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相逢》绒绒羊

22、妹妹

　　李氏权杖静止悬浮于空中，墨绿底色上的洁白复杂纹理，较李子睦上次在憩点见到之际，却是明显稀疏了些。李子睦尚没有接受李氏家主的完整传承，对这一现象可能的寓意并不了解。扫了眼近乎寸草不生的荒芜土地，目光再次落到李氏权杖明显疏落许多的纹理上，李子睦长长呼了一口气——这总归不会是什么吉祥如意的征兆。
　　每次驱使李氏权杖，都要耗费李氏族人体内精血，一次两次并无大碍，若是次数频繁，则会伤了幻力修行者的本源。不过家族权杖的象征意义远大于其本身品阶的威慑力，因此甚少现身于人前，一旦家族权杖在短时间内被多次驱使——能够驱使家族权杖之人必然是族内血脉浓重实力高强之人，那么，这个家族必然遭遇到了唯有凭借权杖才能解决的大劫。
　　关于家族权杖其他的讯息，李子睦就知之甚少了。
　　李子睦俯身向权杖行了个礼，自指尖逼出一滴精血来，血珠滴溜溜地飞旋向权杖，半途化为无数细小血色符文，这些符文近乎实体，首尾相连如一条红绳缠绕着杖身攀延。他一把握住权杖顶端细碎晶石堆砌出的手柄，脚下轻踏，不带起一丝尘土，高高跃向空中，在半空中确定了一个方向，李子睦往身上加了个幻术，径直而去。
　　远远的看着李子睦寻到一处地方，权杖轻点地面，浅淡轻灵的翠色涟漪一般扩散开又转瞬即逝，一并消失的还有李子睦的身影，真浔并不担心，虽然庄园被毁，这里还是李氏的地界，李子睦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他本想也随着李子睦一同到地下庄园，只是考虑到他现在的身体，真浔还是作罢，他现在半植半魂，连人族都算不上，就算魂藤里流淌的都是李氏的血液，真浔也不敢冒这个险，若是因此触发了地下庄园的幻术而被灭杀，就太得不偿失了。
　　真浔百无聊赖地整理了下衣袖，移开了视线，打量着这片自己从小居住此刻变成一片荒凉的地方。他瞳孔忽然一缩，脸颊爬上纠结缠绕的粉色藤纹，一双眸子变为白色，体侧垂下的大红宽袖里探出几根魂藤，真浔此刻已经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极具威胁性的气息正在飞快接近，真浔更加警觉戒备，然而在他毫无所觉的情况下，他面前出现了两个模糊身影——这种因为撕裂空间来进行远距离传送所导致的，自身所处空间维度的瞬时错乱，从而呈现出的身形模糊，让真浔立刻放弃了抵抗。
　　面上的藤纹退去，眸子恢复漆黑颜色，真浔袖口探出的藤蔓也悄无声息地缩回，他抬手抚了抚鬓角，微微垂下头，掩饰自己脸上的漠然神色。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以对方的实力，若是对他有敌意，恐怕在他看不到他们的身影时就被击杀了。
　　当空间逐渐稳定，对方的身形也清晰显现，真浔这才抬起头，却在看清来人之后，和对方一样在脸上流露出一丝讶色来。
　　来者正是迦蓝和雪赤虎猫王族。
　　真浔惊讶于对方同自家兄长那极为相似的容貌，以及那只雪赤虎猫，若是只见过李子睦一两次的李氏族人，恐怕会将他错认为李氏嫡长子。而迦蓝的讶异，则来源于对方的奇异体质，其后他才注意到真浔的五官样貌来，这是——李子睦的妹妹？
　　“妹妹好。”迦蓝沉默半晌后，忽然开口道，他又伸手从怀里摸出个东西来，直接朝真浔扔了过去：“见面礼。”
　　根本来不及闪避，真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漆黑一团的东西没入自己胸口，不过很快他就绽出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容：“多谢。”他原本有些不稳的魂体此刻完全凝实，再无溃散迹象，而他唯一留存下来蕴含了全部李氏血脉的心脏也被一团柔和力量滋补温养起来，不至于被魂藤汲取到虚弱，若是说他先前是将魂藤作为自己灵魂的容器，魂藤自身的意识还残存着，同他的意识有些排斥，那么现在他就已经完全吞噬消化了魂藤的本识，更是系统完整地接受到了魂藤的传承，自此以后，世间再无李子谨，只有名为真浔的魂藤半妖了——对，此刻的真浔算是从半植半魂的混合体变成了一只半妖。
　　“吾名真浔，李子睦唯一血亲。”没有纠正迦蓝对自己的错误性别认知，真浔笑靥如烂漫春花：“敢问——”
