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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风雨扬州 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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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不能用常理来猜测,比如书渊。
顾轻寒本以为书渊会因他们死赖着不走而反感,至少也会问清楚他们一直跟着他所为何事,轻寒甚至默默想好了理由——她可不是跟着书渊,她只是跟着白安,白安欠债不还——可是一路上书渊不但没有表现出一丝不满,甚至连问都不问一声。
顾轻寒越来越忐忑,她凑过头去压低声音问向白安:“我们要去哪里?”
白安眨着眼表示自己对此一无所知,忽然抬起手掀开门帘,故意大声喊道:“好兄弟,我们要去哪里?”
书渊掩面轻咳,回头笑道:“你猜?”
白安皱着眉头思索半晌,回答:“越州?”
书渊斜他一眼,“我还没见过有胆量孤身去越州三绝神教总坛寻仇的人,送死不必这么勤快,再猜。”
白安撇撇嘴,显得很苦恼,闷声道:“在我眼中天下只分两个地方,越州和其他乱七八糟的什么州,除了越州,去其他地方都一样。”
车夫听二人对话觉得有趣,插嘴道:“这话可不对了,越州穷乡僻壤哪能和我们要去的地方比?年轻人不要总是一根筋,要多见见世面。”他手中缰绳松松挽着,目光散漫盯着前路,欢快地唱起歌来:
“广陵陌上寒食天,无雾复无烟。
“暖日细雨凝花柳,春风散管弦。
“园林花苑多是宅,车马少于船。
“莫唤游子客人住,游人困不眠。”
诗人笔尖上描绘的扬州,三分慵懒,三分风雅,三分繁华,剩下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即使不喝酒,单凭梦中勾勒出的轮廓也令人沉醉其中。
若说今年的扬州有何更加引人之处,一定是洗剑崖举办的群英集了。而今年的群英集,比以往任何一年都更有吸引力,江湖盛传洗剑崖将拿出十大名剑之一奖励今年的擂台胜利者,最让人震惊的是,那把剑居然是传说中尘封已久的柳陌佩剑——万鬼不休。
单论这把剑,造成的轰动已经盛况空前,更何况柳陌还是曾经的素衣教教主。
玉蟾宫千方百计找白枫,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素衣教的秘籍,而素衣教不单单有秘籍,还有江湖口耳相传的神药。
素衣教的覆灭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可素衣教的影响至今未息。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怕连听雨楼楼主也难以说清,唯有这把剑见证了其荣衰兴亡。
传说级名剑自然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有机会得到,洗剑崖今年只发出七张不记名的英雄帖,江湖人为了这七个名额已经造了不少杀孽,每天都有各大门派为了剑帖起冲突的事件发生,比如就在昨天,天外天袭击景瀚山庄,抢走了本来发给山庄的剑帖,而楼外楼得知此事立即集合门下精锐,半路拦截天外天众人。
——当然,这些恩恩怨怨与顾轻寒没有一点关系,她并没有听过多少传闻,如今赶路去扬州也只是因为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罢了。
直到夜色深的几乎看不见路,车夫才把马车停在路边的一处空地上。
顾轻寒杀过野兽,斗过药魔,玉虚峰上将师门闹得鸡犬不宁,小城里一人独闯阮息客栈,天上地下除了麻烦之外还没有能让她感到害怕的东西,可不知为何,她却不愿意面对书渊,甚至连话都不想和他说一句,兴许在她内心最深处,书渊就是一个天底下最大的麻烦,良好的直觉让顾轻寒在不自觉中疏远他,甚至连话都不想和他说一句。
他一眼就看穿了顾轻寒的伪装,可顾轻寒却对他一无所知,面对这样一个人,顾轻寒总觉得自己在他的目光下无所遁形,虽然她一向坦荡,也架不住这种无措之感。
车夫牵马去河边饮水,书渊找来木柴生火,白安打着哈欠吃东西。天河浩瀚,明星闪烁,夜风中有些许冷冷的清香。
顾轻寒隐隐嗅到了令人不舒服的味道,悄悄拉过白安,压低声音问:“为什么这么急着赶路?总感觉有点奇怪。”
