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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送暖入屠苏·下 ...

  •   薛蟠在他人眼里到底是个小孩,他这个年纪去打听父亲为什么没有通房的事情,并不合适,故而这件事情薛蟠也是隐下不表,只在暗中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说实在话,他倒不是关心父母的感情生活,而是在这样的不合常理中,察觉到了薛府可能存在的秘密。

      除旧迎新后,张灯结彩时。薛府一切都焕然一新了。
      除夕这天,薛叔父带着夫人和一岁的小娃娃薛蝌登门,这倒是薛蟠第一次见到这个长得白白嫩嫩的弟弟。

      “大哥大嫂新年好。蟠儿,才一个月没有见,就长高了不少。”待进入大厅,薛叔父看见脸色红润的薛蟠,果然病好了之后,就像个小仙童的样子了。
      “叔父新年好,婶娘新年好。”薛蟠向两人见礼之后,把视线落到了旁边奶妈怀中的薛蝌。
      薛蝌的脸还带着明显的婴儿肥,嫩嘟嘟的想让人捏一把。“大伯好,伯母好。”薛蝌说着话,就像从奶妈的怀里下来,他伸了伸藕节似的胳膊,被包成的一团红的薛蝌就像个年画娃娃。一步一晃地走到了薛蟠的跟前,糯糯地叫了声,“哥哥好。”

      薛蟠还是三辈子第一次有弟弟,虽然不是亲弟弟,但是这么可爱的小孩子还是让人手痒痒,总想去掐一把,咳咳,这可不能够。最后薛蟠把要伸向肥脸的手转向了薛蝌头上一个小包包似的发髻,“蝌儿新年好,以后要常来玩。”
      “一起玩。”薛蝌鼓鼓两腮,点头着。这番举动倒是让边上的四个大人笑了出来,这般家人康健的团圆日子,可算是来了。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先去祭宗祠吧。”薛父看了看大厅中的紫檀白玉自鸣钟,带着一行人来到了祠堂。就此可以看见薛家的人口简单,远不像贾府人多得呜呜泱泱的。
      而到了薛家连带着薛蝌这个小儿,才六个人。照规矩薛蝌还没有到可以进宗祠拜祭的年龄,要待到他满了三岁之后,才能正式一起在春节的时候祭祖。

      新鲜吃食与金玉摆件都摆放齐全,其后是祖宗牌位。
      这日的宗祠倒不像是平日里那般的幽暗,薛蟠能看到了排位上的一些名字,远处的几个看不真切,但是近处的那块紫微舍人薛璞倒是看的一清二楚,这就是祖父了。

      几人男东女西的排列,等站在最前头的薛父拈香下拜,薛蟠几人也是一起跪下,此刻倒是一阵无声,只听见了玉叮咚声。

      薛蟠这生倒也是第一次下跪,身体却是带着上辈子在朝堂上的习惯,一气呵成,没有什么差错。可别以为下跪是个轻松的事情,当年薛蟠把这个动作练得不说有美感,而是自然庄重就熬了不少时日。这是一个现代人融入古代的毕竟一步,在现代跪这个字,已经是个陌生的动词了。
      此时的一跪一拜,也是薛蟠真的融入了这个时代,从这一刻起他就是一个薛家人,此后荣辱与共,俱荣俱损。

      等待祭祀之后,薛叔父带薛婶娘和薛蝌先回府里,两府各自受下人的拜礼,先是给了压岁钱和荷包赏钱,然后一家人吃合欢宴。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不多时薛叔父一家待换过衣物又过来了。
      简简单单六口人围桌而坐,吃着荤素搭配的菜。随后喝点屠苏酒,这会没有让下人伺候,倒也不觉得大厅空荡荡,反而是一派轻松自在。

      大家自己动手给面前的青瓷杯中满上了屠苏酒,而小儿薛蝌也没有落下,那小杯子里只有一小点儿,“蝌儿先来吧。”
      就看见薛蝌懵懵懂懂地用小手拿起了小杯子,想要倒出来喝,奈何其中的酒液只有几滴,流出的速度很慢,“嗯嗯——”,薛蝌才尝到了屠苏酒,就感到那是有点让舌头麻麻的液体,连忙放下了杯子,向薛婶要求安慰,为什么要吃那种有点辣辣的液体啊,大人的世界好奇怪。

      薛蟠见到那张小脸上揪成一团的表情,不自觉的露出了一个微笑,举起了自己的杯子,“祝爹娘在新的一年万事如意,叔父婶娘也吉祥安康,蝌儿欢欢喜喜的长大。”虽是朴实至极的祝酒词,倒也是充满了最真挚的祝福,随即便喝下了这杯酒。
      “好好!大家都会平安如意。”婶娘也喝下了屠苏酒,然后依次是薛母、叔父,最后才轮到了薛父。等这一圈屠苏酒喝完了之后,大家也敞开了聊天。

      “还记得当年我第一个喝屠苏酒的时候,那时候你叔父还没有出生呢。”薛父倒是聊起了往事,那应该是二十五六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我和蝌儿一样,觉得这酒的味道有点辣,不是什么好喝的东西。”
      薛蟠觉得饮用屠苏酒的顺序很有意思,和一般宴席上长辈先于后辈不同,这一天反而是倒过来的。在《时镜新书》中,董勋就记录过,“以小者得岁,故先就贺之,老者失时,古后饮之。”

      小孩先喝,是庆祝小孩长大了一岁,平安长大值得庆祝;老人后喝,是一种对时光的挽留,一年老一岁,希望能长寿而永无尽头。

      “我依稀记得你祖父还在世的时候,念过的那首诗,不觉老将春共至,更悲携手几人全。还将寂寞羞明镜,手把屠苏让少年。① ”
      薛叔父倒是想起了以前父亲还在世时的场景。“那个时候,我还缠着他问过为什么我们要和这种微辣的酒呢?”

