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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十一章 天山深渊 ...

  •   人到天山,已是十日后的黄昏。
      山脚小镇只在皮货药材交易时,方兴隆一阵,余下大都是闲时。

      天山之景,佳绝天下,近处苍绿连绵起伏,远远云烟缭绕,白玉横亘,天山之中的天池更是传说里的圣地。
      辛此无心去赏这秀美风光——一路上,西瓜昏厥次数越来越多,幸亏辛此辛勤照拂,才勉强支持着,好不容易来到这里。
      可是,天山如此之大,有谁知道秦仲华究竟在哪里?
      问遍街头巷尾,人皆摇头,辛此只好决定:进山。
      听说山里有几户老猎人,或许可以指点一二。
      “我找家店,你先住下好么?”辛此轻问。
      西瓜坚决反对:“不,除非我俩一起走,否则哪里都不要去。”停一停,又补充:“如果我发现辛大哥离开了,立刻自己进山,生死听天由命,信不信?”
      ——他是怕辛此出危险,自己虽然失明,至少还有武功。
      辛此实在拗不过。

      次日,果然找到猎人打听。
      “没听说,这里没人叫秦仲华。”年青猎人摇头。
      “可是他唤作‘天山神医’,应该就在天山……”辛此恳切将求医经过讲述一遍。
      一旁的老猎户听完,沉思不语。
      “无论如何,我们总得找到他——大哥,麻烦你把深山山路告诉我!”辛此道。
      “什么?就这样进山?你们两个人?”年青猎人吃了一惊,“简直是去送死!”
      “顾不得那么多了,就请大哥指点吧。还有,”辛此认真道,“能不能照顾我这小兄弟几天?”
      西瓜闻言惊道:“辛大哥,你怎么能一个人进山,摆明了会搭上一条性命!”
      辛此苦笑:“西瓜,没有你,我这条命早就没了。放心,我定会找到秦仲华。”
      西瓜一咬牙:“好,你是为了我才去涉险,那我们一起走!”
      “这怎么行……”辛此还在迟疑。
      西瓜利落地道:“要是你自己走了,找到秦仲华再回来,迟了一步怎么办?你也知道,我没准哪天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所以——若不共同进山,恐怕你以后再也见不到我。”
      辛此最怕的就是这个。
      “——去野鹤峰。”老猎人忽然插嘴。
      “野鹤峰?爹爹,那可是最险最深最难走的峰头!”年青猎人抢先叫道,“上次王大叔他们进峰去,十天后出来都不成人样了,爹爹你上次不也……”
      老猎人一挥手:“要是像你们所说,真有神医,一定在野鹤峰。我叔爷说野鹤峰里有神仙,或许可以治病——多带干粮饮水及御寒之物,我和儿子只能送你俩到峰下,看看神仙灵不灵。”说着,让年青猎人准备东西去了。
      “多谢!”辛此大喜过望。
      ——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值得试一试!

      过狼牙沟,翻仙人岭,沿山脊一直走,直下到鬼愁峪,已是三四日后的事了。
      而还得穿过一片无名林之后,方到野鹤峰下。
      猎人父子和辛此停在无名林前,不禁一怔:“怎么会……”
      这无名林本密不透风,枯藤老树盘根错节,而如今——当中竟多出一条道路!
      虽然窄细,但确确实实是一条路!
      老猎人拾起一截枝条,看了看道:“这是新近被利器砍的。”
      ——有人来过!
      辛此吓得一激灵。
      或许秦仲华住在这里,或许小柳果真早了一步,或许秦仲华已经……
      西瓜在他背上,迷迷糊糊醒来:“辛大哥,到什么地方了?让我下来,你也歇歇吧。”
      骏马无法进山,一路上他多是由辛此背负。
      “我还有力气。”辛此勉强笑笑,“您二位回去罢,这几天真是多承照顾,该我们自己走了。”——万一小柳真的在,这猎户父子岂不是赔上性命?

