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忆茶凝香》鹤生

7、第七章

　　茵茵躲在屋中装睡了半天，见没有人来，觉着有些无聊了，就爬起来做一些伸展运动，正舒展着，窗户被哒哒哒地叩响了，茵茵收回手，有些疑惑地走到窗前，看到窗纸上印着一个个小小的身形。她伸手将窗子打开，就见到小茶壶费力地从窗栏上爬进来，茵茵一伸手把它捞了进来，顺手将窗户关上，笑说道：“你真应该好好减肥啦，爬个窗子爬那么累。”小茶壶靠着窗框，一手扶着自己的壶肚，撅了撅嘴说道：“还不是因为姐姐你把我做的太肥了。”茵茵立即噤声。小茶壶休息了片刻，说道：“行啦，我们走吧。”茵茵被她说得摸不着头脑，急急地拉住它道：“走去哪儿，干嘛要走？”小茶壶回身说道：“姐姐不是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么，我上次说了四殿下他是知道的，所以要带你去见四殿下。”茵茵有些犹豫起来，商祺她不是没有见过，可是认识他那么久他也不过是在不断地调戏自己，并不曾说起过自己的身世，他虽是知道，却迟迟不与自己讲，这般去找他，恐怕是有些鲁莽。想到这里，她问道：“小茶壶，你怎么知道商祺一定会告诉我真相呢，我认识他那么长时间，他每次见到我就会调戏…..咳咳，就会说一些无聊的事。”小茶壶见她犹疑的样子，便走上前道：“可是知道您身世并且能和您见面的就只有四殿下了呀，您要是不去见他，其他也没有什么办法了呀。”茵茵低下头，脑子里想起了公子，也许公子也是知道自己的身世，只是他一直在顾虑什么没有和自己讲呢，但是，自己也曾经问过他这件事，他也只说了自己在渔家的过往，并没有提起其他的事，难道公子是故意不说，还是他原本就真的不知道呢。茵茵想来想去觉得心里有一些烦，见小茶壶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突然便下定了决心，点了点头。
　　屋门被轻轻推开，门外空空荡荡的，什么也人没有。小茶壶捻了一个决就要隐去，茵茵急忙说道：“喂，等一下。”小茶壶回过头，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她有些尴尬地说：“遁身召祥云这种高端的术法我不会。” 小茶壶用手挠了挠壶盖，似是想了想，说道：“看来你的一部分仙术也被封印了，那你抱着我，只需要再集中注意力，我来施法，就可以一起遁形了。”茵茵觉着方法不错，便伸手把小茶壶抱在了怀里，心里却想着这么直接走都没有和公子说一声，犹豫了一阵，趁着小茶壶没有注意，撕下一小片衣袖向门里一扔。小茶壶在她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来，问道：“好了吗？集中注意力。” 茵茵“嗯”了一声，闭上眼将精神都集中到一处，忽的感觉自己变得轻飘飘的，脚下仿佛踩空了似的。好一会儿，只听“砰”地一声，茵茵觉得自己的身子猛地一震，脚又踩到了地面上。她睁开眼，眼前是一片繁华的街景，正是艳阳天，小茶壶笑嘻嘻地攀着她的手臂，道：“到啦！” 茵茵环顾了一下四周，这座小镇好像被一大片粉红色环绕着，她有些恍惚：“已经出了武夷山了吗，这里是哪儿？”小茶壶指着远处的山说道：“这里就是人界与仙界的交界处桃花镇，它四周环绕着种满桃树的山，这里的桃花一年四季都是开放的。”正听它说着，一阵风吹来，风中夹杂着桃花落在街道的四处，她愣起神来，记忆中好像隐隐约约有这个场景，不远处还有一个小铺子，那里坐着一个人，那个人到底是谁？她记不起。突然感觉衣袖被揪住了，她回过神，低头看向小茶壶：“姐姐，你是不是不高兴？”茵茵回过神来，笑了笑：“对了，商祺在哪里？” 小茶壶指了指旁边，她们身边正是一个茶楼，一走进去，发现里面人很多，熙熙攘攘的，小茶壶领着茵茵走到二楼的一间雅阁门前，茵茵正要叩门，门却自己开了。小茶壶爬过门栏，向前走去，茵茵跟在它的身后，进入内厅，一个身着深紫色的长袍的男子坐在那里，听得声音，他回过头来，朝着茵茵笑了笑，正是商祺。