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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唇枪舌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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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是一片凄迷的红色,像灼灼火光般吞噬着周围的一切,形成诺大的漩涡,她就站在漩涡的边缘,似乎一不小心就会被席卷进去——那种惊恐地感觉让李清欢冷汗涔涔,潜意识里,她很清楚这是一场梦,然而却不能马上醒来,那血红的漩涡中仿佛有双眼睛在盯着她,充满了痛苦的哀求,在等着她伸出手去解救,她徘徊了良久,因为恐惧她选择了转身离去,于是,整个世界变成浓墨般地黑,再也无一丝光彩……
终于还是醒了过来,梦里的场景变得虚无缥缈起来,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间隙洒在床上,李清欢觉得整个身体说不出来的困顿,半坐在床上神思恍惚,她很久没有做这样的梦了。梦境是现实的投影,梦里的她充当了冷漠的背叛者,而那留在漩涡里被遗弃的人是谁?那种罪恶感到底源自哪里?她说不出来,她放空了思绪,深深呼吸了几下,梦毕竟只是梦,她自问没有背叛过谁,也没人等她去解救,是个正常人都不会纠结于梦境的奇思异想。
拉开窗帘,阳光倾泻了一地,湛蓝的天空飘荡着几朵棉絮般松软的白云,是个好天气。
早春清晨还带着凉,她披上开衫走到院落里,几株樱花已经开始绽放,白色的花瓣散落在草坪上,空气里带着露水的潮湿,也夹杂着青草的气息,是春天的味道,让人神清气爽,然而这份惬意并没有维持多久,李清欢总感觉有人在注视着自己,她蹙眉环顾四周并无人影,蓝天白云下的中式建筑愈发显得古朴质雅,再一抬头,二楼客房的小阳台上,傅亦铭静静地站在那里,不知道站了多久。
阳光有些耀眼,李清欢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伸手挡住刺目的光线,阳光让她的五指变成了有些通透的红,透过那缝隙,却发现没有了傅亦铭的身影,仿佛刚才的惊鸿一瞥只是她的错觉。
李清欢觉得有些冷,拉了拉开衫拢住身体,樱花树上的露珠滴了下来,脖子一点冰凉,这种被窥视的感觉相当不好,让她顿时没了赏花的兴致,朝别墅里走去,还没到门厅,却见刚才还在二楼的傅亦铭此刻已经走了下来。
动作倒是迅速!
李清欢心念间侧身给他让路,显然并无交谈的意愿,连一句早安的招呼都不想费心。
偏偏来者不想如她的意,就生生挡在了门口。李清欢有些不悦,说话自然不会客气:“傅先生好清闲!”
傅亦铭那么冰雪聪明怎么会听不出她话里有话,这厢林老先生急地火烧眉毛,不仅没有林宗烁半点消息,还被自己人趁火打劫妄图从中牟利,这‘清闲’两字不啻于一根尖刺,指责他没有尽力而为。
傅亦铭却也没恼,依旧微微一笑:“同李医生一样,被这纷飞的樱花雨迷了眼,难得清闲。”
这人倒是会装傻,李清欢不想和他废话再玩什么文字游戏,眉毛一挑道:“吴局长一早就带人出去搜查,傅先生还是稍微费点心思在正事上为妙。”
“李医生哪里看出来我没有费心思?李医生虽然火眼金睛,检查确诊病人不在话下,但对我,你又了解多少?”他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但脸上的笑容丝毫没有半分影响,依然像那春日里和煦的阳光,这让他的质问大打折扣,与其说是指责,更像是不甘的埋怨,带了丝难以言说的味道。
李清欢有些气恼,她知道这气恼简直来的毫无道理可言,他们本身就是两个世界的两种人,不值得她费一点心思,但是不知为何,话却冲口而出:“我自然对傅先生不了解,也不想了解,想了解傅先生的人大有人在。”她远远瞅见一旁侧厅端着西式餐盘仿佛在寻觅什么的苏瑾,接着说道:“想必苏小姐就是很想了解傅先生的。”
苏瑾的殷勤哪怕再迟钝的人都能看的出来。
傅亦铭的笑容此刻收敛了去,他的面孔是那种欧式的立体脸,不笑的时候十分威严,甚至带了几分凌厉,出乎意料的他一把抓住李清欢的手腕朝里间推去,他的手指异常的冰冷,她纤细的手腕感觉稍稍用力就能折断,他将她推进了门厅阴暗的角落,就在她反应过来准备反抗之际,却又迅速松了开来。
隔光的玻璃门外,苏瑾走了过去,没有瞧见他们。
“对不起,若有冒犯请谅解,和李医生一样,我也不想被不想了解的人了解。”说着这样一句有些饶舌的话,傅亦铭的语速缓慢生硬:“何必增加不必要的麻烦呢?倒要谢谢你提醒,不过,李医生错看了我。”
他情绪的波动很短暂,短暂到让人产生了错觉,他重新回到了那个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状态,拉开与她之间的距离。