　　迦蓝在“妹妹”的楚楚笑颜里一时有些紧张，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有些不确定地道：“迦蓝，李子睦唯一……养子？”
　　李子睦自小半妖出生后，就打理着他的衣食住行。衣——虽说刚开始只是块布，但那也是李子睦给的，至于后来，小半妖就可以用自己的皮毛幻化出衣物了；食——小半妖的食物着实全部都是由李子睦提供的；住——白天虎猫背上李子睦怀里晚上李子睦的帐子；行——芳簪背上和李子睦怀里。这么看来，若说李子睦养育了小半妖有些不太名副其实，但这份养育之恩的确是有，并且李子睦还为小半妖起了名字，所以说他是李子睦的养子，勉强也能说的过去。
　　而“养子”这两个字，则让真浔脸上的笑容都僵了那么一僵，他能看出这个迦蓝身量似是少年，眉眼间却满是着孩童的稚气，年岁应该比李子睦小上许多。李子睦确实有时候烂好心，但是收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做养子，他作为李氏嫡子想必不会如此冒失。然而，若是这个孩子的面相和李子睦十分相似，身边也有只雪赤虎猫，李子睦会抱来做养子也不是不可能——要是流落在外被人看做李氏私生子就不好了。
　　但是，李子睦出去执行家族任务才多久，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一个养子？若是在家族之时就收养了迦蓝的话，李子谨当初怎会不知？最重要的是，李子睦就算再喜爱这个孩子，就凭迦蓝是个半妖，李子睦就不会把迦蓝放在身边养育，李子睦的品行决定了他不可能以情挟人，他只会敬而远之。更别说这只半妖身边还有着一只王族的雪赤虎猫。
　　看迦蓝的神情姿态，倒也不像谎话，真浔一时之间有些幸灾乐祸起来。没办法，和李子睦从小到大一直作对，尽管只是李子谨单方面，还是习惯成自然。即使现在两人冰释前嫌，真浔依然十分乐意看见他这个兄长吃瘪的样子。挖陷阱坑害李子睦算是他以前生活中的一大乐趣，以后这些阴谋诡计自然是不能对着李子睦使出来了，但是真浔并不介意给兄长找点无伤大雅的小麻烦来看个热闹开心一下。
　　“兄长不在此处，还请稍等片刻。”真浔笑意真切许多，他声线柔和，不辨雌雄。
　　迦蓝点头应诺，就连旁边一直懒洋洋趴伏于地，合着眼帘似乎在打瞌睡的雪赤虎猫王族，闻言也摇了摇尾巴，示意自己知晓了。这一只半妖一名王族，都没有认出真浔本是男儿身，并不能怪他们眼力太差，而是因为真浔此刻算是一株魂藤。
　　虽说有的植物也分雌雄公母，但这魂藤却是属那一类不分雌雄的植株，魂藤化形，自然也是可男可女，这就单看它们自身意愿了。真浔此刻尚不能凝出实体化形，但是却穿了身女式大红嫁衣，在这一只半妖和一名王族的眼里，便是想要化形后成为女性的含义了，他们当然要把真浔当做女性来看待。而真浔对这些却是不知，就算他知晓了，恐怕也会依旧如此，只因为他这般行事是想要戏耍一下李子睦——李子睦对他这身嫁衣本就不喜，要是再听到那“养子”称呼他为“妹妹”，还不知要多气苦？想想就觉得趣味颇多。
　　李子睦对地面上发生的一概不知，他正满目惊叹地站立在地下庄园的门前。他本以为地下庄园可能是地表之上李氏庄园的玄妙投影，抑或是用大手笔设置的一处储物幻阵，没成想，这地下庄园竟然真是一座偌大庄园！而且比地表的李氏庄园还要恢弘大气。
　　设想中的玄妙投影也是有的，却不是庄园的投影，而是头顶天幕。此刻应是正午，一轮耀眼骄阳高悬天穹，光芒万丈，李子睦甚至能感受到肌肤上日光的炽热温度，这恐怕是真的日光。幻兽潮起，日星隐曜，外界此刻并无半缕光照，这些日光必是幻兽潮之前储存，却是不知有何器具手法可以储蓄起日光再施放出来？
　　心中赞叹不已，李子睦环顾四周，却是雾气茫茫，除了身前大开的门以及门内可见的庄园风光以外，其余视线所及之处皆为浓重白雾。李氏权杖并不在李子睦手中，他收回视线，犹豫片刻，还是唤出了双剑紧握在手，这才迈步朝门内走去。
　　庄园占地不知几许，有山有水，风景秀丽如画，最让李子睦惊奇的是，田野之间阡陌纵横，有农人在其中劳作，远处村落炊烟袅袅，安逸祥和仿若梦境。李氏庄园内也是有田地村庄，耕种劳作的是李氏自己的农户，李子睦对这些并不陌生，而且这地下庄园同李氏庄园大同小异，他加快脚步，朝记忆中李氏族人的居所走去。
　　没走多远，李子睦看见一个人从田地间朝他走了过来，看清楚那人之后，李子睦一时大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