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与少年》釉年

4、男子汉的叛逆

　　“不喝了？”孤修拿筷子敲了敲对面那发呆人的碗边，“先前是谁吵着嚷着要喝鸡汤的，真给你熬好了反倒又蔫蔫的喝不了两勺，果然还是小孩子心性。”
　　不过是无心一句，听到念芷耳朵里就不是滋味了，他近来十分厌烦孤修在他面前提及年龄的问题，每每看到孤修摆出一副长者的姿态，念芷就忍不住蹿火，在他自个儿心里，他已然是个有担当且能与孤修比肩的男子了，一千五百岁的年龄差……根本算不了什么！
　　想着想着就没好气地推开孤修的手，鼓着腮帮子呼哧呼哧将那半凉的鸡汤一口气喝个干干净净，罢了碗一搁，道：“今儿既然是你做的饭，那碗筷就放着我来收拾吧。唔……还有，别总把我当小孩儿，你见过哪个小孩儿像我这般有责任心的？”言毕卷起袖管开始收拾餐盘。
　　那一丝不苟故作沉稳的样子落到孤修眼里，实在可爱得紧，一时间又忍不住打趣道：“也对，我家念芷这般会过日子，确实不能再拿他当小孩儿了。”
　　念芷抱了一捧碗碟，闻言不由手上一颤，瓷勺在最顶上的饭碗里提溜打了一个转儿。会过日子又是什么说法？当他是小媳妇儿呢！遂啐了两声，飞快地抱着碗筷出了门。
　　孤修没错过少年耳朵尖尖上的一丝红晕，扬起唇角轻轻笑了起来。他侧首朝外头望去，视线穿过支起的窗架子，看到高悬的那轮月儿，还欠一个边角就要圆满了，正如他渴盼多年的梦，终于也将要实现了。
　　临睡前，孤修特意到念芷的房里小坐。念芷很纳闷儿，这人向来提倡早睡早起，今儿居然拉着他叙话叙个不停，一会儿问他满不满意现在的生活，一会儿又问他想不想像寻常人那样有一个完满的家。他瞧着孤修脸上闪耀着从未见过的光芒，一时怔愣住了，开口问说：咱们现在难道不算一个家吗？
　　孤修定定看着他，柔声道：“也算，但我想让它变得更加完满。”他不希望念芷此生只能守着那半颗内丹和残缺的魂魄过活，也不想每天过得提心吊胆，生怕那骇人的一幕会重演，那是他再长十颗心都无法承受的痛。
　　孤修替念芷掖好被子，又熄了灯，转身离去。
　　原来月色竟已如此猖獗，念芷揉了揉刺痛的眼，缓缓从床上坐起来。
　　……
　　“乖乖！竟然被我说中了！”
　　锦年一大清早就被念芷从被窝里拖起来，起先睡眼惺忪哈欠连连，不过当听到“孤修想要成家”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一瞬间睡意全无。
　　“也许就像你说，他的心上人原先住在外头，现在他大约想通了，要把她接过来成家。”念芷一下一下拨弄着桌子上蓝色的药罐，阵阵苦涩的药味儿从里头钻出来，“锦年，你说她是会人还是妖？”
　　“是人是妖这重要吗？”
　　念芷答不上来。
　　做了许久的朋友，锦年哪里能瞧不出念芷的心思，也许在念芷尚未明白自己心意的时候，精怪精怪的锦年已经瞧出了一些端倪。他遂安慰道：“你也不要多想，这世上啊，最强求不得的就是感情。何况你年纪还小，或许你并没有你以为的那样……呃……那样看重，他。嗐，说起来，上次你托我做的药我已经完成了七八成，要看看么？”
　　念芷心里乱糟糟的，随口便应道：“哦。”
　　锦年返身到药架上取下一个黑色木匣，打开推到念芷面前，里头躺着两颗绿油油的丸子，和一般的药丸不大相似，倒像是……
　　“这不就是闭息丸？”念芷捻住一颗仔细瞧了瞧，道：“没想到保质期这么久。”
　　所谓“闭息丸”，是锦年为了去年的元宵节特别研制的药丸，据说妖服下之后能够暂时隐匿妖气不被那些烦人的捉妖师察觉。锦年是亲身试验过了，服下一颗能撑十二个时辰，愣是让他完美地融入人群，好好体验了一把人间的节日。
　　“长是长的像了点儿，不过若要仔细看还是有细微差异的……”锦年又吭哧吭哧搬出另一个黑色木匣，挑出一颗进行对比剖析，“你看，这颗的纹理是呈……”
　　“后天，我想下山。”念芷心思早就飘远，拖着下腮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下山？下山做什么？凡人的世界多么混浊，吸多了那里的气息，妖是会变笨的。”
　　答话的不是锦年，而是恰好进屋的欢喜。欢喜欢喜，妖如其名。
　　“哎呦，瘟神来了。”锦年一看来者，恨不能让浑身的毛发都倒竖起来。
　　“臭小子，居然敢对你的未婚妻如此不敬，看我不好好教训你！”话音刚落，门口那扎着双髻的小姑娘化身一道红影，嗖地一声直蹿向锦年的面门。
　　一时间，可真叫是狐毛与药丸齐飞，锦年共欢喜一色。两个火红的小狐狸斗得难舍难分，作为看客的念芷却丝毫没有劝架的意思，弯腰拾起掉落的绿色丸子，问：“锦年，这闭息丸确实还没过期吧？”
　　“那是！小爷做的丸子，就算是放上一百年也不会坏的。”锦年一分神，右脸被挠掉一撮毛发。
　　念芷皱眉看着手心里的药丸，心想这里头到底搁了多少防腐剂啊。不过……倘若要下山，自己这薄弱的修为定是斗不过那些残暴的捉妖师，比起被挫骨扬灰，他宁愿防腐剂中毒。
　　“那这两颗我先拿走，你们慢慢打。”言毕，抚了抚衣袍上的褶子便跨出门槛儿。
　　念芷早已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他都要去一探究竟，孤修年年私会的心上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彼时，沉稳的男子汉偶尔的叛逆感冲晕了念芷的脑袋，让他全然忘记孤修曾屡次耳提面命过：我不在身边时，千万不要擅自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