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错过你》婵宝宝

4、落定

　　进入盛夏，早晚也热了起来。花坛里面的花花草草、树上的果实和树叶、柏油路、街边吆喝的小商贩，甚至院里的宠物狗都被这炎热浸透了，散着无精打采的味道。偶尔，街上传来醉酒人的笑骂声，在空旷的夜里显得突兀刺耳。他们自己是乐在其中的。
　　方妍睡的晚，屋子里仍然很闷，床头的一盏黄色小灯孜孜不倦地亮着。如果这里是自己的家，如果每天一睁眼都知道下一顿有饭吃，不会饿死，她会很踏实，她会满足于这样靠在床上，在灯下读一本喜欢的书，或者凝神整理自己的小情绪。
　　常常，每当回忆起大学时光，她的头脑里会出现一种奇怪的错觉，好像经历的某些场景并不是过去时，而是将要在未来某个时刻发生的事情。她很困惑，有些怀疑自己的时空感是不是有问题，就像是从未来穿越回来一般，或许是穿越小说和电视看多了吧。
　　记得有一次，和程磊一起坐在学校食堂里面剥橙子吃，方妍喜欢徒手剥，抠得满手都是汤儿。把外面的皮剥掉，再摘里面的多余的丝丝缕缕，然后递给程磊，贤惠得要命。旁边的同学还时不时瞟他们一眼，着实没见过世面。
　　可这会儿，方妍对这场景的感受是，它并没有真实地发生过，而是对外来的预言，会在未来的一个未知时刻出现，也许地点变了，人变了，可那心情却是一样的，甜蜜温馨的一幕。她渴望的爱情，就是这样一点一滴的感动，做一个小女人的幸福。

　　这天，程磊妈妈安排方妍去她朋友卢阿姨介绍的公司面试。由于之前已经有相对较为丰富的面试经验，她一点也不紧张。
　　一进大楼，冷气横扑过来，楼里光线不充足，阴森森的，方妍不喜欢这种照不到阳光的走廊，多压抑。本来职场压力就大，要是在这么个黑洞洞的楼里面上班，那别指望有什么好心情了。据说国企里面人都是有来头的，你有后台，我比你后台还硬，谁也惹不起啊。他们一天不用干别的，光顾着勾心斗角，可咱能斗过谁啊，肯定是被斗的。
　　哎呀，就算你巴巴地想来上班，人家还不一定要不要你呢。方妍觉得自己太事儿了，收敛了胡思乱想。
　　卢阿姨把方妍带到一间小会议室，说你先在这等一会，我去叫主任。方妍微笑谢过，坐在桌子一侧，想着“主任”是个什么职位。
　　不一会，一个中年男人推门见来，方妍忙站起来，“主任好！”主任看着她，一身合体的黑色职业套裙，头发盘了个寻常的髻，似乎化了很淡的妆，却完全掩盖不住青春的朝气。他推了推眼镜，“请坐。”
　　“你是学计算机的？”主任拿着简历明知故问。
　　“对，计算机硬件方向。”方妍答。
　　“哦，那网络方面怎么样？网站建设、维护之类的，学过么？”
　　“这个没问题。”方妍想，你们的网站能有什么啊，今天发布个领导讲话，明天上传个领导照片的。
　　“好！有什么其它的爱好或者特长么？”
　　这真是问到点子上了，方妍爱好太多了，滑冰、滑雪、游泳、乐器，以及各种玩，保龄球、沙狐球，精通的没有几样，就喜欢瞎折腾。
　　“会弹琴。”方妍还是选了一个能拿得出手的说，以示谦虚。
　　“哦？会弹什么琴？”主任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
　　“小的时候学过一阵子钢琴。”
　　“是嘛！钢琴！不简单啊！不错不错。”
　　方妍笑笑，没说话。心想，多新鲜啊！现在的小孩，恨不得把所有能学的都学个遍。
　　主任接着说，“以后有机会可以在公司活动上展示展示。”
　　方妍一听，呦，这难道意味着我已经被录取了？如此简单啊！看来不找人就是不行。
　　临走的时候，主任问了个“敏感”话题，
　　“你对薪资有什么要求？”
　　方妍愣了，这还能自己要求啊？怎么没有人告诉过我。再说我哪知道行情啊！普通本科毕业能找个正经公司工作就不错了。如果能进国企，那简直就是上辈子积了德，哪还能舔着脸去要求工资！于是客气地说，“没有什么特殊要求，按照公司规定正常给就行。”
　　后来她才明白，找工作是双向选择，双向要求。你为公司付出劳力，付出辛苦，公司效益里面有那么一部分是通过你直接或者间接创造的，那么公司就要相应地给你报酬。这个报酬的多少没有严格、固定的标准，一方面是在规定合理的范围内，根据你的工作划分和工作内容，岗位级别决定；另一方面根据个人自身能力水平、学历等因素决定；还有一方面就是通过本人争取。当然，也不是你要多少人家就给你多少。但只要是有范围，就存在最高限和最低限。你进入一家企业，连自己都不往高了要，谁会上赶子多给你呀。
　　主任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伸手从侧面在方妍的胳膊肘上拍了拍，“回去等通知吧。”方妍一激灵，后脑勺的头皮麻了，只要是陌生男性跟她有肢体接触她都会不舒服，不管人家是不是有意识的。

