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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天雨雪兮,佳人挽梅(二) ...

  •   “一般在这种时候,都是要作诗的。”一只手支在膝上,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晃一晃已半空的酒杯,柳静夕说道,像午睡刚醒正伸懒腰的猫一般眯起的眼睛,盯着杯中好似将梅的红化在酒水中的,半清半浊中带一点绯红的胭脂醉。
      “那就本王来起头吧。”敛了温润如玉的刹那,再次拾回那日阳含关外的威凛,楚君乔的目光投向了点点正艳的红梅,片刻后唇角一扬,吟道:
      “踏白循香影孑然,
      孤枝点艳苍茫间。
      沐凛濯寒自红颜,
      争艳春绯更何堪。
      错过非错过之慢,
      迟来蜂蝶休相怨……”
      不愧是战神吟出来的诗,字字句句都是这么锋芒毕露,和他像火焰燃烧一样的攻城略地一般无二。但柳静夕有些听不下去,只觉他锋锐的词句扰了这难得的温馨氛围,于是便接道:
      “花新枝旧同故年。”错过的还可以弥补。
      “人暮忆朝是岁前。”等错过再弥补已经晚了!过去的错误再也无法改正。
      虽然恼怒于柳静夕的打断,但楚君乔不得不说,写月公子的胞妹,文采比他丝毫不差。她这一句的角度忽转,以比的手法对他之前所作的内容进行了有力的抨击,却丝毫没有打乱全诗的步调,这令他忽起了兴致,只是象征性的以眼神扫了她一下,以示警告,然后竟不再接着自己原来的思路,而是等她继续的作出下一句——既然如此,他倒要看看她想说什么。
      见楚君乔在瞪视自己一眼后竟沉默不语,柳静夕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挑挑眉毛,诧异于他的大方与不计较,而后饮尽杯中酒水,思索片刻后吟道:
      “世事无奇史为鉴,
      此去经年当忧烦。
      尧舜炎黄今何安?
      沧海桑田已惘然。”
      “一团糟。”楚君乔皱皱眉头,在听完的片刻后就作了结论。
      “是啊,如果从全诗来看的话,一塌糊涂。”
      “是你给作毁了的,罚酒。”再次为她满上,楚君乔的唇角竟是带一点宠溺的笑意。
      “这首诗若是由我来作,我便这么作。况且,这罚酒,可没体现出‘罚’之一字的精妙啊,如果是胭脂醉的话。”柳静夕挽起一个如月牙儿般的笑容,像是偷了腥的猫儿,眼角都带着慵懒的满足。
      “你喜欢胭脂醉?”为自己也满了一杯,楚君乔不经意问道。
      “还喜欢凡尘梦,烟花冷。其实,米酒也很好喝的。”酒兴上来,柳静夕也不管自己的嘴巴,扳下拇指和食指,想了想,又叠下了中指,边呷着酒杯边道。
      “唔,都是今朝醉的招牌酒啊。除了米酒。”楚君乔挑挑眉毛,这些酒……她一个闺阁女子都喝过?不过他立即想起,柳静夕绝不能算普通的闺阁女子。她甚至还跟他在战场上叫过板,还有那超绝的箭术……就连不普通都不足以形容她了。但楚君乔也不是特别惊讶,从他知道她是她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她是特别的。一直都知道。
      “是啊,喝得不多,但那是喝一次就能被记住的酒。”
      “原来你也是酒池中人。”
      “唔。”柳静夕也不知是喝醉了还是赞同的点点头,再次抿了一小口胭脂醉后,她抬起眼来看着楚君乔,星的清亮中有雾一般的疑惑飘渺摇曳,就像清澈溪流下沉淀的细沙。“别老是说我啊,王爷呢?你过得怎么样?”
      “一般在这种时候,都要说:‘我过得很好’。”学着柳静夕的说法,楚君乔一笑,说道。
      “那王爷是过得不好了。”边说着边点点头,柳静夕的目光落在楚君乔身后的红梅上,一会儿后,她自言自语道:“估计王爷不想说,那我便猜了。炎国战事一了,你回到朝中,受到老臣‘功高盖主’之类的攻讦,被削了兵权,你不想听他们聒噪,又不放心秦荒远东山再起,就自请来边关驻守……是这样吧?”