手腕间的冰凉似乎蔓延到整个身体,李清欢抬起头,目光有一丝她自己也察觉不到的执拗,她冷冷地说:“傅先生,若不想让人错看,总是需要付出应有的努力,我怎么看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林老怎么看你,重要的是如何妥善处理你应当做的事情,这样我才能早点离开这里。”
是的,越快越好。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语气低沉:“若真是这样想,等下你不妨陪我出去一趟。”
李清欢站在门厅的阴影里,双手又环抱在了身前,她回答道:“我是负责专门看护林老的,我哪里都不会去。”
他看着阴影里被逆光模糊了的面孔,淡淡地说:“那也随你,看来李医生心口不一,并没有你说的那样想早点离开这里。”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医生,对找人破案帮不上什么忙!”
傅亦铭说:“李医生太过自谦了,你不仅是个医生,还是个相当聪明的医生,而我今天需要恰好就是一个聪明的医生。”
她并没有因为他的恭维而喜悦,反而说道:“襄城成百上千的医生只要林老一句话,多的是人乐意供你差遣。”
“襄城成百上千的良医为什么单单只有李医生一个被请到了林家?”他轻嗤一声:“这种事情自然是要封锁消息,况且有李医生在,我又何必舍近求远。”
“你迄今为止连林家大院都没有迈出去过一步,怎么了解到林宗烁的消息?需要医护人员做什么?”她眼里满是不信任。
傅亦铭微微一笑:“李医生,素来军师都是在阵营里运筹帷幄的,前方自有吴局的探兵收集信息,而我分析信息靠的不是腿,得出结论靠的也不是嘴。”他点了点脑袋接着道:“而是这个。”
“那你倒是给我分析看看!”李清欢毫不示弱的顶了回去。
“说来话长,李医生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不晓得有没有耐心听我说。”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傅亦铭脸上的微笑充满了自信的悠闲,明明有让人想亲近的魅力,可李清欢整个人整个身体都在叫嚣着抗拒,尤其是对他的笑容说不出来的抵触,可是又不能控制别人的表情,她甚至不想去接他的话,拉拢了开衫的两襟,一副你爱说不说,不说我就走的样子。
偏偏傅亦铭火上浇油来了句:“好奇是人的天性,探究是人的本能,在我看来,这两样李医生身上半点也没有。”
这话是说她天性泯灭,本能丧失?拐着弯骂她不是人啊?李清欢嘴角绷得很紧转身就走。傅亦铭摇了摇头,明明是性格迥异的两个人,一个善良开朗,一个冷漠无情,他还在这里浪费时间试探什么?低头看了眼手表,还有半刻就到八点了,确实也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
他看着她的背影提高了声音:“稍早的时候我已经请示过林老,不管李医生愿不愿意,都得陪我走这么一趟了。”
李清欢不知道自己还有能被人气得火冒三丈的时刻,她平时冷漠惯了,情绪波动一向不大,可到了今天才明白那句老话果然不假: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子。
没有比身不由己,受制于人的感觉更糟的了。李清欢终于放下环抱在身前的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她深深呼吸了一下,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最终咬牙切齿地说:“那还等什么?走吧!”
惹怒她不是傅亦铭的本意,她卸下了防备,转换成攻击的姿态,他能感觉到她的愤怒和不悦,但这远比冷漠要好的多。
尽管她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他却总是有种错觉,或者是他内心深处埋藏着的不甘在滋扰着他的情绪。
没人比他更明白,期望越大,到头来失望也就越深,可是知易行难往往说的就是他这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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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城第四医院,有名的贵族医院,整个医院修建的富丽堂皇,倘若不是诺大的红十字招牌,步入院里,假山巍峨,流水潺潺,就像进入了某处私家园林。
李清欢原以为傅亦铭是因为自己态度不佳,拿她排解玩笑,谁知带她的地方却是医院,似乎真的是有需要自己的地方,不由神色也严肃起来。她这个人毛病一大堆,但唯有一点值得推崇的好处便是认真起来,是非常具有职业道德的。
一路上傅亦铭没有说话,先是来到大厅建筑平面图前,俯身仔细瞧着金属边框包裹的半人高的展示台,伸手在某处敲点了两下,然而转身对李清欢说:“你在这有熟悉的医生吗?”
