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宵债》箩筐土豆

8、月光下的红色身影

　　“四位少爷，经过我与石家七位大掌柜三天的核算，我们一致认定此次账目都很真实，也确定并没有人从中作假，用私钱假作盈利。”花耀祖摊开桌前的账目，将四位少爷的盈利高低誊写到一张白纸上。
　　而坐在他左侧的苏小堇一边磨着墨，一边偷偷地看对面坐的四位少爷，大少爷石进金垂着眸，将玉佩上的穗子拿在手里用手指梳了一遍又一遍，三少爷石进堂嘴角上扬，脸上满是喜色，二少爷石进玉则愤愤地瞪了三少爷石进满一眼，四少爷石进堂见状连忙拉了石进玉的袖子一下，石进玉却哼了一声，将自己的袖子从弟弟手中扯了出来。
　　此次比试，二少爷石进玉是盈利最少的，其次是石进堂居第三位，第二位的是石进金，而石进满真的纯属运气。驻守云州的小将军奉旨尚二公主，陛下重视二驸马，让二公主远离京城来云州小住，二驸马为讨公主欢心，各类女子物品买了几箱，而胭脂水粉则恰好全部选自石进满的店铺。
　　因此，石进玉输的很是不服。
　　对此，苏小堇也曾私下偷偷问过花耀祖：“夫君，三少爷虽然没有违规，但是他此次只不过凭借了稍许运气，由此证明，他并不是最善于经商的，难道不应该先淘汰他吗？”
　　“运气？一个人如果他能让天都帮自己，你认为他没有能力？”花耀祖当时捏着石家仆役报上来的四位少爷十日来的行踪起居录看，这十日里固然石进满没有与官家有交道，但十日前呢？甚至一年前呢？他很期待，运气会不会一直眷顾这位石家三少爷。
　　花耀祖抖了抖手中的纸，正准备劝慰二少爷几句，并且请他出去，再向其他三位少爷公布第二次的考题时，石老夫人旁边的贴身丫鬟阡陌有些形色匆匆地带着云州城最有名的郭大夫从厅门口经过。
　　“花兄，今日公布结果，娘亲不来吗？”四少爷石进堂率先将疑问问出。
　　花耀祖将手中的纸放下，望着四位石家少爷，神情似乎有些犹豫，之后又呈现出下了决心的样子：“石老夫人本叮嘱我千万不要告诉四位少爷，以免让你们担心，但诚如方才所见，石老夫人三日前就昏厥过一次，此次看来恐怕又是昏厥了。”
　　“花兄，为人子者，孝道为先。娘亲如今身体未明，我四人想先去听听郭大夫如何说。”石进玉站起来冲花耀祖做了个揖。
　　花耀祖看面前的四位少爷似乎都是一副神情焦急的样子，便将纸片叠了起来，站起身道：“我与诸位同去看看罢，我也很担心石老夫人的身体。”
　　进入石老夫人卧房的时候，郭大夫已诊脉结束，他正整理着药箱，而石老夫人翁静娴躺在床上，床前的薄帘已经放了下来，只能看到露在外面的手极其苍白，而帘内的人似乎一直紧闭着双眼。
　　“郭大夫，我娘亲如何？”石进堂连忙问道。
　　郭大夫摇了摇头：“石老夫人如今昏厥的间隔时间越来越短，而昏厥的持续时间却越来越长，且从脉象上看，似乎并无病症，但又确实比前几日脉相要弱了些。老夫行医四十年，头次见这种病。各位石少爷，老夫医术不精，恐无能为力。”
　　说罢，郭大夫就背着药箱走了出去。
　　四位石少爷当即愣在那里，神情上都十分悲切，但心中是否如此悲切就无人知晓了。
　　“咳，咳！”一阵咳嗽声传入众人耳中。只见头发已经发白的石老爷略微有些弓着身子，被管家搀着走进房内，“如今我与夫人都身染重病，比试恐要加快了，耀祖，还是要偏劳你了。”