茵茵走过去在他的对面坐下，有些诧异道：“你，变了好多啊。”此番他没有像往常一般穿着劲装，头发也只是束了些许，仔细看来还有几分风流潇洒的味道。商祺挑眉理所当然道：“本殿下一向都是以潇洒成名的，这位姑娘可不要迷上了我。”茵茵两眼一翻，“果然还是那副模样，本性难移。” 小肥壶哼哧哼哧地怕上桌，有些不满道：“姐姐您都不抱我上来。” 商祺眼见着好笑，一把捉了小茶壶，在它身上一点，它便褪了人身，变成一只硬硬的茶壶，茵茵见状急道：“你在做什么？”商祺握着茶壶说道，“你急什么，不过是让它不变成人形罢了。” 他抬起头来看了看茵茵，笑道：“说起来，我们当时见面也是因为这个茶壶呢。”茵茵瞧着那个茶壶，似是有些感慨地说：“小茶壶说过，它是我亲手做的第一只茶壶，与我的感情最深了可是我却一点儿也不记得。” “是啊，”商祺说道：“君白他没有和你说过吗？”茵茵看向他，眼神里有些疑惑：“公子？我先前问过，他，好像不知道我的身世。”她看着商祺的神色，有些心虚起来：“他应该是不知道的吧。” 商祺看了她一眼，道：“他是不知道还是不愿说？”茵茵想起第一次见到商祺时的场景，公子的确像是与商祺相识，不过之后问起，他却说自己不认识商祺，难道是他有心想要掩埋真相这时，商祺从袖中掏出一颗丹丸，说道：“如果你想知道真相，就把这颗丹丸服下。” 茵茵看着问道：“我只要吃了它就能恢复记忆了吗？” 商祺摇了摇头，说道：“没有那么简单，你服下后会昏睡三天三夜，丹丸可以在你昏睡的时候修补你的记忆，等你醒来你的记忆就完全恢复了，你会变成原来的你，不过你会忘记你遇到君白之后的所有事。” 茵茵愣住了，呆呆地说道：“会忘记现在的所有吗？那，我也会忘记公子。不行！”她摇了摇头，道：“公子于我有养育之恩，我不能这么自私。” 商祺闻言不由嗤笑起来：“养育之恩？你会这么说是因为你不知道当初他差点毁了你。”他握住她的手，将丹丸放入她的手中握紧，“茵茵，他欺骗了你，他明明知道你的身世却不告诉你，你又怎么会知道他的居心？”茵茵脑海中闪过那天在迟花楼里听到的事，她知道自己的身世绝不平常，而她却这样一直被闷在鼓里，想想心中便有些不甘心，她说道：“这可药我会吃，但是我要先回去和公子说一下。” 商祺缓缓握住她的手，道，“既然要选择忘记，就不必回去找他。”她垂下眼，道：“虽然公子有心骗我是他的不对，但是这么多年来，他一直照拂着我，公子他，对我很好。”她抬起头看着商祺，有些恳求道：“反正是最后一次了，你就让我去看看他吧，我马上就不会记得他了。”望着她的眼神，商祺有些怔忪，茵茵趁他失神便抽出手，回过身走向门口。手掌中的温度一下子脱离，他心里顿时后悔起来，这样感觉，太熟悉了。他仿佛看到那个穿着大红嫁衣的女孩，一脸哀求地望着他，这样的眼神，他向来都没有抵抗力。
　　“啊！~” 门口传来一声尖叫，商祺一惊，大步走出内厅，茵茵已经被琉心制住，坐在椅子上无法动弹。“琉心，你…..” 琉心抬起头盯着他说道：“怎么，还要放她走一次么，她要去找韶南，你还放她走？”茵茵用力地扭动着，痛苦地看着商祺，“商祺，求你放我走，我就去见公子最后一面，我会回来的。” 商祺猛地惊住，同样的话语，他还记得很清楚。她被门口的天兵拦住时，回过头来苦苦哀求他，“我就去见他最后一面，见了一面我就会回来。”那时的她时极美的，大红的衣裳，精致的妆容，可是，他没有能等到她再回来。他有些痛苦地皱起眉头，“商祺，你答应我的，你说可以让我回去见公子的，你不能言而无信！”清脆的声音传来，商祺回过神来，定定地看着她，好一会儿，他别过头，心中默默道：对不起，是你先言而无信。茵茵的眼睛瞬间暗了下来。琉心拿过茵茵手中的药丸，道：“既然如此，我就帮你好人做到底好了。”捻着药丸的两根手指向自己的嘴靠来，茵茵闭紧了嘴巴，用力撇过头，琉心掰正她的头，手指在她唇上一点，茵茵无法控制地张开嘴来，一颗丹丸随即滚入口中，琉心将她下巴一抬，她猝不及防将其咽了进去。浑身的束缚在瞬间解开，茵茵跌跪在地上双手不住地咳嗽。
