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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我的小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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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学
下了后山就到了我的小学,从我的小学到我小时候住的那个楼房,小孩步行十分钟的路程,我和我的同学们大多数是这样的路程。严格来讲,我的家和我的小学都没有进入卧虎沟的沟里面,但这个城市的人习惯把这一片贫穷落后,以平房为主要建筑物的地带叫卧虎沟。
我从学前班开始,到小学六年级一直都在这个学校里念书,后来我知道,我刚开始上学前班的时候,这里连合格学校都不是,我毕业的时候,正在盖楼,六层的楼盖了好几年,所以,我的五六年级一般都上半天课,那是非常快乐的日子。也就从那时起,奠定了我这辈子不爱上学、不会考试的基础。
我的学校里有两棵老榆树,不知多少年了,据说这个学校当年是个庙。老榆树被花坛包起来了,应该算是这个学校的地标建筑。一二年级的时候,这里是女生们的大本营,我们男生的大本营是在学校西南角的两个废弃的大型鼓风机的框架,到现在我也不清楚它们为什么在那里。男生那时候迷恋《变形金刚》,便选了这个极具金属感的“建筑”作为我们的大本营,在那里密谋进攻女生的大本营。当然,我们也遭受过女生的偷袭,因为对男女有了模糊的认识,起码知道女生不能随便碰,更不能真打,于是男生阵营往往是得势不得分,每次落败也不过是被女生拧了两下耳朵。
在这个小学里,我没有像同龄的其他孩子一样开始学奥数、学特长、补课等着考重点中学,以致升初中的时候家里颇费了一番周折。但是,我拥有足够解放的童年,大家生活的都没什么压力,很多同学就是在完成义务教育,家里想着认识几个字回家来“烹羊宰牛且为乐”,很多家庭是真的以“烹羊宰牛”作为家传职业的,这就是为什么我对那种味道具有相当的免疫力,后来我到了山西,人家请我喝羊汤,怕我一个东北人喝不惯,嫌膻气,结果我一饮而尽,技惊四座。
没有竞争,也就没有苦闷了,每天在一起,学习只是一种形式,我觉得没费多大劲就能考到班里前几名,甚至考过年级第一,当然,我们年级就两个班。乃至后来,我考了回全班第五,被家里人轮番攻击,仿佛我的人生已经暗无天日了,那可能是我小学期间最昏暗的时期。
大多数的时间,我们过得很安逸,安逸了,也就有各种乐趣。记得一年冬天,下了大雪,我们谋划在放学的路上设置陷阱,就是挖一个雪坑,用卷子覆在上面,在撒上薄薄的一层雪,外表上是看不出来的。在整个施工过程中,隔壁班的鲁大海看在眼里,叫他过来帮忙,他摇头,问他是不是要去告诉老师,他还是摇头,问他到底要干吗,他头也不摇了。
我们完成了工程,躲在一边观察,结果鲁大海冲上前去一下子很用力地蹦进了我们的陷阱里,大声叫道:“我就知道你们要害人,我是不会让你们阴谋得逞的!”
只见他双拳紧握,腰板笔直,双目圆瞪,下巴微微翘起,表情里是英勇就义前地不屈与坚定。我们深受感染,于是纷纷围到他的身边,用雪团密集地砸向他,他几次想从雪坑里拔足出来,可是那个雪坑的深度是我按着高年级同学的身高设计的,所以他几次都没有成功。
鲁大海:“都给我弄湿了,我妈回家打我呀!”
我:“你就说,我为了革命,你打我就是□□,我上次这么说就好使。”
鲁大海:“真的?”
我:“真的,我妈还给我买锅包肉了呢!”
第二天,听隔壁班的二强说,昨天路过鲁大海家门口,听见里面叫得挺惨。据说鲁大海的姥爷在□□时期被定性为现行□□,折腾的够呛。
鲁大海没有找我们麻烦,因为我们都是那种不善于用拳头解决问题的一般化淘小子。我们学校在本市的小学里属于比较强悍的,强悍到有一次,几个同学打了一个初中生,结果没想到那个初中也算是初中界比较强悍的,结果兴师动众地找上门来。
应该说,我们学校的这些英勇的“□□”朋友们还是比较聪明的,几分钟之内就逃得不见踪影,只是派出了二号人物大强给我这个时任大队长的“白道”老大捎了个话,女生不用怕,男生最好藏一下,他们找不到人怕把你们连累了,另外告诉我那个地方他们藏了些木棒,铁棍,实在不行你们就顶住吧!
