撕裂的痛，叫夷梦一阵尖叫，口中还残留着草药的苦涩，眼泪不自觉的就流了下来……
　　君兰灏身体刚恢复点力气，就用在了刚才那一掌，此刻又是一软，无力的看着不远处火光下的女子，身着的衣服短短的，绣着奇怪的花纹，在君兰灏的眼中，宛若衣不蔽体，毫无道德礼法！定是山中妖魅，思及于此，口中苦涩的味道，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塞满整张嘴中，眼又一瞥，不远处那‘妖魅’的嘴边还挂着一丝液体和一片绿色的不知是什么的东西，拧着眉想起刚才一睁眼的情形……一张嘴将口中的草药尽数吐出。
　　“啊啊啊！——”夷梦伸手屁股下的石头拿开，看着上面的血渍，生气的扔到一旁，满目的泪光，可还不及她做些什么，就见面前不远处的男子就在呕吐，那吐得东西不是别的，正是她辛辛苦苦采来的草药，捂着屁股，挂着泪，踉跄的跑过去一手毫无预兆的就盖住了那吐到一半的嘴，“不要吐啊！不要吐啊！”
　　君兰灏没想到那女子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事情，在他的思想认知中，女子均应是低眉颔首，温淑贤良，软声细语，纵是江湖儿女，起码也应知礼义廉耻，德行所谓！如面前的女子这般衣不蔽体，肤露于外，还不知廉耻，随意与男子……简直比之青楼女子更不如！这一刻他不知竟在潜意识里把她当做了‘人’，忘记了之前把她拟作‘妖魅’，而‘妖魅’又何知德行？廉耻？
　　又是一用力，将面前的手臂打掉，挥开捂住自己口齿的手，快速吐干净嘴里的东西，伸手一摸便摸到了自己的佩剑，警戒的看着又要坐起来扑过来的‘女人’，勉强执剑，阻隔在两人之间。
　　屁股再度坐在坚硬的土地上，伤口还在隐隐发痛，夷梦这次没有立刻爬起来，因为她的屁股真是太痛了……
　　手摸了一下屁股疼痛的地方，湿湿的，诶……果然都破了，好像没有看到面前的剑身怒对，径自从身侧的花布包中拿出一株草药，放在嘴里嚼了嚼又吐出来，放在手心，覆上受伤的地方，‘嘶……’发出一声很轻的声音，就这样，俩人如此姿势过了许久。
　　疼痛渐渐麻痹，青锋无力抬握。
　　君兰灏在这段时间内，全身没有一刻敢放松，生与死，全在自己的手中。只是如此伤神，加之多日未休，又身染剧毒，叫他额汗涔涔，面色又白了一白，气血翻涌，一口血再度涌出，吐了一地。
　　“诶呀！”夷梦一直在照顾自己的身子，这儿揉揉那儿揉揉的，直到听到声响才回神，看了又是一地的血，爬起走向火堆，在君兰灏以为女子要离去的时候，她又握了一簇草递到他的面前，宛然是一副忘记刚才面前人还刀剑相对，“你是不是很怕苦啊？你是不是不喜欢别人喂你吃药啊？你是不是……”
　　听着那一个个问题，发昏的大脑根本不及去转动思考，只听她又眼含着泪，嘴角却笑着说，“你身体的毒还没解呢，光喝了点药汁可不行，你把这些吃了，明儿就能活蹦乱跳了……你是怎么遇到蠭的啊？……幸好你遇到我否则……”
　　她又说了好多，他勉强入耳了几句，依稀知道，那只溪边遇到的螽斯名叫蠭，而她……那近在眼前的唇角还挂着草渍，刚才她手上的是血，她……应该是人……或许……
　　“喂喂！——”夷梦举着所剩无几的草药在他面前晃了晃，只因他眼神看起来有些涣散，最重要的是他没哟搭理自己，“这是最后几株解蠭毒的草药了，你要是再浪费了……”说着还指了指地上那些‘尸体’，“可就没有了，你能不能撑到日上东山，我再去采药回来救你就不知道了。”手又向前伸了几分。
　　君兰灏一双黑瞳看着面前同是一双黑眸，不同的是一眼见底，如这自然一般纯粹……她或许是好的……
　　见男子还是不为所动，只是盯着自己看，夷梦将草药收回在怀，蹲在男子身前，看着那双深邃如夜的眼睛，双手托腮，歪着脑袋，嘴角渐渐勾起，“你是第一个入谷的人耶，你是我遇到除了他们以外的第一个陌生人，你们那边的人都像你这么好看吗？你……”似又想到了什么，夷梦吓得往后一跳，自动隔开了与面前人的距离，“你不会也是想入谷寻死的吧？”这个想法让君兰灏眉角一阵抽搐，又看着女子由笑脸变成一副苦瓜样“诶呀！那我岂不是做了错事！哥哥说，不能做强迫别人意愿的事儿！”说着好像犯了错的孩子，准备起身离去。
　　死？我怎么可以死！挽婳还等着我为她取得广寒为聘，下嫁于己！
　　想到凤挽婳，这个君兰灏爱了十八年的女子，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拽过夷梦，从她手中夺过那一堆草，也不管是不是毒草，这个穿着诡异的女子到底是好是坏，只要能活下去，活下去再去见她！
　　苦，真的好苦，君兰灏皱着一张俊脸，终于将那堆草都吞下了肚。
　　强忍着满嘴的苦，以为这就结束了，面前突然有出现了一株草，全然没有看到女子见自己吃草那一脸的惊讶表情，手一伸一塞，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拿过往嘴里塞去……
　　没有苦……一股凉凉的感觉瞬间遮盖了之前所有的苦，君兰灏抬头看着面前同样看着自己的女子，眼角挂泪，却好似在笑，嘴角扬起……转过头，兀自坐在地上，盘起腿，运功打坐调息，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夷梦看着男子径自闭眼没有说话也不生气，只当是他累了，睡了。
　　看着他面色渐渐红润了起来，夷梦面上的笑得更深，站起身，本想蹦蹦跳跳的到火堆旁，右腿刚抬，就牵动了屁股的伤，‘嘶……’吃痛的一声溢出，双手连忙捂住嘴，回头小心翼翼的看着男子，生怕自己打扰了他‘睡觉休息’，最后变成了踮着脚尖走回到火堆旁，找了一块柔软的地方，侧身躺下，毫无警戒的睡了。
　　一直调息休养的君兰灏在确定女子已经入睡之后才缓缓睁开眼睛，她的一举一动，全在他的眼中，身体慢慢恢复力气，看来她是好的……而且……黑夜中他的眸色渐深，一抹异样在这双眸出孕化浮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