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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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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夷人骁勇善战,不,确切来说应该是凶猛好战。
当低沉的号角声在战场上响起,十五部勇士犹如闻到血腥的狼群一般“嗷嗷”提着兵器翻上马背,聚集在营帐前。
只是他们并没有想到胆敢深入王庭的这些敌人只有五百骑。
五百匹瘦骨嶙峋的战马,五百个衣衫褴褛的男人,他们背着断剑长弓,漆黑的脸上眼白特别明显,那种死一般的眼神,十五部的北夷人并不陌生。
“这是一群勇士。”
兀秃儿站在人群中看着面前的这五百人低声说道。
“就是他们?”
“我的人主。”兀秃儿立刻让开人群中央的位置,恭敬地向迟迟出现的北夷人主俯身行礼,“请允许你的臣民教训一下这个胆敢挑衅您天威的敌人。”
兀秃儿着重咬住了“敌人”二字的发音。
人主低下头,透过骷髅面具上的两个窟窿看着他。
兀秃儿在人主的目光下坚持着,脚底却下意识地动了动。
“呵呵……“令人心颤的笑声突然从骷髅面具背后传出来,”那么我的子民们,去尽情地狩猎一场吧。“
兀秃儿看着眼角晃过的黑色狐裘心底莫名松了一口气。
如今的人主已经是北夷荒原十五部遗民真正的人王,他用自己的刀和血获得了整个荒原的信仰,不再是那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少年。
当年大巫凭着神谕和先可汗的信物认出了遗落的骨血——如今的人主。
大巫不在了,人主就是整个北夷的精神支柱。
而兀秃儿担心的不过是人主还惦记着南人那点儿养育之恩,今日看来却是可以放下了。
您是我北夷的人主,是先可汗遗落的骨血,南边的那些羔羊不是您的同类,您身上充满了大荒原野性的骄傲……请务必杀死您的敌人,带领我北夷十五部走向真正的昌盛——
兀秃儿马鞭凌空一挥,从人群中召出一小队人马指向那五百人的方向:“北夷的男儿们,让他们瞧瞧雄鹰的儿子如何在荒野翱翔——”
这一小队即刻拍马奔去。
命人搬了一张胡凳过来,人主狐裘一扬,安然坐在胡凳上看着磅礴的胡马将那五百人淹没。
那百来人的小队一进入包围圈便慢下来,悠悠绕着那五百人转圈,像是戏弄猎物的草狼一般,只不过狼还要防着猎物逃跑,他们却一点儿也不担心,周围密密麻麻的北夷大汉将这五百人围在中央,这些人注定是送到狼嘴边的肉。
人主右手搭在胡凳的扶手上,有一下每一下轻拍着节奏,像是跟随着杀戮场上的狩猎游戏计数着什么。
“这是一群勇士,可惜却是一群愚蠢的人。”
站立一旁的兀秃儿看着那五百人在包围圈中逐个倒下,语气轻蔑地说道。
人主搭在胡凳上的手突然一顿,白皙的手背上青筋突起,忽地在那绑着皮毛的扶手上留下三道深深的痕迹:“……只有他们?”
“只有……”兀秃儿猛然醒过味儿来,看向胡凳上的人主,可惜他只来得感到脸上被扬起的狐裘狠狠刮过,原本安然坐在胡凳上的男人已经翻上马背朝着大帐的方向赶去。
王庭的周围聚集了整个大荒原最勇猛的士兵,他们都为伟大的北夷人主进献出自己最赤诚的忠心,然而偏偏在最中心的王帐周围,一个守卫都没有。
王帐是人主所在的地方,这里大帐套着大帐,层层的密闭隔绝大荒原冬季的苦寒也隔绝了有心者的窥视。
穿过两层厚重的门挡,原本应当看到王帐内部奢华尊贵的装饰,此刻器皿酒食被抛洒在地,皮裘沾着暗色的污渍垂下来,两具闯入者的尸体躺在猩红的地毯上,整个大帐内一片意外狼藉。
而那本为北门守将的男人——人主的囚徒浑身是血地站在大帐中央,右边肩胛骨上悬着一道沉重的黑铁锁链,一直延伸到后面的隔间内,而左边肩胛骨上的那一道已经断裂,只剩下一截垂落下来,暗红的血迹顺着滴落在脚下的羊绒地毯上,一柄被鲜血染红的弯刀正被他握在左手中,仿若被锁住翅膀的雄鹰。
而北夷人引以为傲的人主双手撑地伏在门口的地上喘着粗气,左手小臂上一道刚刚划开的伤口正在流淌着鲜血
“你拦不住我。”
人主的囚徒不知什么时候从牢笼里挣脱了出来,他看向人主的眼神中没有一丝柔软。
“我不会让你走……死也不会。”
北夷人主的骷髅面具被利刃劈开分作两瓣摔落在地,仰头看着耿少潜,那张绝美的阴柔面孔从浓密的黑发间露出来,带着隐忍而决绝的神色。
耿少潜微皱了一下眉,却再没有多话,手执弯刀便向人主挥去。
披头散发的北夷人主惨淡一笑,却同样毫无保留地横刀相迎,若是从前,他怎么也无法想象自己能够硬接下这北门战神的一刀。
同样的,若是从前,他也无法想象自己竟能够对着这人举起刀刃。
然而这人毕竟是曾经的北门关守将,让整个大荒原颤抖的凶神,囚禁也不能磨损他的战意,刚挣脱开锁链的双臂一发力,伤口迸出鲜血,手中的弯刀便猛地向下一沉,深深嵌进人主肩上的皮肉里。
“唔……”
人主吃痛闷哼一声,依旧死死撑住,却并没有一丝鲜血从他的伤口里流淌出来。
反倒是不远处跌坐在地上的绿袖脸色猛地一白,暗暗压住自己的右肩,遮挡住那衣衫上隐约要沁出的血迹。
"郑简——"
“去,外面拦着,等兀秃儿他们过来。”人主眉头也没皱一下,将大帐内唯一的帮手驱赶了出去。
那袭营的五百死士不过是一个诱饵,真正的援军正在向这里摸索过来,不一会儿绿袖就听到外面细碎的声响,看了一眼这两人。
“还不快去!”
被人主一吼,他咬牙从地上爬起来,捡了一把死尸手里的弯刀就冲了出去。
人主知道自己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从来就不是,就像这个人可以面无表情地把刀捅进他的身体,他却没有办法做同样的事情。
事实上人主有一个很简单的办法可以打败这个凶神一般的男人,只需要一个真相。
只是他不愿意,北夷的人主固执地觉着,这个凶悍而珍贵的男人应该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完完整整地属于他一个人,即便是恨,即便是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