于是当天下午,老师们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大面积的混小子逃课,很多男生来请假,我的理由是广播站的磁带需要整理,我去广播站,而我就真的在广播站猫了一个下午,我想着有什么情况,我就开启广播呼救,效果肯定不错。至于别人,爷爷过生日、肚子疼、我妈让我回家给看会妹妹、踩水坑里了得回家换鞋、家里鸡笼坏了跑了一堆鸡得回家抓鸡、家里停水了我爸送牛肉去了**村我得回家把水缸挑满……等等在卧虎沟地区能想到的合理化理由都拿到了台面上。
后来自是不了了之,想必是初中的那些人也听到了消息,知道这里只是空城,没有计。
我在广播站很安逸地待了一个下午,听听这个磁带,看看那个黑胶片,还偷摸地练了两段曾经播过的东西。现在想起来,这个两三平米的小空间是我一生追求的起点。
说到广播站,这是我小学“仕途”的一个转折点,我的“政治履历”是这样的:一年级,比较听话的我以绝对的品学兼优优势当选中队长,两道杠起步。二年级成功全票连任,基本上属于帮助班主任镇压班级不听话分子的锦衣卫角色。三年级,具有个性的小朋友们开始发现中队长的权威不是不可以挑战,都是学生,谁服谁啊?却在这时,大队委员会选举,我作为最年轻的大队委,成功升级三道杠,出任劳动委员,后来知道就是遇到全校大扫除的时候需要帮各班解决协调分担区的区域纠纷和劳动工具的分配问题。四年级,被选定为新一任广播站站长,平级调动为宣传委员,虽然还是三道杠,但是已经进入重要的宣传部门成为主管,掌握了该学校的喉舌机关。五年级,竞选大队长失利,出任副大队长,学校进入盖楼施工阶段,每天只上半天课,一三五年级和二四六年级分开上下午上课,每周一轮,整个学校的政治生活进入非正常阶段,本副大队长无所事事,并因提早进入叛逆期,与“□□”朋友交往过密,班主任屡次约谈。六年级,大队委员会未能正常选举,一日,我去找新任的大队辅导员,我说买个标志,大队辅导员不清楚我的职务,就问我买什么的?我说,买大队长的,她就给了我一个大队长标志,我们那一代的三道杠会在上面标识职务,我给了她一块钱……我就在这样成功当选大队长。竞选活动:单枪匹马。竞选资金:一元。竞选难度:零。我想我可能是全中国最无厘头地当选大队长的人之一
整个过程就是中国小学生的官僚教育史,其实我们这一代人从小接受的就是“仕途教育”,在那个当大老板还被认为有点俗的时代,在那个当科学家就只能被说说的时代,在那个当画家歌唱家演员被当做玩笑的时代,一个孩子如果理想是当市长省长总理主席,就被家长认为是真的有理想了。我们后来做的事就是大多数人一边谩骂着官僚一边努力成为更大的官僚,一部分人自己干自己的事去了,极少数人坚持自己的理想。
我很庆幸,算是极少数人中的不纯粹者,因为我还不能时时刻刻爱我的理想。但是,我非常庆幸当年在广播站的经历,让我走上了后来的路。
那间广播站是个两三平米都不到的小房间,设备有两套:放广播体操用的是唱片机;眼保健操用的是卡带机。能支持一个话筒,对外两个高音喇叭。我需要做的事情是每天的眼保健操和课间操的放音工作,后来我们开始尝试在午间做节目。记得我们还有模有样地在一起开过节目策划会,节目还好像分出了板块,节目类型也比较丰富。
更有意思的是,大队辅导员出于“政治需要”,曾经让我们播一本书,现在来看属于长篇报告文学。我们跟字典一起完成了这本书的一半的内容。现在来看,这是我直到现在从事的播音工作中最重量级的任务,长篇报告文学绝对是一个广播电台里大腕级的人物才能触及的节目类型。
小学生可能就是这样,被老师和家长赋予了很多标签性的角色,但自己的心里又藏着自己的角色。
小时候的我们经常玩角色扮演游戏,多年后这个游戏类型被游戏开发商成功挖掘,也被色情业广泛应用,游戏和性都是人类最原始的欢愉方式,在这两个方面角色扮演的成功充分印证了小孩子爱玩的都是直接反应人性的东西。