李清欢摇摇头,开口道:“四院以综合体检和优生优育的妇产科而闻名,我对这两个方向都不怎么感兴趣。”
傅亦铭在心里想,就算感兴趣,估计她也没有熟悉的人。接触的时日虽然不长,但李清欢就像一个社交障碍患者,说话直白而不顾虑他人感受,真是没有让人熟悉的欲望。
“林先生失踪前有过一次全面的医检,但是他的私人主治医生□□以签署了医患保密协议为由拒绝向警方透露任何消息。”傅亦铭透露出这样一条信息。
“你怀疑林宗烁的失踪和他的身体出现问题有关?”李清欢问道。
傅亦铭点点头。
“可是这说不通啊,以林先生的财力,他完全不需要担心救治费用问题,即便得了绝症,更应该让家人知晓。”
“人的心思是变幻莫测的。□□拒绝和警方配合,并且对任何与林宗烁有关的事情闭口不谈,我们虽然收集了很多资料,但分析判断太耗时,他又不接受任何私人预约,除非熟人介绍,很难见他一面。”傅亦铭淡淡地说。
“我在四院虽然没有熟人,但我认识一个人,他八面玲珑,在这个圈子熟悉的人很多。”李清欢掏出电话,傅亦铭在她身边追了一句:“不要提我是做什么的,也不要提林家的事。”
“放心,我自有分寸。”
襄城肿瘤医院离四院不过十几分钟的车程,王智谦来的很快,他上午结束了一台手术,身上还有淡淡的消毒水味道,远远就朝他们挥手,看起来爽朗又热情。
“清欢,你这几天去哪儿了?怎么一点消息也没……”话音还未落,他看到李清欢身旁的傅亦铭,先是一怔,然后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夸张表情,伸手指着,嘴里叫道:“傅亦铭?是不是?我没叫错吧?”
傅亦铭也是楞了一下,他没想到兜兜转转,居然还能碰到熟人,李清欢所谓的‘八面玲珑’,果然不假。
“你们认识?”李清欢问道。
王智谦拍了拍脑袋,笑容满面的说:“当然!十几年没见了,我的记性还是那么好,小学同学,那时他在学校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奥数拿奖拿到手软,响当当的学霸,毕业后直接保送上的少年班,从那以后就没见了,听说你中学的时候就出国了,现在海归了?”说最后两句时他的脸转向傅亦铭,充满着久别重逢的喜悦。
傅亦铭笑道:“有点私事回国一趟。”
“我记得特别清楚,毕业时关于梦想的演讲,你说想要子承父职,当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慷慨激昂说的很多女同学都哭了,哈哈,现在你在什么科?”
傅亦铭的笑容淡了几分,他回答道:“儿时的戏言怎么能当真,我不是医生,倒是你现在是白衣天使了。”
“什么白衣天使,都是混口饭吃。”王智谦话虽这么说,脸上的神色却不无得意。
李清欢皱着眉头开口道:“叙旧什么的,能不能稍后?先把你认识的能和□□医生牵着线的人给介绍下。”
王智谦眉毛一挑,笑嘻嘻地说:“难得看你这么性急,不用你说,我都约好了。”说完将手臂搭在李清欢的肩膀上,看似随意的亲昵,实则有几分宣告的意味,他用余光看了看身侧的傅亦铭,而后者将他潜意识的在意看在了眼里,表情却是不动声色的淡定。
李清欢虽然对他的举动很不悦,但是有求于人的常识告诉她必要的时候总是需要忍让,她咬了咬嘴唇,然而异性的接触对她而言实在太过难耐,她朝前加快了步伐,最终在转弯处狠狠将王智谦的胳膊给甩了开来,落在后面的傅亦铭看见她的举动,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可察觉的微笑。
这个女人,顽固到极点的时候,居然有点让人觉得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