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倒流三百年》敬亭山

7、偷心

　　畅春园真的很美。
　　我一身青衣小帽，过船坞，走小桥，穿垂花门廊，到松篁深处。这是距无逸斋很近的一处别馆。它的北面临湖，烟波浩淼、舒展开阔。晴天时，云蒸霞蔚，景色浓重的象是一幅油画；一到雨天，水雾弥漫，两旁的树木深深浅浅，又象极了一幅水墨山水画卷。它美的让我沉醉。

　　事情的起因是阿玛发现我病愈后性情有变。其实只要无伤大雅，他老人家也没往心上放。但我听不懂满语，讲不出满话这件事很让他抓狂。郁闷了良久，他给我请了个师傅。满人给女孩子请师傅本就稀奇，而且只要求教习满语，那更是奇上加奇。因为身份尴尬，我将错就错的顶了弟弟关柱的名儿，这样也好方便的出入府门。

　　开始时，师傅十天半月不见得能为我授上一回课。阿玛不耐烦我整日里在家无事生非，干脆让我天天上课。谁知最后的结果倒成了我那师傅可以见天的使唤我。我只当他是个穷酸的私塾先生，接触后才知道阿玛老人家还真是看得起我，我这师傅居然是康熙亲点的教习十三、十四阿哥的皇子老师，他叫法海，每次听到这个名字我都会晕菜。也多亏了法海，我才能窥见这畅春园的如斯真颜！

　　现在的松篁深处，正宇三楹中的两间已合并成了一个大厅。厅内进门处放着一个黄花梨雕的山水插屏。整面的西墙则被当成了书架，书籍由上至下，很有气势的铺排了整整一墙。这会儿法海有事去往别处，把我留在这松篁深处。随手拿起了桌上的书，《孙子兵法》没看头，《六韬》很生疏，《司马法》、《尉缭子》、《唐太宗李卫公问对》基本上是一个调调。男人？不是战争狂就是权谋家！

　　正当我百无聊赖时，依稀听见窗外有人说话。
　　隔着窗，一个宝蓝色的背影站在株海棠树下，身形颀长、挺拔。尤为难得的是司空见惯的朝服穿在他的身上居然看起来很是有型。他絮絮的对随人吩咐着什么，我虽听不清，却觉得那个低沉的嗓音很是动听。
　　停了一会儿，他转身过来，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他那么随意的站着，却让人觉的很好看。神态淡然，大有宠辱不惊的风范。但不经意间眉宇间却流露出几分严肃和些许的硬度。他眼光随意的浏览，直到那惊鸿一瞥落进我眼底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的微笑。急忙转身过来，哇，过电！真的要迷死个人啦！只记得那个笑容如清风般让人觉得和煦温暖。

　　我心驰神往的猛一回头，差点儿撞在一个人的身上。回过神后，十三？竟然又是十三！同样是宝蓝色，搭配着他小麦样的肤色，俨然又是另一种风格。而在他的身后十四阿哥也是同款的一身宝蓝色，一丝不苟的坐着，手托茶盅正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我要晕倒。这简直是制服诱惑！我是制服控，我爱制服哥哥！顷刻间大脑再一次的短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石化鸟。

　　“怎么又是你？！”十三阿哥很是意外。
　　“噗—”十四阿哥一口茶水终于喷了出来。“关柱，你怎么回事儿？怎么每次都会撞到十三？！”
　　“给十三、十四爷请安！请十三爷，…恕罪！” 被人发现我在偷窥，慌忙之中我抖着袖子打千儿请安。
　　“马尔汉家的关柱？！”十三眉毛一挑，见我这么给他请安有点儿吃不消，嘣着个脸象是要笑却又不笑。
　　“是！”我垂手伺立，低眉顺眼的不敢乱说话。十四这会儿笑得花枝乱颤，毫无风度可言。
　　我尴尬的直想死。

　　“胤祥！什么时候回来的？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带给我？”从外面进来了一个少女，明眸皓齿，巧笑嫣然。
　　“青言？！”十四轻唤出声，脸上漾出微笑。
　　“宫里宣旨让我去见宜妃娘娘。阿玛这会子还在和皇上议什么事，我得等一下。”青言的眼睛忽闪着也像是在说话。
　　十三看到她，眉眼含笑，反而大刺刺地坐下，朗声说道：“我这儿可没什么好玩的！不过……”说话间他从腰间取下个东西放在了书案的上面：“这次办差得了一个好东西！”

　　是把刀！准确的说是把匕首。
　　匕首的长度不过二十厘米左右，通体散发着神秘的紫色，有一种奇异的诱惑力。
　　青言接过，好奇的拿在手里：“怎么是这么个颜色？”刀身笔直造型古朴，没有一丝的花俏。
　　“难道是紫金打造的？”十四也狐疑的接过刀，他饶有兴趣的抚摸着刀柄上的两个篆字， ““雨丝”，这是什么意思？！”略一使劲儿，拔刀出鞘。
　　刀光如月光般柔和，令人惊羡。
　　“好刀！”十四一脸的羡慕之色。