　　说来也怪，工作没有眉目的时候，一个通知都没有；只要是有一个出现，就接二连三地向她抛橄榄枝。
　　在她等到这家公司的通知当天，就接到了之前投的另一个公司的电话。这是家能源企业，股份制公司，叫万兴能源，历史没有多么悠久，但在世界100多个国家都设立了办事处或分公司，规模绝对不亚于任何一个国际知名企业。虽然给的是一个部门经理助理的职位，但是有比较广阔的平台，日后如果干得好，保不准有晋升机会呢。
　　方妍顿时觉得前途一片光明。
　　可是究竟要选哪一家呢？一个是国企，绝对稳定，还有熟人照应，最重要的是程磊妈妈介绍的，托关系不要打点的啊，如果不去，怎么好拒绝呢？另一个是个大公司，海外项目多，说不定会有出国机会。她第一次独自面对人生比较重要的选择，而且一瞬间从一无所有到有的选择，不知所措。她拿起手机，拨通程磊的电话。
　　“我想跟你说个事儿。阿姨给我介绍的那个公司给我打电话了，说让我下周一去报到。”还没说完，程磊就高兴得叫起来，“真的啊？太好啦妍妍！我跟咱妈说一声去。”
　　方妍赶紧说，“诶，等一下。上次我投的那个万兴能源你记得吗，我也收到他们的通知了。”
　　“那个哪有国企好啊！我妈不会害你的，你就踏踏实实去报到吧，啊。”程磊有些不高兴，明明这么费劲帮她找的这么好的工作，竟然还犹豫。
　　“你听我说，我肯定知道阿姨帮我找的这个特别好，我也没说不去，我这不是跟你商量看看要不要考虑这个万兴能源公司嘛。”
　　“还考虑什么啊！你去了谁都不认识，以后能有发展吗！”程磊有点急了，说话声音也提高了。
　　方妍后悔给他打这个电话了，她早该想到他是这种反应。以后有没有发展，跟认不认识人有关系？我认识人，不管是不是无所事事不好好工作都能升职？我不认识人，我兢兢业业努力上进不能得到肯定？他这是什么逻辑，说不通。
　　“没事，我再想想吧，回头联系。”方妍觉得再说下去就要吵架了，果断挂了电话。
　　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那真是吵得凶得不行，你跟别人去逛街没陪我之类的芝麻小事都能吵得天翻地覆。现在不是了，只要有吵架苗头，必有其中一方先躲闪，不是让步。所以不能说是更默契，因为这样反而让方妍觉得没有原来亲密了。