　　“砰”地一声，门被撞开，茵茵刚抬起头，就见琉心的身体倒在地上不再动弹，一双沾满血的手抱住了她，她再熟悉不过那双手了，可是现在却沾满了鲜血，她转过身有些惊恐地喊道：“公子！”眼前的人一身的血迹，已经看不出衣服原本的颜色，他撑着身子紧紧箍住茵茵的腰，眼珠是妖冶的紫色，转身要走，门口却被商祺拦住，茵茵下意识地抱住君白，商祺笑道：“以妖的身份闯进人仙之界，恐怕自己的修为都被耗得差不多了吧，你还有信心带着她从我面前离开么？”商祺猛地出掌，重重地击在君白的胸口，他向后倒退了数步，吐了一口血，手却仍牢牢地抓住茵茵。浓浓的血腥味传入她的鼻子，她感觉有些恶心，脑子渐渐开始昏沉起来，她心中暗叫不好，赶紧用手掐住自己的喉咙想要将丹丸吐出来。眼前人又是一掌，君白早无还手之力，硬是撑了些许，最终倒在地上，茵茵从他身边爬起来，眼见商祺正在念诀，一下子将身子挡在君白的面前，求道：“不要再打他了，不要打了。”商祺顿了顿，脑中回忆起她决然离去的大红背影，一咬牙，将她一把推开，一道猛烈地光打在君白的身上，茵茵想叫不要，声音却堵在喉咙口发不出来，恐惧填满了她的心，脑子里越来越浑浊，躺在那里的人已经一动不动。茵茵的心一横，伸手扣诀，商祺见状急忙出手阻止，却已来不及，只见她一掌拍在自己的肚子上，一大口血加着秽物吐到地上，她感到头脑渐渐变得清晰起来，丹丸看来吐出来了，心中不由有些小小的高兴。她忍着剧痛，一点一点爬到君白身边，吃力地抱起他，道：“公子，你在坚持一会儿，我们回去。” 茵茵抬起头，就见到小茶壶已经化成了人形向自己跑来，她伸手将它抱在怀里，说道：“这次又要拜托你了，小茶壶，带我们回武夷山吧。”小茶壶点了点头，愤愤地看了商祺一眼。商祺伸手拉住茵茵的手臂，茵茵抽了几下，没能抽出来，她抬头看着他道：“松手吧，至少还可以给我一个最后的好印象。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他的眼里闪了闪，缓缓松开了手，他就这样看着她抱着那个人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而他清楚地知道，这一次，恐怕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里是哪里，这里是武夷山吗？”茵茵有些疑惑地看着周围陌生的树丛，小茶壶虚弱地躺在她的手中，道：“姐姐，我的灵力不够了，原本我就被四殿下封住了，我是闻到姐姐血的味道才强行破了封印的，为此灵力都消去大半了，我没办法把你们带回武夷山了，对不起……”说着，它的壶身渐渐化成一块泥团，硬邦邦地躺在茵茵的手中。茵茵轻轻把它放入怀中，肚子还是阵阵剧痛，她擦了擦口中溢出的血，拖着君白一步一步地挪动，几滴雨点落到她的脸上，慢慢的雨越来越大，天色也渐渐暗下来，她的眼泪一滴一滴流下来，杂夹在雨水中，不知走了几个时辰，脚下倏地一绊，她抱着君白“砰”地倒在地上，一口血呛在喉咙里，不住地咳嗽起来。胸前的衣裳被染红，她也顾不及擦，只是将君白护在怀中，尽力让他不淋到雨，他的头靠在她怀里，脸上的血污早就被雨水冲刷干净，现在只是冰冰冷冷惨白一片。茵茵突然哽咽出声来，她紧紧抱住他坐在雨中，此刻的时间实在过得太慢，雨点冰冷地砸在她的身上，她的脑子一阵一阵地发热。渐渐地，她感觉雨好像不下了，天气也放晴了，好像在一片蟠桃林里，她一跳一跳地想要采树上刚结的蟠桃，却怎么也够不到，突然枝桠向她弯下来，她欣喜地摘下一颗放在兜里，然后，她沿着树枝上那只修长好看的大手看去，头顶上，是极美的一张脸。虽是第一次见他，她却是一眼就认出他来，自己宫里那几个仙子姐姐总是喜欢说他是仙界相貌数一数二的仙君，他的画像都被她们传来传去，她也都看厌了，不过现在看来，还是真人更美些。她心中暗自思忖着，这正是个让她回去炫耀的机会，她得做点什么好让那些仙子姐姐羡慕羡慕，想到这，她微微一笑，樱唇一抿，踮起脚尖，吻住了他。

　　雨还在下着，天已经全黑了，茵茵紧闭着双眼，嘴角似是带着点笑意，摇晃的头终于垂了下来，一双樱唇落在他苍白的唇上，只一瞬，又轻轻擦过，她的头埋在了他的颈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