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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事出有因 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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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是读书人,沈公子虽然心高气傲却义气慷慨,祝山青虽身世坎坷却豁达坦然,这两者都让人想要结交为友,可为何这位聪明厉害的书渊公子却如此不讨人喜欢?白白长了一副良善的好皮囊。
青云神捕的脸色有些冷,他从来都不是善于隐藏情绪的人。
可墨衣公子仿佛不知道这句话又惹他不快,依旧安安静静坐着,垂首深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书渊眼中,萧逸然过于年轻气盛,所思所想一看便知,要对付起来简直易如反掌。最要命的是,这人容易心软,同情心太过,居然蠢到轻信祝山青一面之词。
这样一个心地善良的人,却选择当本该无情的捕快,而且居然能做到风评不差,这也算是一种本事,想来萧捕快从不肯听犯人伸冤,兴许就是怕自己会心软吧。
两人一个沉思,一个赌气,都不想说话,一时间四周沉默无声,空气仿佛凝结一般,只有书渊低低的咳嗽声时而响起。
萧捕快确实容易心软,看到书渊憔悴的脸色,掩面咳嗽时难受纠结的样子,萧逸然有些尴尬,便主动转移话题,问道:“你怎么知道白安有同党?”经过今日的调查,他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比如为何悬赏顾轻寒,为何调查陆家,却始终不明白为何书渊早就断定有祝山青这样一个人物的存在。
书渊一脸高深莫测,回答道:“算不上同党,只是有个人帮忙而已。我比你来这里早几天,知道的也多一点。白安一直没被赵云天放出来,悬赏告示的赏金却还在上涨,很显然有人修改。”
“那为何让我查顾轻寒?你早就知道是她揭下悬赏?”年轻的捕快还有很多不明之处。
书渊轻笑道:“这件事一想便知。在赵家调查谁要对赵云天不利的关口上,忽然间有了这个告示,难免让人起疑,而且,根据赵大少爷的作风,若只是为这姑娘的姿色,又怎么会不论死活?”
萧逸然哑口无言,虽然与这人气场不合,但也不得不佩服书渊想问题之深刻细致,心中感慨,嘴上却依旧不饶人:“书公子调查这么多,是为了查案不成?我才是捕快,而且你不要忘了我们来这里的目的。”
“不劳萧神捕提醒,”书渊淡然一笑,漫不经心道,“正因为有你这样的捕快,我等平民百姓才要多做一些。”
“但我看你整天悠闲得很,”想到这人一贯的懒散模样,萧逸然心中不平,但又隐隐约约担心他会把事情闹大,忍不住出言警告一番,“赵云天不好得罪,不要多生事端,你要是一直这么清闲说不准也很好。”
“萧神捕多心了,我不生事端,事端也会找上我。倒是你——”书渊清澈的眸子瞥他一眼,又抬手指着他衣袖上的血迹,“还是先去换药为妙,早日养好伤,才能早日完成任务,若不嫌弃,我倒是愿意效劳。”
城里大街小巷人来人往,尤其朱雀街更是热闹,店铺林立,叫卖声吵闹声不绝于耳。祝山青城里的住宅,就在朱雀街上,他在这里开了一家卖字画的小店铺,旁边是王大耳家的包子铺,两家关系很好,王大耳特别喜欢和这个读书人闲聊。
祝山青不是个多话的人,更不是个喜欢嚼舌根的人,他很少主动找人说闲话,但每当他主动找人聊天,往往都是说一些大事。
王大耳更喜欢听他说这些大事,他觉得读书人说的总是有道理,比街坊邻里那些粗人强多了。每当聊这些大事,他总会竖起耳朵努力不错过任何一个字,不管懂与不懂,也要努力记下来,好回去向街坊邻居那些粗人炫耀一番自己的见识。
街坊邻居也会有邻里,这样一来二去,祝山青作为全城最有名的才子,声望越来越高,权威越来越重,不少人把他的话奉为经典,时常拿来引用一番。
甚至因此而引发了不少闹剧。
卖菜的小贩缺斤短两,被买菜的妇人发现,妇人不依不饶叫嚷道:“你这人会不会做生意?连妇道人家都敢骗,也不怕遭天谴!祝大才子说过,欺负女人的男人都是狗娘养的!一看你就不是个好东西,你全家都是狗养大的!你儿子更是狗爹狗娘养的!”
小贩一听扯上了自己全家,怎么能忍,也骂起来:“祝大才子也说过,骂街的女人连狗都不如。你说我是狗,你连狗都不如!跟你这种人讲什么信义,你这种女人死了都是为民除害,我这叫惩恶扬善,为民出头!”