　　石老爷又朝四个儿子严厉斥责道：“你们中能有一个尽快继承我的家业，我与你们娘亲就死也瞑目了。不要都守在这儿，让耀祖告诉你们下一关如何比试。耀祖，此次比试是谁落选？”
　　花耀祖将怀中的纸片递了过去，未等石老爷说什么，石进金便站了出来，他恳切地说道：“父亲，儿子本就无三位弟弟之才，如今娘亲大病，儿在酉州曾有一位相识，极擅岐黄之术，就让儿子去酉州求医，让三位弟弟继续比吧。”
　　石老爷一直低着头抬起来看了石进金一眼，那一瞬间，苏小堇有种错觉，似乎眼前的根本不是一个病人。但很快他又咳得弓下身子，低着头，应承了石进金的请求，而后摆摆手，继续由管家扶着出去了。
　　因为石进金的退出，石进玉得以进入了第二关。第二关比试时间依然是十天，店铺也由一家胭脂铺变成了十家绸缎庄。
　　这一次的考题，花耀祖同样用以考苏小堇：“你认为如何经营好绸缎庄呢？”
　　苏小堇其实十分不明白为什么花耀祖要孜孜不倦地教她经商，她实在是没有半点兴趣，但是花耀祖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的样子让她有些不自在，于是她硬着头皮想：“请人设计新款式？或者上门为夫人小姐们量身定做？”
　　“什么样的新款式呢？现在的大户人家不都是量身定做吗？”花耀祖却不肯放过她，他伸手执了一支笔，不急不慢地誊抄着什么。
　　苏小堇同样也握了只毛笔在手中，她看着她面前空空如也的白纸，实在觉得脑汁绞尽，忍不住偷偷去用牙齿咬笔杆。花耀祖抬头看她以下，好笑地摇了摇头，不再逼她。
　　不过，既然是一个从未经商的苏小堇都能想到的主意，石家少爷们自然能想到，并且把它周全地做出来。
　　一对年轻的夫妇牵着垂髫小童从石进玉的绸缎庄走出，从面容上来说，除了孩子是可爱讨喜以外，这对夫妇其实并无过人之姿，但却因为他们的衣服，让人很是注目。
　　那相公穿一件水蓝的长衫，娘子则是一身水蓝的裙裳，小童也是水蓝色的短衫，而且颇具匠心的是，三人的衣领处都是同样的白底绣花。
　　苏小堇同那对三口之家刚擦肩而过，就被石进玉迎进店中，：“花兄、嫂夫人，上次你们大喜也未通知小弟，小弟特意替花兄与嫂夫人准备了一份礼物，万万不可再推迟。”
　　石进玉身后的绣娘和伙计分别将裙裳和长衫抖开，两件衣服同样是淡淡的乳白色，男子长衫的腰处用金线勾勒着云纹，而女子裙裳则是繁复的、大片的云纹，虽然长衫上云纹绣的很小且含蓄，但是只要走进看，立马会发现与裙裳云纹回路完全一致。
　　花耀祖一直喜穿红衣，苏小堇未曾见过他穿白衣的样子，见到衣裳便有些欣喜地走上前细看，但她稍微细想一层，便觉得有些不妥，平日里收下这两件衣服自是无伤大雅，但是如今石府老爷夫人都病重，真正做评判的可以说只有花耀祖一人，若是今日收了这衣服，日后定会被人诟病。思虑到这些，她便不舍地放了衣服，退回花耀祖的旁边。
　　花耀祖见苏小堇虽然人在身边，却眼睛还盯着衣服看的神情，心中思付了一下，便对石进玉道：“贤弟好意，愚兄自是不便推迟，但是此番正是比试之中，总要顾虑你其他兄弟想法，让掌柜送衣时把这两件衣裳的布料等花费都计算出来，贤弟不要推了，愚兄可还是操劳了贤弟的，毕竟绣娘这些人的费用，愚兄可不会给你的。”
