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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落尘(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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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我做了一梦。
临安城,薛府。
是夜,陇陇乌云不泄半分星光。
一个男人负手立在回廊转角,身上的气韵少见的寡漠。夜隐罩着他的身形,只余不远处一间灯火通明的偏院映射的眼底,眸光淡淡。
隐隐痛苦的呻吟声从卧房传出,几盏夜烛将偏院里屋照的恍若白昼。褥榻上躺着一个清秀的女子,高隆的腹部宣示其已嫁作人妇。如水汗珠顺着女子光滑的额头浸入颈枕,消失无踪。
已有不少丫鬟进进出出,不停不歇。此时女子的神智已有些涣散,只恍惚听得到身边有人焦急的催促:“使劲,再使点劲。”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女子身下泛起的大量潮红终于引发了恐慌。“怎么办,产妇大出血,只能保一个!”产婆慌张的声音顺着凝固的空气被渲染的夸张而诡异,所有人都看着角落里矗立的高挑女子,那女子一向淡漠的神色在瞥向床上女子高隆的腹部时,终于泻出一丝焦急。
不久,浓密的乌云突然散去,露出皎皎皓月和敢与皓月争辉的满野星光。在云散去的瞬间,三里外满圑池塘原本枯败的莲花在此刻刹那绽放,一时间竟光华无二。若此时有人瞧见,定是要啧啧称奇。
夜色中走出一位高挑的女子,一张脸精致无缺,淡漠的神态宛若神祗。女子信步走到男人所在的回廊,矮了矮身,道:“我主仆二人避难流落至此,多谢主人家援手,我家夫人......”女子说到这皱了皱眉,又道:“我家小姐刚刚降生,身子孱弱,自此又是——无依无靠,还望主人家收留。”
男人仿佛没有听见,转身要走。
女子见状,咬咬牙,扑通跪倒在地,“还望主人家收留。”
男人顿了顿,抬头望向天际,微不可察的一声叹息,清冷的声音传至身后,“起名字了?”
“还没......”女子下意识的答道。
“便唤落尘吧。”
女子愣愣抬头才发现男人不知何时已经走远,只余一角衣袍,紫衣清华,滟滟生光。女子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
天微朦。
我迷迷蒙蒙的从床上爬起,这间屋子算得宽敞,师父睡里间,我睡外间。等眼睛适应了黑暗才蹑手蹑脚的向里间走去。
自客栈出来师父便未曾与我说过一句话,显然这不是我能承受的。如今更是连觉都睡不稳妥。
我悄悄来到师父床头,缓缓从床沿往里凑,动作里尽是小心。见师父未有动作便大胆的躺在他旁边,鼻尖尽是熟息的味道。而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这一觉,睡得极是安稳。
我是在师父的怀里醒来的,师父睡觉时,也是极耐看的,与平日里的不同,真正的柔和宁静。我又往他怀里蹭了蹭,鼻息间全是他淡淡的味道,说不明,却很好闻。便用力吸了吸。
“醒了?”声音带着久睡的沙哑,低沉。依旧平淡无波的样子,我听着,莫名暖心。
“师父不生婉儿的气了?”嘴微微嘟着,眼底还沉着刚刚睡醒的迷茫,眼睛张的大大的,尽量让自己显得无辜些。
师父轻咳一声,“还不起来。”
早饭过后,师父打算出门,薛管家原是想派人跟着,被师父婉拒了。跟着师父走出薛府,原想着师父有事要办,不料他气定悠闲的在城中胡转了半天,又向城外走去。于是我手里拎着两串糖葫芦时不时恨恨咬上一口,时不时揉揉我已走的发酸的两条腿。
待到城郊的那处荷塘,师父停下了脚步。
瞧着涟涟清荷,心情一下子高兴起来。凑着水边向下看,吃掉了手里最后一粒糖葫芦。
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吃到香嫩嫩的莲子......
眼睛盯着盯着,不自觉吞了口口水。
“婉儿。”
我侧头疑惑的瞧着师父。
他无奈的笑笑,把我拉起来。
我看着远处的荷花突然想起昨个在那个被封的小院里瞧见的“荷花”,便问他:“师父,这的荷花怎的和薛府的不一样?”
师父愣了一下,“怎么不一样了?”
“就是薛府开的没有这个大,而且花瓣也比这个多......”
师父的笑一下漾开了,拍拍我的脑袋,“傻丫头,开在薛府的是昙花,不过......”
我被他刚刚的笑弄得脑袋晕晕的,下意识的接道:“不过什么?”
只见他眉头皱了皱,“昙花也有人称它为‘睡莲’,它花期极短,从开到谢也不过几个时辰,并且通常开在午夜。”
这时,我清醒了些,讶异道:“那为何薛府的昙花开了半月之久?”
师父皱了皱眉,又舒展开,笑看我道:“因它不寻。”
如若可以,我真想翻个大大的白眼,原本几个时辰的花期却维持半月之久,是个人都知道不寻常,说了等于没说。
但是,我忍住了......
好半天没有动静,我便抬头去看他,见他盯着荷塘若有所思,我觉奇怪,这荷塘有什么好看的?便扯扯他的袖子示意我们可以回去了。然而他并没有看出我的意图,轻语问我:“婉儿觉得这片荷塘有甚不同?”听罢,我仔仔细细的把这片埔子看了一遍,“没有鱼.....”
这也不怪我这般说,一般自然形成的水域都会有鱼的存在,不仔细看,还真没觉得怪了。
见他眼角笑意甚浓,“倒是块好地方,再等几日这藕怕是要成了。”
我睁大眼睛,惊奇的问他:“正是夏浓,藕,怕得要上秋吧?”
师父但笑不语,肆意的揉搓我的头发,我不耐的晃晃,从心底讨厌他的这个动作。
他不理会我的抵触,问:“师父给的药,有没有按时吃?”
我放弃挣扎,皱着眉,应:“有。”
他无甚满意的笑笑,“婉儿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