　　妈妈在网上留言问她工作的事情怎么样了。最近谁见着方妍都是问工作，使她有点烦。不过既然妈妈问了，就跟妈妈说说，兴许能给点意见呢。
　　谁知妈妈听了女儿的一番想法之后，也觉得都很有道理，非常难选择，让她回学校找原来的老师聊聊。方妍明白了，父母也是平凡人啊，他们不是什么事都知道，什么事都有经验的。小时候无论有什么事情她都愿意问妈妈该怎么办，妈妈我今天穿什么呢，妈妈我报哪个奥数班呢......那时候，家长好像是灯塔，在黑暗中为她指引着方向，她从来没有迷茫害怕过，父母的臂膀就在周围。包括上了大学，她也会经常为哪个牌子的护肤品好用问妈妈。
　　如今，她长大了。将要面对这样那样的事，属于自己的事，没有人能为你真正的拿主意，这个责任需要自己担起来了。十八岁那年，在高中学校为他们举行成人礼的时候，她都没有觉得自己成人了。而现在，她要以一个成年人的身份，做出她成年人的选择。

　　方妍站在程磊家门口的时候，他和他妈妈都很诧异。
　　“怎么没打个电话就来了，这么晚了，有什么急事儿吗？”程磊好像忘了之前电话里的不愉快，担心地看着她。
　　“进屋说吧。”程磊妈妈说。
　　方妍看一眼程磊，觉得有点对不住他。
　　“阿姨，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您。是这样的，您给我介绍的工作非常好，但是我觉得它可能不太适合我，谢谢您这么费心地帮助我，我非常感激！”
　　“妍妍，你......”程磊炸了，上来拉着她，“你怎么回事啊？”
　　“磊磊你别喊。”程磊妈妈把他拉开，“小妍，那你说说这工作怎么不适合你了？你还有什么别的打算吗？”
　　“阿姨，我想去万兴能源，我觉得那里能学到很多东西，并且我也想靠自己的能力升职或者加薪。国企那个网络管理工作，是很稳定，可我不是很喜欢。”方妍豁出去了，也用不着客气了，实话实说。
　　“既然你已经想清楚了，那阿姨也不勉强你。”程阿姨倒是大度，表情上看不出任何的不高兴，态度里却有一种坚决。
　　“妈！”程磊还是不依不挠。方妍充满歉意地看着他。
　　“好了好了，小妍也不是小孩儿了，有自己决定的权利。小妍，这么晚了，让程磊送你回去吧。”程磊妈妈委婉地要送客。方妍站起身，向程妈妈轻轻鞠了一躬。
　　程磊不再说话，跟着方妍走出来。、
　　一路上无语。
　　程磊很生气，很沮丧。方妍觉得自己并没有错，也不需要道歉，更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就那么二十分钟的路，她觉得好像开了两个小时。
　　到了楼下，程磊突然说，“方妍，我觉得你不尊重我妈妈。”
　　方妍觉得好委屈，他从来没有这么称呼过她的大名。他觉得她错了，她自私，她不尊重他母亲，她选择一个自己想要的工作有什么错！她和程磊是要过一辈子的，他却这样不理解她。
　　“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针对阿姨或者怎么样的。”方妍带着哭腔，还是说了道歉的话，程磊妈妈毕竟是为她工作的事付出了，她也确实很感激。但是她流泪，是因为不被理解。
　　“我们都是为你好，你怎么不领情呢，还那么犟！”程磊看她一副楚楚可怜，也不忍心再责怪。
　　“我没有，我很领情，我，唉！你也为我想想，去做一个我不喜欢的工作，那我能快乐吗？”
　　“你没做你就知道自己不喜欢？那你怎么就知道你能喜欢去做一个小助理呢？”程磊的“执着”让方妍无话可说。她把手放在他手上，紧紧地握着，“让我试一次吧。”
　　程磊叹了一口气，老气横秋的。他不明白，原来那个懂事乖巧，什么事都爱听他意见的方妍哪去了。缘何一毕业两个人的关系就好像变了，曾经无忧无虑牵着手在操场上散步的日子万劫不复了。
　　走的最急的是最美的风景。
　　感情，绝对不是可以抛开一切外在因素存在的，因为人本身就处在复杂的环境中，人的思想、情感，定会受到周围人或事的影响。那维系情侣关系的爱情，同样会受到影响，并且，这种感情，是所有感情里面最脆弱的，一个谎言，一次争吵，甚至一个态度，都能击败它。
　　程磊看着方妍离去的背影，非常不安，似是，她再不会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