　　两人离了石进玉店铺，便遇到了石进堂，石进堂拉着花耀祖亦是十分热切：“花兄，可不许推却，我知道兄长给你做了衣裳，我就不给你做了，让嫂夫人去挑两件。”
　　苏小堇听了这话当即心里有些难受，脑中轰隆一声，真的怕什么来什么，衣服当真不该收的。她越想越内疚，便将手指绞在一起，不敢再看花耀祖。
　　花耀祖偏头便看见苏小堇一副难受的样子，心中自然明白了她此时的想法，伸出手将她的双手分开，又牵住她，颇为温柔地在她耳边劝慰：“无妨。到时候账目是由石家自家的账房算出来的，他们若是不信，随时可以拿了自己翻查。你不用在意，出来也确实没给你带什么裙裳，是要去添置两件了。”
　　见苏小堇还是一副放不开的样子，他便将用手挑了她下颚起来，取笑道：“瞧，这是谁家小姑娘，穿得跟个丫鬟似的，半点没有我花家少夫人的派头呢。”
　　苏小堇听了这话又恼又羞，忍不住瞪了花耀祖一眼。石进玉见二人这般打情骂俏，便也笑二人恩爱情深。
　　这一番插科打诨下来，苏小堇也未再思虑了。她跟着店铺的绣娘进入里间之中。
　　绣娘替苏小堇细细量身，待量胸部时，苏小堇便看了看绣娘胸前的那颇为动人起伏，又看了看自己，最后又羡慕地继续看绣娘。
　　绣娘见她这样不由得噗嗤一声笑出来：“夫人，你是年纪还小，不用担心。你这样也有好处，你看这款齐胸襦裙，倘若奴家穿，便显得腰肥身圆，可夫人你穿就不同了，定能让你家夫君开呆了眼去。”
　　苏小堇有些犹豫地接过那张襦裙的图画，绣娘又在她耳边补充道：“夫人，我们少爷这次说了，量身定做后，图纸也会一并赠送给客人，像这襦裙，夫人以后不用担心有人与你穿一样。”
　　苏小堇听了自然心动起来，但她也颇为疑惑：“图纸也给了我，倘若我以后不在你家店做呢，你们不是白白把款式赠送给了别人？”
　　“这个夫人您不用替少爷担心，如今这种定做的衣一件就至少得这个数呢。”绣娘用手指比划了一下，苏小堇倒抽一口气，这要换了平时，都购买好几十件了。这，能有人买吗？
　　拿了图纸回家，她便把它给花耀祖看，当初她是觉得一件裙裳如果这样订做太贵，后来她又觉得石进堂还是不算高明，虽然能抵几十件的价钱，但是款式给别的店用了怎么办？
　　花耀祖见苏小堇对经商之事似乎有了兴趣，心中自然有些欣喜，他便细细分析给她听：“不论如何，给出的图纸肯定是有所保留的，不可能靠一张纸就做出完全一致的来的。而且这个收费只是一个身份象征，达官贵人总觉得买得贵就证明他们身份有多贵重。”
　　夜里，苏小堇醒来，习惯性地去找花耀祖的手想拉在手心，自从到了云州夜夜拉着他手入睡，她已许久没做噩梦。但床榻空空如也。
　　苏小堇借着月光看窗外，只见一个红衣身影披月而过，她便追了出去，只是花耀祖速度极快，她根本跟不上，于是，苏小堇把自己成功弄丢了。
　　她兜兜转转，一直找不到花耀祖，甚至连原路也不知道是哪条了。她只能如苍蝇般乱撞，待穿过回廊，站在石桥上，借着月光，她远远看到翁静娴的院落里有个红衣身影，然后又推开门，进入了房内。
　　那个身影，是花耀祖。即使那么远，她依然看得清楚推门那只手细长白皙，她每晚都抱着入睡。
　　苏小堇的心，就像被一只手抓在了手心里，被攥得越来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