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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山后的路 ...

  •   这座山叫北山,是我的老家吉林市的著名景点,对我来说,那是我长大的地方,我住在翻过山就到的地方,叫卧虎沟。曾经我早上能听见山上药王庙里的钟声。
      我和媳妇从山后的小路逐渐接近了那个地方,我的心情有点激动,我知道她是陪我,因为这里实在谈不上有什么景色,只是听我讲述着当年那些我觉得有趣的故事。
      分明很多年没有回去过,但是一切的颜色乃至气味都那么熟悉,熟悉的好像这就是我正从小学放学的路上回家的平常的一天。关于这里的味道,我事先告诉媳妇要忍耐一会,因为这个地方的很多居民以屠宰为生,所以经常会有煮牛羊下水的味道。她的反应超出我的想象,超出我想象的淡定,我表示钦佩,她说,总比小时候村里的猪圈味儿好闻些,我才想起来,人家也是有很多乡村生活经验的。

      山后的路
      下了山就是一条路,这条路通往这个城市的烈士陵园,也是我们小学时候的主要运动场所之一,这里承担我们这个三流中的三流的小学的春季长跑功能。
      春季长跑,对于我来说,是噩梦。
      每年的四月份,草长莺飞的时节,大家身上的肾上腺素开始随着气温的回升蠢蠢欲动,尤其是我们这样的以善于打架著称的学校,老师们就要找些消磨人体力的运动来减少我们自己组织运动的可能。说来我真是冤枉,我是实实在在地不会打架,都算是这个学校里的另类了,但是这消磨体力的运动也忘不下我,所以,每次春季长跑就是我在全年级少男少女面前隆重丢脸的时刻。
      现在想来,这个长跑的路程还真不短,保守估计三公里,起点在山坡下,然后就一路上山,这是最折磨人的路段,到达烈士陵园,不必进去瞻仰,直接转弯到这个城市、这个北山的一个著名景点揽辔桥的桥下,沿小路返程,基本是下坡,可以帮助冲刺。所以,我们的春季长跑是名符其实的“三公里越野山地丛林跑”。
      曾经发生了这样一件事情——一个我们班的同学跑过了烈士陵园后发现了高年级的同学正在骑自行车瞎逛,于是就申请带了一段,不料被抄近道钻进树林里的同班对头发现,大义凛然地举报了。这一事件的直接后果有三点:一、坐车的同学被取消成绩,挨了顿批评,和体育老师的无敌旋风腿(那时候被体罚是很正常的);二、骑车带他的高年级同学被证实是逃课出游,被找了家长,必然挨了顿胖揍;举报人因为说不清楚他怎么发现了这一事件,最终被犀利的班主任团队里的侦破高手——我们班主任破了案,也取消了成绩,并在放学路上遭到被举报人和骑车的高年级同学两个波次的报复性袭击,造成了眼角淤青和直接经济损失两块四毛钱。
      春季长跑从三年级开始,我们从一个个小屁孩跑成了有心思的少男少女,最终跑进了青春期。
      在这条长坡的中间处,有我的小学时的一个极要好的同学——亮子,那时他家是我们的据点,因为他爸妈为人非常和善,不讨厌我们去他家玩,另外他家是个小院,他有自己单独的一间房,非常让人羡慕。可能有人会觉得,自己也有独立的房间。注意,我说的是一间房而不是一个房间,他的那间房是在小院的东北角,那感觉才是真正的私密空间。而我们现在住的单元楼里的每个人单独的房间,完全达不到这种程度。
      在亮子这间房内,我们曾经如此的海阔天空。变形金刚和圣斗士到底哪个更厉害?打架是先把对方摔倒还是先“抡炮子”(类似不规则的勾拳)?魂斗罗三十条命的秘籍到底是什么?学校后面的柴房多年不开是不是因为闹鬼?六年级的大刚说自己在后山看见过飞碟是不是吹牛逼?白娘子生许仕林是直接生出来的小孩还是下了个蛋?郭靖和乔峰对练降龙十八掌到底谁能赢?新来的英语老师的对象到底是数学老师还是历史老师?王晓媛和张帅到底有没有搞对象?二班的刘磊说他班有女生开始穿胸罩了到底是真的假的?卫生巾到底是干吗用的……
      漫无目的,天南地北,我很想再不敲门直接走进他那间房和他胡说八道一个下午,可是亮子已经当兵好几年了。前年,亮子联系上了我,通过大头,说在一个高炮部队驻防,听说我在太原还告诉我这边有他的战友,如有需要请说话,我心里暗笑了一阵,心想我在太原不能说八面玲珑,必然也生活了好多年了,难道还需要你千里迢迢的照顾我?他还像小时候那样,认为我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得罩着点,不然会受欺负,尽管他也经常被欺负。