      “不错,完全不差。”楚君乔将酒杯送至唇边,却又一滞,道:“你还真是不关心政事。”
      “因为对于柳静夕来说,没有必要。”她的神色淡淡,好似梅枝上托着的一层薄雪。“你不必在意什么,梅就什么都不在意,不在意争艳,不在意冰寒,所以生在万芳凋零的冬日,就连你的诗,也是这么写的。那些比不上你的、因为自己的错误而怪罪你的、不了解你的,都是因为嫉妒。身为王爷不是你的错,成为战神也不是你的错,功勋卓著就更不是你的错了,那么,又何必将他们放在眼里?寂静的盛开在隆冬,孤芳自赏,只待一朝,再飞冲天。”
      楚君乔深深的看她一眼,眼中风起云涌,太阳的光芒就算隐于云层之后也耀眼依旧,他声音里的沙哑再度回来,有些轻,有些遥远,听起来有些慨叹:“你都看出来了。”
      “这是给半壶胭脂醉的回礼。”双手捧起酒杯,向楚君乔行过一礼后,柳静夕仰头饮尽杯中最后的带一点绯红的半清半浊的酒水,而后道:“多谢王爷的酒,可我该回去了。”
      “本王送送你。”将酒壶中的最后一滴酒赏赐给这一片又多了一方回忆的梅林,楚君乔起身,说道。
      “不敢劳烦王爷。”早已起身,双手捧着楚君乔的马鞍,将座下奉还的柳静夕拒绝道。她的微微颔首令他无法探清,在那一双眼眸里,是不是真的也是这个意思。
      “不劳烦。况且,本王胭脂醉的回礼,可不是由你说了算的。”接过马鞍,楚君乔满意的望着仰起头来直视他的柳静夕的眼睛,笑得狡猾。

      “我与王爷相遇四次,似乎只有这一次,毫无杀机啊。”柳静夕的轻言轻语打破了二人自离开梅林之后并肩而骑的沉默,虽然喜悦能和她再次说上话,但这话的内容令楚君乔狠狠的抖了一下眉毛。
      “你确定?”压低了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危险。
      “王爷敢打赌吗,在我与王爷对弈的时候,你一次都没动过杀我的心思。”
      楚君乔眯眯眼睛,片刻后承认道:“我那时的确想,这个人留在华国是一个危险,像你这种人,要不杀掉,要不收归己用。”
      “唔。”意味深长的点点头,柳静夕的唇角染上一点笑意。“可我现在还在华国呢。”
      “但现在若是想让你来我迟国,可是容易得很。”似是被那一抹笑意感染了,楚君乔也心情颇好的挑起了唇角。
      “愿闻其详。”
      “听说,夕昭郡主拒绝了众多的追求者……”说道此处,楚君乔故意一顿,意料之中的望见柳静夕的眼底浮现一丝不可置信的神色,而后继续道:“不知看在我对你‘一箭钟情’的份上,不知郡主能不能应了本王的求亲呢?”
      “你是认真的?”柳静夕瞠大了双眼问道,这番少见的模样令楚君乔想大笑一番,但他十分艰辛的忍住了。嗯,不然佳人会被吓跑的。
      “难道本王有哪一点让郡主觉得,本王是在开玩笑?”楚君乔认真的问道,而柳静夕也认真的审视着他。他现在这幅模样,剑眉依旧斜飞入鬓,只是飞得更高些;双眼依旧如反射了阳光的深潭,只是比起原来明亮了些,温和了些,带了笑些;周身战神的光华仍然灼热,但此时也许场合特殊,被他敛去了不少……但怎么看,柳静夕怎么觉得他心情很好。而此时他心情很好,只有两个理由——一是因为男子对心爱的女子求婚了,内心欢快,二是……他在戏耍于她。
      他?心中有她?
      笑话里都不是这么讲的好不好!第一次时见面她想杀了他,第三次时见面他想杀了她……见鬼去吧!他钟情她?!哈!
      “郡主似乎不信。”撇一撇嘴角,楚君乔对于自己首次求婚,竟落得个当成做戏的下场感到不满,“本王可是认真的。”
      “如果王爷是认真的,”收起所有的情绪,柳静夕也以认真回视他:“那么,王爷可知,我为何回绝了那众多的求亲者?王爷又可有想过,我是怎样的人?”
      “哦,听郡主的口气,这是要拒绝本王的一番心意了?”楚君乔不悦的挑起眉毛,问道。
      不理会他的反问,柳静夕道:“我‘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也不希望有‘君若无情我便休’的一日,我厌恨宫墙,定不会久居一地。我愿为风,而风总是在流浪的。”
      “风也有吹倦的一日,亦有止歇的一天,风也会为眷恋而停留。本王知你不是寻常养在金丝笼里的燕雀,你若是想飞,本王便给你一片天,与你一同飞。”
      也许是他的神色太过认真,也许是她太过胆小,害怕背叛,不敢信任,手中的马鞭快起快落之后,没有给出任何一句回答,等楚君乔回过神来,柳静夕已骑着黑鹰,如离弦之箭般,冲出了好远。
      “柳静夕,你逃不掉的!一月后,本王的聘礼自会送到。最迟三月后,我们再见!”以内力将这句话送出好远,楚君乔对着那个紫色的背影,扬起一抹自己都未发觉的宠溺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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