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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Chapter 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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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末的时候,清和又赖着去了奈良,只是这一次她没敢去吉野的奶奶家,而是找了别的地方住下。

      那是奈良一个小镇的旅馆,并不大,是那种颇有些年代的木屋,有的地方已经修缮过多次,能够看出明显的补痕。两层楼高的旅馆,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奶奶看管,她每次见到清和总是很善意地塞给她一把糖,虽然她并不太爱吃,但是清和很喜欢听她讲故事,有时候会陪她聊很久。

      小镇依山而建,周围都是些平矮的低山,绵延不断,近处叠远处,看上去倒很有兴味。镇里有几条蜿蜒而过的小河,错落交致着,公路和房屋大多都依河而建,空出来的田里都蓄满了水,插着一株一株的秧苗,嫩绿的,大半个身子都浸泡在水里。

      清和他们来的那天,这里刚好下过第一场春雨,雨虽不大,却也洗去了寒冬的痕迹,细密的雨丝落在嫩叶间,落在田地里,那是一片土地渴望已久的甘露。

      一场雨后,洗去尘埃,空气变得异常清新,带着令人着迷的泥土的味道。

      清和住的那间屋子在二楼,越过窗户便能看见屋外的一片林地,一条小河蜿蜒流过,再加上远山的映衬,倒也有几分诗情画意。

      只是她更喜欢旅馆门前的那棵白樱花,那样年老的古树,粗壮的树干向四周延伸开来的细长枝丫,撑起了一片天。已值樱花盛开的时节,一簇簇樱花灿然盛放,夹杂着些许花骨朵儿,满目疮痍纯白,像极了她从未亲眼见过的冬雪。虽然脆弱易逝,却干净美好得令人不忍玷污。

      纯白世界。

      闲来无事的时候清和就常坐在门前的屋檐下,靠着柱子,一杯花茶,一碟糕点,她便能缩成一团望着白樱花树坐一个下午。

      那里也有一只樱花树妖,只是比起吉野的“樱”,她要年幼上许多,几岁孩童的模样,一头白发盘成两个团子,用浅葱色的发带束好,额前留着稍短的齐刘海,脸颊胖嘟嘟的,有一双浅粉色的大眼睛,很是灵动,总闪着兴奋好奇的光芒。她穿着一身白色和服,很是朴素,只染着几朵墨色的樱花。

      许是她太过年幼,许多事情都未经历过,才总是带着天真烂漫的笑容出现在她面前,笑嘻嘻地同她谈话。

      从一开始她似乎就笃定了清和能够看见她所以才上来搭话的,明明不论对方怎么说她都当做不知道而无视过去,但为什么对方就那么肯定她能看得见呢?

      真是奇怪。

      直到很久以后她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不过那时候已经太迟了。

      在女孩的死缠烂打下,忍耐多时的清和终于在某个下午爆发了,当她再次见到女孩凑过来准备开口说些什么时,她便动作迅猛地抓起一块草饼塞进了对方嘴里,想借此堵住她的嘴。

      谁料对方依旧是笑眯眯地眨着那双浅粉色的大眼睛,一边嚼着草饼,一边一脸天真而笃定地看着她,说:“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够看见我的。”

      当时的清和差点没给自己一颗爆栗,她竟然自己主动承认了,简直疯了。

      从那之后,名为“白”的女孩便整日缠着她,闹得她每日不得安宁。

      清和曾无数次想要推开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忍住了。

      她讨厌有人在自己面前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尤其是在她发呆的时候,这会让她忍不住想一巴掌甩过去。

      没办法,她想她大概是一辈子都受不了这种人的吧,太过于聒噪了,难得人无法安宁,真的很让她火大。

      所以,即使白总是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她也得忍着心里的怒火尽可能的忽视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不然她会崩溃的。

      白尚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所以即使再怎么讨厌,清和也没有理由,没有立场去指责她。

      只是有一天,她身边的一切都变了,无数的虚妄浮华,掩盖了所有真实。

      她的世界变得那么现实,曾陪伴她的一切都消失了。

      那是一个大晴天,冬日残留的寒风不再影响着这片土地,同时也带走了低矮厚重的云层,天空变得更加高远明亮,春日的暖阳穿过稀疏的云层,柔和地落在万事万物上,花草都张开了双臂拥抱太阳,和煦的春风抚过,像母亲温暖的双手。

      那一天的一切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清和抹不去的伤痛。

      那天天气那么好,她和十郎一同坐在屋檐下,绪风夹杂着樱花花瓣抚过脸庞,挂在檐角的老旧风铃发出清响,庭院里刚撒下不久的种子已经冒出嫩芽,嫩绿色的,看上去颇为可爱,现在还只冒出了一点头,但在未来的几个月里它会疯狂生长,直至整个庭院都披上一层厚厚的绿色外衣。前几天的时候,她在角落里发现了一片雪滴花株丛,繁茂的花叶在春风中傲然挺、立,白色的花朵下垂,呈广钟形,此外还有几株不起眼的雪片莲。

      几年前她尝试着种了这两种花,可惜都没能成功。

      清和坐在屋檐下,靠着柱子,曲起一只腿,另一只腿伸出去,坐的一点都不像富人家的孩子。她慢吞吞地嚼着草饼,若无其事地望着天空发呆,征十郎坐在她旁边,安静地看书,而白还在叽叽喳喳地在她耳边念个不停。