      关于亮子,还有一段往事,好几年里我都十分不想提及。那时候,武侠片盛行,山上旅游景点附近有卖锻炼身体的剑的,很便宜,十块到二十块不等,我买了个十块的,较短,亮子买了个十五块的,略长;我俩就长剑和短剑的优劣辩论了一个下午,最后相约在北山山后的切磋一番。我十分认真的在家演练了几套自创的招数,准备参加扣人心弦的“北山论剑”。但是,那天亮子被他妈抓回爷爷家去了。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我那时虽然才五年级,但是发育的早,个子也高,还长了点小胡子,看着像十七八的大小伙子。然后,我拎着一把剑在荒无人烟的后山转来转去,左顾右盼。结果,被几个正在蹲点打击犯罪的便衣警察给合围了。因为卧虎沟地区治安很差,经常有警察蹲点抓人。我现在能想到,那几个警察叔叔靠近了以后发现一个半大小子大义凌然地拎着一把剑在树林里瞎晃悠的时候是多么的迷茫,用现在的话讲,必然是满头黑线。
      一个穿皮夹克的叫我:“哎!你干吗呢?”
      我:“等人。”
      皮夹克:“等谁?”
      我:“我同学。”
      皮夹克:“干吗?”
      我:“比武。”
      皮夹克:“……”
      我:“我约好了他两点来的,他家就在山下去烈士塔的那条道上,不信咱们去问问。”我承认,我不能是个合格的地下工作者。
      皮夹克:“你多大了?”多年以后我才明白这句话的意义。
      我:“11了,五年级。”
      皮夹克:“别在这玩了,这两天这里坏人多。”
      我:“哦!那你要是看见一个拿着比我的这把剑略长的剑的男生,你告诉他我等不及了,走了。
      皮夹克:“……”我想又是黑线。
      现在我回想起来,当时我遇到的情况有两种可能:一、我遇到了警察,凭借多年刑侦经验判断,这是个傻小子,放了吧;二、我遇到的正是那帮伺机作案的歹徒,凭借多年打劫的经验,这是个傻小子,算了吧!
      为了这件事情,我和亮子许久没有说话,后来他把那柄长剑送给了我,我想对于一个剑客,这可能是痛下决心,真心悔过了,后来就没事了。
      亮子的父亲和这个地方生活的很多男人一样,具有一定的手艺,有的甚至能给自己打造结婚的家具,所以做点玩具便更不在话下。我印象最深的是各家各户的爬犁,也就是学名叫做雪橇的东西。可惜,我的家庭在这里有点另类,我的父亲常年在外,即便他在家也不会给我做爬犁,于是我就经常蹭亮子的爬犁玩,其实他本来就有两个,只不过一个比较粗糙,一个比较精致。亮子经常很大方的把那个精致的让给我坐,直到一次我被那个精致的爬犁摔得四仰八叉,才明白什么叫中看不中用,原来那个看似粗糙的爬犁经过多年的磨合,无论在稳定程度和加速能力上都远远超过我这个。我这个虽然是用钢条焊接出了完整的骨架轮廓,而且用了方方正正的一块整板作为座板,整个造型比较霸气。但相对于那个老式,纯木质结构拼装而成的,缺少是多年的磨合使之造就的稳定性。
      后来,我提出要玩他的旧爬犁,他也没什么异议,因为就在山底下成长起来的他还是能赢我。
      这里就是北山的后山。这里有这样一条路,这条路本来有他的名字,而我们从来不那样称呼它。这里有亮子,亮子的父母至今还在那里生活。那时候我们经常从这里出发,嬉笑打闹着就来到了山顶,我经常会看山的那一边,因为那一边是真正的城市,有高楼大厦,有很多频道的闭路电视,有很多大商场……那时,我很希望能生活在山的那一边。再后来,我去比这个城市更大的城市上学、工作,再回来的时候,北山的后山被围了起来,作为营业的滑雪场,可以租雪橇和雪板。我不知道亮子家里的爬犁还在不在,可是我们的后山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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