我们的角色扮演与父母们那一辈相比,因电视的发展取得了巨大的进步。
父母们小时候的角色扮演游戏大体上就分为几种:
一、感情类:过家家。通常由爸爸、妈妈、孩子组成,家庭成员可随着游戏人数的增加而随机增添。活动项目主要集中在做饭、洗衣服、哄孩子睡觉等几个方面。参加游戏的孩子通过对成人日常生活的模仿,获得内心的满足感,感觉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但,在游戏过程中经常出现角色分配矛盾,如:凭什么你当爸爸我当儿子,凭什么让她当妈妈,我想让**当妈妈,我不想当爷爷,爷爷就是坐在那一动不动。基本上可以归纳为扮演角色和现实生活中小朋友们的关系之间的矛盾问题。关于这类游戏,后来有一款游戏叫《模拟人生》,也有很多以战斗为主要元素的网游也要加入结婚生子的细节,事实证明,过家家是人类永恒的根基性游戏。当然,在我看来,无论生活商人之间的商战,还是政客之间的政斗,甚至国家之间的纷争,都可以看做是利益具体化后的升级版大型过家家,基本上就是处理在一定的游戏环境内不同地位的不同人的关系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每个人都在试图用各种方式争取到游戏中的最佳地位角色然后在处理和其他玩家的关系。
二、刑侦类:警察抓小偷。在这类游戏中通常由警察和小偷两种角色完成。玩家通过相对公平的遴选方式(如猜拳),决定了角色分配,并因警察和小偷的既定社会认可,确定了游戏规则,扮演小偷的必须跑,扮演警察的肯定追。逃跑与追捕是人类学会了狩猎后养成的两种最基本天性,是名符其实的脑体结合的高级运动模式,千百年来,人类就是在你追我赶的过程中不断进步,也是在不断逃跑的过程中不断成熟。在这个游戏中,角色分配也往往出现不公平现象,小时候我们经常会刻意让比较窝囊的小朋友长时间的充当小偷角色,手段从偷偷地运用猜拳策略到明目张胆地以让其退出游戏为要挟。这个游戏的精髓在于,一开始你就要认可自己的身份地位,在仅有的身份地位里进行发挥,警察自然是可以大大方方地运用一切暴力手段抓捕(当然不会刻意造成人身伤害),小偷可就要运用各种智慧逃亡,因为一开始你就没有武力反抗的权利,这可能是很多孩子最早对于“宿命”的认知方式。多年以后,很多影视剧里,小偷、土匪等角色开始逆袭,很多警察被导演设计地愚蠢、贪婪,一方面是人们对社会现状不满的映射,一方面我怀疑导演和编剧都是小时候常常扮演小偷的倒霉孩子。
三、战斗类:各种直接对抗性游戏,如骑马大人,夺战壕。在那个大多数电影作品都表现战争故事的年代,这是最常见的戏仿游戏。这个游戏的特点是双方的角色、身份、地位都是公平的,全凭实力对抗,实力当然包括了智力和体力的元素。游戏参与者要用个人能力与团队的配合去赢取最后的胜利。多年以后,很多白领喜欢成群结队地去玩真人CS,大概是因为在生活中,他们很少能感觉到如此公平的时刻了,当然如果领导也要参加游戏的话……
到了我们的时代,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只不过随着电视的发展,游戏的包装更为丰富了,过家家这最原始的游戏模式保持了本真,其他两种大多数会被包装成《变形金刚》、《忍者神龟》、《圣斗士》等等动画人物,于是警察抓小偷变成了汽车人抓霸天虎,夺战壕就成了圣斗士大战忍者龟。
那时候,游戏给我们带来的乐趣是,无穷的,没有什么借助的道具,同样可以高高兴兴地玩上一个下午。但现在的孩子可能更习惯把这些寄托在电脑上。我就很少看见我家楼下的小孩们追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