白安对此一无所知,只能无奈摊手,转头求助书渊。“好兄弟,我们为什么着急赶路?”他眨眨眼睛,抬起手指向顾轻寒,“这位姑娘想知道,我只是替她问问。”
那瞬间顾轻寒真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不识相的家伙。
果然书渊有些诧异地抬眸望着顾轻寒,似乎不明白为何她不肯直接问他,脸上浮现出浅淡的笑意,柔声解释:“我与人有约,所以赶路急了些,若有怠慢之处还望体谅。”
“什么怠慢什么体谅,江湖人就是要粗言粗语,你这样子真像个装腔作势的穷酸书生,”白安凑到火堆旁,不怀好意地挪动到书渊身边,嬉笑道,“与佳人有约,难免归心似箭,身为好兄弟的我自然无比体谅你的心情,我们可是知根知底的老熟人,互相之间不必客气。”说罢,白安从书渊手里抢过未动分毫的牛肉,转手分一半递给顾轻寒。
书渊只淡淡斜他一眼,不置可否。
树影重重摇曳,皎皎月光流泻在地上,夜色美好而宁静,车夫喂马归来,也坐在火堆旁,接过书渊递过去的干粮和牛肉,慢悠悠吃着晚餐。
顾轻寒忽然握紧手里的碎雪,对众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时候熄灭火堆已经太晚,夜色掩护下的访客显然已经注意到了这里。
踏碎寂静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顾轻寒把剑藏到身后,带着询问看向白安,白安仍旧一副无辜的样子,摊手眨眼,装作不理解顾轻寒的意思。
凝固般的夜色中,任何响动都逃不过顾轻寒的耳朵,连对方特意压低声音的谈话都清晰可闻——
第一个人说:“希望这一票是个大的,不然我们给胡老的彩礼可不够看。”
第二个人说:“行了行了,胡老不是计较这些的人,我倒希望碰上个小妞,胡老媳妇那种不敢想,一般能看的就成。”
第三个人说:“你说这姓胡的霸占着黑虎寨老大的位置不说,还老牛吃嫩草,娶了杀,杀死了再娶,没完没了折腾,苦了我们这些小寨子每年都要送四五次彩礼,也不知这个倒霉丫头能活几天。”
第四个人说:“闭嘴吧,当心胡老要你的命。”
第三个人说:“别介啊,大家都是兄弟,我也就和你们说这些,求求诸位千万别外传。”
第四个人说:“劫了这一票,进城买些贵重的东西,明天一早去三合楼,免得惹胡老生气,过午就能走了,又得折腾一回。”
第一个人说:“嘘,都闭嘴,快到了,别让他们听到。”
听脚步声共有六个人,可说话的一直只有四人,白安懒懒打个哈欠,并不把这六个人放在心上,依旧往嘴里塞着牛肉,趁着空闲冲顾轻寒使个眼色。
顾轻寒哪知这家伙是什么意思,面带疑惑看向他,只听白安忽然开口道:“好兄弟,你身边一定需要个保镖。”
“哦?”书渊挑眉,有些不解,“此话怎讲?”
白安理所当然地反问:“难道你不需要保镖?”
书渊却道:“比起保镖,我更需要朋友。”
白安闪烁着无辜的眼睛,目光在书渊和顾轻寒之间来回,缓缓开口,“或许你还需要一个无所不能的丫环,我可不想每次赶路都吃这些干巴巴的东西,偶尔来个烧烤自然极好。”
书渊无奈道:“有些人天生傲骨如何做丫环?何况我也没这么多讲究,暂且委屈你了。”
顾轻寒强忍拔剑怒砍白安的冲动,冷着脸看向白安,敢情脸皮厚如他也担心书渊会舍弃他们而去,于是毛遂自荐做书渊的保镖,还拉着顾轻寒做书渊家的丫环——还好书渊拒绝的干脆,不然顾轻寒一定要和白安战个不死不休。
白安在顾轻寒清冷高傲的目光中不安的挪动几下身体,无辜道:“为何这样看着我?难道我又说错话了?”
顾轻寒提剑逼近白安,碎雪宝剑的剑鞘距离他不过数寸,秀丽的脸上缓缓绽开一个邪魅的笑容,薄唇微启:“傻安啊傻安,你不但没说错,还难得说了句真话,我做保镖,你做丫环,堪称完美。”
白安不但不反驳,反而从善如流,“若我们两人择其一,自然是我做丫环,看你这样子就知道你肯定不会端茶倒水洗衣做饭,动不动就舞刀弄剑,哪有点女人样子?只怕连自己都伺候不好,更别说伺候别人了,虽然我也没伺候过别人,但我至少曾经被人伺候过,比起你来有经验多了,认输吧,你只能做无脑的保镖。”
顾轻寒清澈的双眸里倒映着白安得意洋洋的样子,她还真不明白做丫环究竟有何骄傲之处,更懒得和傻子白安计较,此时不速之客已经将这里层层包围,顾轻寒收回横在白安颈项处的剑,目光扫过躲在暗处的人,嗤笑道:“别躲了,我刚刚接下保镖的任务,你们就送上门来,也太照顾我了,诸位直接出来吧,你们埋伏与否都是一个样子。”
这两人几句话就决定了各自的职责,完全没有管雇主的意愿,书渊轻咳数声,盗匪当前,再说不需要保镖之类的话很显然已经晚了,墨衣公子默然不语,暂时接受了这个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