　　“这次的差事原是得了密报，福建的少林弟子死灰复燃，带头聚众成立了什么“天地会”。皇上命直郡王领兵追剿。原先这些乱匪只是在福建、广东出没。没想到这些年居然已经流窜到了四川、山东等地。大阿哥这次一路剿下来着实的立功不小。皇上下了圣谕要重重犒劳。”

　　十四还刀入鞘，轻轻把它放回书案，静下心来聆听十三的诉说。
　　十三负手站立，不紧不慢的接着说道：“我带了圣旨，不眠不休的赶到四川，恰巧碰上大阿哥刚剿了一窝乱匪。这窝乱匪也是强悍，竟然打起“反清复明”的旗号，招揽闲散刁民聚众谋反。虽说是被掏了老巢，可还是让一个姓林的主犯跑了。”
　　“大阿哥对抓住的人酷刑逼供。逮到的那几个却很硬气，宁死也没露出主犯的半点行迹。不想后来抓到了那个主犯的女人。大阿哥很想用她诱捕那个姓林的主犯。这女子却是个刚烈的人，不想连累那个主犯，竞当着大阿哥的面，生生的用这把刀自裁了。”
　　屋里的人都在倾听着十三的述说，他娓娓道来，这样的结局却令我扼腕。

　　“大阿哥出手还是这般狠辣！”十四不屑的说：“我倒是很服气这女人的胆色！”
　　我已听得出了神，正等着十三接着往下说。

　　忽听青言一声惊叫，在她的左手虎口处，已然被那刀划出了一个血道。血丝喷薄涌出，细细密密，仿如缠绵的小雨。
　　“雨丝!”那两个篆字，竟然是这把刀的名字！

　　十三抢步上前，从袖中抽出块帕子，利落的覆在青言的虎口上并用力把它压紧。

　　“别动，不要使劲！这伤口虽小，但止住不易。”
　　十三说话的时候，我看到那块帕子很快地被血液浸透。青言则是一脸惶恐的瑟缩在了他的怀里，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下意识地我接过了青言的左手，用四只手指用力压住她的上臂内侧，仍然有血渗出，可能是没有压对出血的血管。我调整了下手指的位置，再做一次。慢慢地，血止住了，不再渗出。

　　因为我的摸莫捏捏，青言窘地涨红了脸。十三一笑，安慰她道：“原是我忘了提醒你。这把刀打造的有些蹊跷，经它划出的伤口，刀口深长细密，血流不易止住。幸好刚才关柱用了巧法为你把血止住了！”说罢，他顺手帮青言扶正了鬓边的珠花。

　　青言红了脸，低头轻声对十三问道：“他是你府上的人么？怎么竟跟你一样的胆大！”
　　“青言小姐别生气。十三阿哥胆子大，在下不学他！”我心里好笑，脸上一本正经的回着她的话。
　　“咳、咳…”听了我的这句话，十四乐的开了花。
　　十三很尴尬，看了我一眼，回头细语又对青言说道：“这小子不懂规矩，赶明儿个我给你治他。你要喜欢，这把匕首就送给你了！”
　　青言轻蔑的扁起嘴巴，看着虎口的伤口，恨恨的说：“这害人的东西！我才不要！”

　　这可是古董兼防身利器，性价比奇高。我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欢，鼓起勇气插嘴道：“青言小姐既然不要，那请十三爷赏给关柱吧！”我赶忙讨好的冲十三笑笑。
　　十三沉吟一下，径直走到我的跟前，微蹙着眉头让我觉得他好像要冲我发飚。他盯我看了有半晌，眉毛一挑，傲慢的说：“赏了！”
　　我忽略掉他的傲慢，又惊又喜。顾不得道谢，赶忙去拾那把刀。得意之余，却看见十三拉着青言走了出去。

　　“关柱，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忽然听见十四如自语般的向我低声问道。
　　抬头见他望着十三和青言渐渐远去的背影，笑容里有了一丝的寂寥。回想起酒肆上的神采飞扬，他的落寞霎那间触碰到了我心底的柔软。不忍他如此沉郁，我挑眉回给他一个灿烂无比的微笑：“十四爷可是遇到贼了？”
　　“贼？有什么贼能偷到你十四爷的身上？！”他感兴趣的向我问道。
　　“普通的贼，那自然是偷不到的。可要是偷心的贼呢？”
　　“偷心？！”十四呈沉思状。
　　“偷心！”我不住地冲他点头，很认真地说。
　　“偷心，偷心！”他口中不住喃喃的说，眼里里闪起了狡黠的光。
　　“十四爷一准儿是被谁偷去了心！那有什么难的，你也去偷了她的心，那两下不就扯平了？”我扬脸给他出了个自认不错的主意。
　　俯身过来他直视我的双眼，“如果你是那贼，你想去偷谁的心？”
　　他的脸离我如此之近，神情是如此的暧昧。一阵的尴尬，我没了刚才的得意。讪讪地赶紧收起泛滥的同情心。我算是明白了，阿哥都是特殊材料制成的人，根本不值得同情。这个十四原本就不是盏省油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