      辞别猎人,往无名林中,沿那条小路,走,走下去。
      “辛大哥,让我走一会儿。”西瓜道,“我想活动一下。”
      ——这么说的话,辛此一定依从,若直接让辛此休息,必不肯听。
      两个人,慢慢前行。饿了,咬口干粮;渴,抿一口水;累时,稍微歇一歇。虽说有路,不过比周围少些纠缠,勉强侧身可过而已。
      足足走到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更不必说会走到哪里,连辛此也只能沿着路一点点摸索前行——夜间,风极寒,“好冷。”西瓜打个冷战。
      辛此道:“你等一等。”
      窸窣声后,西瓜身上多了一件衣衫,辛此的。
      “这里不能生火,烧到林子,我们就完了,忍忍罢。”辛此解释,脚下仍是不停。
      西瓜鼻尖发酸。

      两人时而一前一后步行,时而辛此背负西瓜,走了一夜。
      天光微明时,忽然一阵烟味扑鼻而来!
      ——难道有人点燃无名林?辛此未免心慌,赶紧加快脚步。
      云烟缭绕之中,隐约可见石峰。“好,我们马上就要到了……”辛此紧走慢走,足足又过一个时辰,终于来到峰前。
      他傻了。
      ——不远处,明明是绝壁!
      每向前一步,绝壁便露出多一分,怎么看都像是要往前压倒,压在自己的心口。
      离绝壁还有十余步,辛此脸色煞白煞白。
      西瓜已经醒来,觉他胸膛之中一颗心咚咚乱跳,忙问:“辛大哥,你怎——”
      刚刚开口,忽然绝壁斜刺里横着飞起一道剑光!两声低喝几乎同时响起:“住手!”“糟糕!”龙吟大作。
      剑芒一闪而逝。
      辛此反手紧紧护住西瓜,紧张问:“谁?”
      看见壁下转出的人,方放开手,长长舒了口气:“谢天谢地,终于遇上你们了。”

      ——翠羽儿和徐伯人。

      他俩几日来显然也未曾好好休息过。
      “我俩昨日早上到了这里,”徐伯人道,“在峰上寻找,并无任何人迹。峰顶朔风太大,未曾寻遍天已晚,只好下来宿在离此不远处。刚刚听得脚步声,以为……”“还以为冷修罗找了来——不是徐大哥出声,我差点又伤了你们。”翠羽儿赶紧道歉,又愤愤地道,“说不定秦仲华的踪迹本就是假的,怎么可能有人住在这个地方!”
      辛此和西瓜的心,顿时凉了大半。难道有诈?
      徐伯人忙道:“我们尚打算今日再上峰头,寻找一番。”——尽管怕是徒劳,还要试试看。
      辛此脸色变了变:“徐少侠,那我们——天山猎户传说……”将老猎户的言语转说。
      徐伯人闻言,微一沉吟:“翠姑娘,烦你带着他俩,沿绝壁下你我所开辟小路,去到昨夜休息之处,好好歇息,我再上去探探。”用手一指绝壁垂下的老藤,便要上去。
      “不、行。”翠羽儿道,“要去也得我去,我轻身功夫比你好,莫非你怕我疏忽找不到地方不成?”
      “不不不,我……”徐伯人赶紧想解释,翠羽儿却不容他开口,忙又道:“你也有力气,万一我遇上事,你一个人能照顾他俩。”
      “还是不妥……”徐伯人正待分辩,瞥见西瓜与辛此交头接耳,辛此走上一步:“徐少侠,翠姑娘,有你们两人照应,我们一起走好么?西瓜身体愈来愈差,就算找到秦仲华再下来,哪怕只迟一步,也回天乏术——我可以照顾他,你们不会觉得累赘的,行不行?”认真而恳切。
      徐伯人只好点头:“西瓜换我来背。”他也不忍心留下西瓜。
      翠羽儿道:“我们轮流。”