      “为什么啊?”薛蟠倒是想多听听大人说起薛家的过去,这可算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不知是不是因为薛父是长子,可能祖父对他比较严格,薛蟠可没有在爹那里听过祖父的事情,而另一头也许因为叔父是小儿子,祖父与他之间还有这样的玩笑话语。

      薛父也像是记起了这段回忆,“我记得那个时候你祖父说那屠苏酒是东汉末年传下来的事情,和华佗似乎有点关系。”显然薛父对于这件事情的记忆还是很深刻的。

      “是啊,那时爹说屠苏屠苏,是灭鬼醒人,所以不管是老人还是小孩,都要喝一点点,就可以保佑百病不侵。”
      薛叔父像是想起了老父慈祥的面容,透出了一股怀念的味道。“他说这个屠苏酒本是药酒,方子是打华佗那里传下来的的,葛洪在他的《肘后备急方》记了一笔。”

      薛蟠倒是有些惊讶祖父知道的事情不少,很像是一位学富五车之人。

      在说薛蟠知道此方是在李时珍的《本草纲目》里,饮下了华佗传方的屠苏酒,避开一切不正邪气。
      话说到这里,因为明朝的不见,史上一切书籍和名家也都相继消失在了历史变轨之中,以后如果有能力,像这样的传世著作,还是要编撰出来,仅仅他一人是断不可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但是走访山河,希望还是等挖掘出那样的人才与名家。

      “似乎那年爹也念过东坡的诗,‘但把穷愁博长健,不辞醉后饮屠苏’。”
      薛父突然想起了最后几年与老父亲在一起的日子,那时新朝已经建立了一段时日,万事逐步稳定,彼时皇上迈入中年,而随他开疆辟土的老臣们却是老了,说起来薛祖父去的也算早了,一晃眼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薛父和叔父一同陷入了对于祖父的怀念中,薛蟠在短短的话语倒是听出了一两分不同。
      他的祖父和爹与叔父不同,似乎是个读书人。最后的那句东坡的‘但把穷愁博长健,不辞最后饮屠苏。’明显不是年节相聚时应该用的诗句,来自于祖父的口中,又是带着什么含义,只怕爹与叔父却是不甚明了。

      薛蟠上辈子可是从生手到半吊子,又花了大力气正儿八经的学过这些四书五经、诗词歌赋的,虽说真的没有创作的能力,但也正是这个原因,对于冷僻的诗词典故都有涉猎,就怕一个不小心出丑。
      这首基调孤寂,因为苏轼是在赈灾途中,身边没有亲朋好友,只能一个屠苏酒。

      以此及彼,祖父又为什么会吟起这句话?
      看着薛父和叔父的样子,想要从他们那里得到答案,也许要再过几年吧。

      只是,薛家被视作商贾之家,就是从祖父帮助当今圣上开始的,封号皇商,也是因为当初的钱财支助。
      古人重儒轻商,如果祖父真的是个读书人,有怎么真的会甘为一届商贾,也没有要求自己的儿子,再用功读书呢?

      薛蟠觉着薛家看着与王、史、贾并列四大家族,地位上却是不一样,都没有能在朝堂殿上说一句话的人,在这里面本是以为那是薛家经商的关系,现在看来也许不一定。

      不管是怀念也好,还是有所猜想的薛蟠,等到子时的时钟敲响了之后,就准备去放烟花爆竹了。婶娘抱着薛蝌怕他被震耳的声音惊到,没让出屋子,就站在门栏边上看着。薛父、叔父和薛母都站在了庭院屋檐下,看着薛蟠和当归他们一起点燃了烟花,这个比较没有危险性,适合小孩玩。

      就在时辰差不多的时候,耳边响起了噼噼啪啪的爆竹声,抬头则见夜空绽放的烟花,牡丹富贵、莲花并蒂,好不绚烂。

      薛蟠倒是像个真小孩一样,在院子里放了好几个烟花才罢手。然后乖乖守岁,一直守到天蒙蒙亮。
      这是真的开始了新的一年。守岁的大伙都散了,回房睡一觉,然后再开始拜年活动。

      薛蟠绕回别院的时候,也有点睡意朦胧了,他这小身板还没有熬过夜呢。在迷糊之中,似乎看见了徐嬷嬷,觉着她穿得有点不对劲。
      对了,她头上那些不和规制的头簪倒是没有再戴着了。

  • 作者有话要说:  ①顾况《岁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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