      她都懒得再和她计较了,索性直接忽视了咋咋呼呼的白。

      这么好的天气,理应悠闲地晒着太阳,无所事事地坐一个下午,这才不会辜负如此难得的好时光。

      但是在此“春困”现象如此严重的日子里,再加上适宜的阳光空气、宁静祥和的环境,还有无比放松的心态,清和不负众望地很快犯了困。

      她打了个呵欠,半垂着眼睑,神情有些呆滞,脑袋一点一点的,但仍强撑着意识,抗击着瞌睡虫,但之后却是节节败退,她也只能揉了揉眼睛,望着还精神抖擞的征十郎,身子一斜,干脆直接闭上眼倒头栽在了征十郎肩上。

      在此情况下她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但是好景不长,还没睡多久她就被身边的大呼声吵醒了。

      她在焦急地呼唤着自己的名字,声音来带着震惊和恐惧。

      清和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但仍沉浸在梦中不肯自拔,然而白还在不懈地呼唤着她。无可奈何下,她挣扎着醒来,艰难地睁开眼睛,好半天后眼前的景物才逐渐清晰起来,但意识却仍是困顿的。

      她一脸呆滞地盯着白的脸,那张稚嫩的脸上带着惊慌失措,她皱紧了眉头,浅粉色的大眼蓄满了泪水,眼睛里映着被黑气环绕的她。白的脸还留着泪痕,有几滴眼泪挂在她的下巴处,她扁着嘴,呜咽地叫她。

      此刻白胡乱地抹去脸上的泪水,急得不知所措,像个被遗弃的孤儿一样。

      她呆了好半晌,意识才逐渐苏醒过来,她眨巴着眼,一脸困惑地看着哭得稀里哗啦的白,揉了揉眼睛,直起身,语气温吞地问:“白,你怎么了?”

      “呜呜呜……”

      白发的小女孩好像听不到她的话一般依旧在哭,她以为对方是没有听清楚,就加了音调又问了一遍,结果对方还是没有反应。

      起初她也并没有放在心上,便懒散地打了呵欠,伸了个懒腰,靠着征十郎准备再睡一会儿。

      虽然被吵醒了很不开心,但人家哭得那么伤心她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但是很快她就发现不对了。

      被这么响亮的哭声影响着,清和根本睡不着,而且连最后几丝睡意也被吓跑了,她皱紧了眉头,窝火地睁开眼,本想说说白,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站在她面前的白,身体逐渐变得透明起来,透过她的身体甚至能够看到她背后的景物;而她的哭泣声也越来越弱,越来越模糊。

      小小女孩的身体逐渐变得虚幻起来,给人一种她随时都会消失在风中的虚无感。

      清和以为是自己花了眼,但没想到白真的在“消失”。

      于是一时间她突然慌了手脚,猛然起身的动作把征十郎都吓了一跳,她握紧了拳头,死死地盯着白逐渐透明的身影,眼泪莫名地就涌出了眼眶,视线被泪水模糊,她张开嘴,想要呼唤白,可到最后,涌出口的却只是无力的哽咽。

      她颤抖着上前,伸直了手想要再去触摸白的身体,却只能无力地从中穿过。

      或者是感觉到了她的呼唤,白放下手,抬起头来看着她,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泪痕。她哭红了眼,连声音都变得沙哑了,她抬手攀上清和的手腕,浅粉色的瞳里带着沉痛的悲伤与绝望。

      “我、恨、你——”

      清和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泪水不断地涌出眼眶,砸落在地板上,她看着白做出的口型,心脏一阵一阵的抽痛。

      她哭着、叫喊着,努力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可最后握住的却只是一片虚空。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本该天真烂漫,说着要跟她一辈子的小小妖怪,就那么带着沉重的悲伤与刻骨的怨恨消失在了四月末明晃晃的空气中。

      再也寻不到踪迹了。

      她与他们,就这样消失在了未来漫长的生命中。

      她呜咽着,止不住的泪水疯狂地涌出眼眶,透明的泪珠落在地板上砸出一朵朵花。她双手捂脸,对于此刻所发生的一切都显得那么迷茫,她恐惧地颤抖着,无法想象失去了他们的世界会变得多么单调、残酷。

      那是无法想象的灰暗。

      她缓缓蹲下、身,缩成一团,长长的红发遮住了她的脸,她弓着背,痛苦地哭泣着。

      征十郎蹲在她身后,双手搂过她的腰,把她揽进了怀里,于是无力的她顺势朝后一倒,紧靠着他的胸膛,掩面的双手无力地下垂,她将自身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了征十郎身上。

      眼泪模糊了视线,她盯着那片空荡荡的走廊,站在那里的白,她早已看不见了。

      整个世界都空旷寂静了下来,没有了奇奇怪怪的妖怪,没有了怨气重重的怨灵,甚至连一点点妖怪的交谈声都听不到了。什么都没有了。

      那么安静,那么空寂,那么绝望。

      她张开嘴,想再次呼唤白,却绝望地发现。

      再也发不出声音来了。

      “我恨你。”

      耳边回荡的,是那个女孩又绝望又憎恨的话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Chapter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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