妇人见这人居然诅咒自己死,气得不清,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倒摆着蔬菜的小摊,指着卖菜小贩大吵大闹:“你不讲信义,我也不讲信义,祝先生说,傻子才和不讲道理的人讲道理,你跟我闹,我就跟你闹,你让我死,我倒要看看今天谁先死。”
菜贩也急了,恨不得拿把刀砍了这个疯婆娘,一边和她推搡着,一边骂道:“祝先生难道没教过你,说不过就动手和土匪一样吗?你这狗都不如的疯婆子,我今天就教训你怎么活出个人样!”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不管谁劝都不行,最后还是招来了衙役才解决问题。
听到此事后,祝山青颇有些无奈之感。他一向自视甚高,言词讲究,用语隐晦,很少直接表达自己的意思,更不可能说这种粗话,但人多嘴杂,他说出口的话传来传去就传的面目全非。
他也有些不解,为何他的话传的粗鄙至此依旧有人当做名言经典?简直不可理解。
往往早上祝山青说出的话,日落就传遍这座江南小城。
祝山青不能轻易说话,说话时必须慎重,否则关系重大,将影响一城的人。
因此,大才子今日主动找王大耳聊天,王大耳难免有些受宠若惊。
受宠若惊的王大耳搬张凳子坐到门口,一边听有学问的人讲话,一边看着包子铺,而刚刚祝山青说的话,他好像每个字都听到了,但是合在一起,怎么也理解不了,便问道:“祝先生刚刚说什么?我好像没听清。”
祝山青轻轻叹口,耐着性子一字一句重复:“陆三小姐有心上人了,就是白安。”
王大耳整个人都呆住了,心情岂止是震惊可以形容,简直感觉自己这四十多年都白活了,以前听过的奇闻异事加起来也没有这件事奇异,就算西施看上武大郎也没陆婉莹看上白安来的直接,来的颠覆,来的出人意料。
白安不仅仅是傻子,还比陆婉莹小两岁,二人还是亲戚,这些先不谈,当初陆婉莹为了不嫁给白安可是要死要活闹得满城皆知。
可现在却有人说陆婉莹看上了白安。
如果说这话的不是备受尊敬的祝大才子,王大耳一定先翻个白眼,再扇那人一耳光,最后恶狠狠骂上一句:“呸!你当我傻吗?想骗我,你还嫩点!”
可说这话的是大才子祝山青本人无疑。
祝山青说这话时表情语气都和平时闲聊一样,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样子。
而且祝山青虽然和陆家有仇,总是时不时说陆家人的坏话,骂他们虚伪,却十分尊重陆家小姐,偶尔还会夸奖陆家小姐聪慧美丽。一来二去,很多人都以为祝山青是被陆家小姐迷住了心窍,以至于连仇恨都忘记了。
祝大才子除了对陆家的评价有些不公之外,是个十分谨慎可信的人,从来不会说谎,更很少说别人的闲话,何况这还关系着一个姑娘家的名声。
王大耳愣住了,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祝先生,我们都知道你和陆家不合,也没必要这样讲吧,这不是侮辱陆小姐吗?”
祝山青缓缓收起受伤的腿,叹息般回答:“我也希望是假的,但是——”
“但是?”王大耳竖起了耳朵,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关键字。
但大才子不答话,沉默半天,祝山青一动不动,也不言语,神色带着些难以言说的悲伤,夕阳下的身影单薄又落寞,让人不忍心打扰。
他一直不说话,就这样呆坐在店门前,客人来了也不理,直到日薄西山,王大耳家收拾东西准备关门,他还是这个样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大耳终于还是忍不住叫他几声,见祝大才子似乎突然被唤醒一般睁开眼睛看过来,连忙摆着笑脸道:“祝先生,你不是要回城边的家么?一会就要天黑啦,可要抓紧啊。”
祝山青点点头,站起身来走回店里,很快拿着几本书出来,关好门窗,临走前对隔壁收拾蒸笼的王大耳神神秘秘低声耳语道:“只怕也瞒不了多久了,不妨告诉你。”
王大耳赶忙放下蒸笼,擦擦手接受祝大才子的教诲。
祝山青眉眼间有着抚不平的哀伤,特意压低的声音更显的失落:“那天晚上陆小姐跟着白安离开陆家,然后白安被抓了起来,但是陆小姐再也没出现。如果不是喜欢真心一个人,怎么会为了他逃婚?枉我对陆小姐——哎,不说了。”
王大耳震惊之下久久做不出反应,呆呆看着祝大才子拖着一条腿一瘸一拐走远,终于慢慢找回意识,匆匆跟妻子说了一声,就向赵家跑去。
二十万赏金啊,想都不敢想的一笔巨款,此刻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