      绝壁难行,陡壁一层又一层往上延伸,需一人攀上后,垂下长绳将另几人扯上。幸好徐翠二人走过一遭,一行人还算顺利。
      不知爬了多久,终于到一处平坦些许所在,宛如一个小小平台,但几十步开外又见陡崖。
      四周不觉有些阴沉,更是云雾缭绕,处处还有枯藤积雪。
      “这里以上还未去过。”徐伯人道。
      “那我去探路!”翠羽儿心急,向陡崖疾行,徐伯人随后,辛此背负西瓜走在最末,落下七八步之遥。
      “徐大哥,绳索给我!”翠羽儿来到陡崖,回身找徐伯人,“这次轮到我先上去了。”
      徐伯人疾行几步,将藤条结成的绳索递过去,看着翠羽儿结在腰间——忽然涌上一种奇异感觉!
      心神甫动,猛回头的时候听得枯枝断裂,倏然间断裂声大作,夹着辛此西瓜两声惊呼!
      徐伯人暗道不好,冲过去——为时已晚,不见两人,只惊呼声久久不绝。
      翠羽儿亦吃惊掠回:“怎么——怎么会这样!”
      地面上,积雪层下,老枝落叶之间,多出一道狭长的沟!
      这沟约摸丈把长,二尺余宽,犹如一道伤疤,割裂大地,又像一只细长眼睛,讥嘲觑着他俩。
      往下望去,初时昏暗,再下面却渐渐云缠雾绕一片,与四周云雾一般无二。
      这沟竟是无底的。
      “辛此——”翠羽儿凑近,俯身大声呼喊。
      无人应,只余阵阵回声。
      “这可怎么……”她刚直起身,忽地“喀喇”脚下一空,不由自主向下便坠,吓得惊叫——还好,旁边及时伸过一只手,捉住她手臂一带,“后退!”徐伯人低喝,一退丈余。
      ——那沟又宽了一些。
      徐伯人放开手,重新掠近,绕沟疾走一圈,足尖不断前探,又向周围小心走出一丈五六方圆,而后回到沟旁,再细细看了一看,方轻喟道:“这不是沟,是两座山峰连结之处。”
      “什么意思?”翠羽儿心头还在突突乱跳。
      徐伯人沉声道:“这里三丈之外全是深渊,一连串绝壁便是山脊,我们沿着绝壁而上,到了峰顶——峰顶与另一座孤峰成‘入’字形,相互靠得极近,多年老树枯藤将两峰之间空隙完全覆盖,再加积雪,望去即成一体。今日被你我二人先后踩踏,枯枝虽然承受得住,也略有松动,而后辛此背着西瓜,两人重量加在一起,又不会轻身功夫,所以……”未再说下去。
      翠羽儿不禁一惊,离那深壑再远几步:“你是说,他们……坠入深渊了?”
      徐伯人点头:“是的。”
      “那……我们怎么办?”翠羽儿有些慌乱。
      徐伯人冷静地笑了笑:“放心,我还有一个很好的办法。”他走近翠羽儿。
      朔风中,翠羽儿因方才遇一次险,气未喘匀,香腮泛红,如同白玉池中绽开两朵粉色芙蓉。
      徐伯人声色不动:“翠姑娘,怕是要委屈你一下。”霍地出手!
      翠羽儿还未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动弹不得。
      “你、你要干什么?”急忙问。
      徐伯人从自己颈上摘下一枚玛瑙坠子,红润可爱而又光洁古朴。
      他声音依然沉静如寒潭秋水:“翠姑娘,日后你若遇上柳,把这给他。”将这坠子挂在翠羽儿胸前。
      “为什么?”
      “没什么,只是我可能回不来而已。”徐伯人说话间向沟壑走去。
      “徐大哥,你不会想——”翠羽儿还未说完,已见徐伯人一纵身,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翠羽儿惊呆,过了一刻才仿佛听见些声音。
      平素温和冷静的徐伯人,平时沉着稳重的徐伯人,竟会作出如此狂热近乎送死的举动?
      明明是一条没有路的路,他还要走!?
      江湖人的举动,果然都很特别,甚至,很傻。但是,既然决定当个江湖人,一些事情就必须要做,做到底!
      ——哪怕不归。

      红润的玛瑙坠好像温热,还带着徐伯人的体温。
      翠羽儿脑海里,一霎时转了千百个念头: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不多时,穴道自解——徐伯人未用太多力道,但翠羽儿还是一动不动。
      朔风猎猎作响,周围仿佛更暗,云雾更浓。
      许久——翠羽儿突然狠狠跺了跺足,咬着牙道:“姓柳的,姑奶奶作鬼也饶不了你!”
      她急奔,竟然,也,跳了下去!
      ——我的运气一向很好,这次,就再赌一回!
      身旁白茫茫一片,只知自己下坠,不知落向何处。
      翠羽儿最后的记忆是一阵淡淡的虚无缥缈的香气。

      这一天,七月初五。
      同日,一个人的胸口仿佛被刺了深深一刀。
      缓缓倒下去,近在咫尺的东西可望而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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