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骨劫》百猫夜行

7、意不在此

　　回京的路上清名都没做歇息，几乎是马不停蹄的赶路。本就是在京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清名的身子哪受得了这风吹日晒。还没等赶到京城便病倒了。可他怎顾及得了自己的身子，带着病硬是面见了乾武帝。
　　觐见圣上的礼仪他没有学过，本想着可以同慕容淮那些亲信们一起面圣，自己也好有所照应，毕竟人家是来来往往宫中多年的人。也不至于因为自己的不懂规矩而出了大乱子。
　　只是那进殿禀报的肖公公迟迟不出来，清名因为生了病脸色惨白，可心心念念地却还都是远在前线的慕容淮，一想到他受了那么重的伤，清名便更加的心急如焚，急着想要回去陪在他身边。
　　等了许久后，那肖公公终于出来了。但清名却被告知，圣上只面见他一人，其他人一律在外面守着。清名听罢多少还是有些紧张。只是慕容淮还在等他，也顾不得那么多，手里捏紧慕容淮的令牌走进了大殿。
　　从殿外到殿内的距离并不远，清名却是大气都不敢出，从进了大殿便一直低着头。
　　这时，一个冷冷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是不同于慕容淮的冷淡，语气里多少带了些威严：“你就是清名？”
　　“卑职……拜见皇上。”清名单膝跪地，回答道。
　　本以为皇上会问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不料却听到一句：“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清名蹙眉，不知这和自己这次面圣的事宜有什么相关，莫非是要验明真身？但君令如山，他自然不好多问，顺从的抬起了头，却依旧不敢睁眼去看一眼乾武帝。
　　“把面具摘下来。”依旧是傲气不可一世的语气。
　　清名把手放在面具上，摸不清皇帝的脾气。他停顿了一下，还是摘下了面具。
　　“看着朕。”
　　清名抬起双眸，看着不远处金碧辉煌的龙椅上坐着的人，他这才发觉，整个大殿里只有自己和皇帝，甚至一个下人都没有。他不禁打量起这位万人之上的皇帝来。乾武帝一身金银玉饰，尽显奢华之态。身材较慕容淮稍魁梧些，虽是亲兄弟，可面容却和慕容淮并不相似，单论面容来看，不过是普通人罢了,且面有操劳之相，眼眶下微微泛黑，想来这皇帝果然不是好当的，明显不如慕容淮那般的英俊。
　　而此时的乾武帝也在打量着这位曾经名动京城的头牌，面色白皙的有些过分，似乎是受了病，双眸含水，两道弯眉轻挂，眉间一点朱砂，殷红的嘴唇，甚是比这宫里任何的女子都美上几分，只听乾武帝道：“果真是倾国倾城。“
　　乾武帝的话打断了清名对皇帝的打量，他急忙向皇帝禀报了正事：“回皇上，慕容……”清名突然意识到直呼名字是犯了大忌，连忙改口继续道：“……大将军此刻身受重伤，命卑职前来，希望皇上能……”
　　“知道了。”乾武帝打断了清名未说完的话，不耐烦的道。
　　清名微微一愣，心下想难不成皇上还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疑惑间却忽视了皇帝这句话里冷漠的语气。
　　只听乾武帝不紧不慢的继续道：“二弟的信，可比你来的早。“
　　信？清名更加听不明白了。
　　似乎是看出了清名的疑惑，乾武帝耐心解释道：“前几天二弟的信便来了，信里写着让朕再出三万精兵给他，他还写道……“说道此处，乾武帝没再继续，而是饶有趣味的看着清名，卖了一个关子。
　　清名哪是耐得住好奇心的人，头脑一热也忘了自己面前的可是万人之上的皇帝，一句话竟是脱口而出，只听他急忙问道：“还有什么？“话里的焦急不言而喻，他生怕听到的是慕容淮伤势加重的消息。
　　乾武帝哈哈一笑，也并不怪罪他不懂规矩，而是继续道：“他叫朕，把你关起来，不准你继续出征。“
　　清名愣在原地，背后一阵凉意袭来：原来这家伙是要支我离开，我怎么就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招呢！慕容淮呀慕容淮，你如此保我平安，可知你不在身边我如何才能心安！
　　清名思量片刻后，大着胆子说道：“望皇上开恩，让卑职跟着大将军继续作战！“
　　皇帝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心里莫名的涌出一阵嫉妒来，转移了话题，问道：“我听闻你曾是京城最大妓院的头牌？“
　　这一问顶的清名没了话说，他低下了头，没做任何应答。
　　“朕还听闻，是二弟赎了你出来？“
　　清名此刻咬紧了嘴唇，却仍旧没有应答。
　　皇帝也似乎并没期待他的答复，这本就是明知故问的事情，他缓缓起身，一步一步的走下台阶，朗声道：“那你可知，你配不上朕的二弟？”
　　你配不上！
　　清名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配不上这三个字是清名内心最不敢触碰的，最脆弱也是最敏感的一个地方。多少次在梦里他都看到慕容淮对他的不屑一顾和厌烦，其实清名自己心底也是清楚的，慕容淮，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他的肩上还扛着这皇室血脉，扛着这黎民苍生。可自己就是不愿意承认，清名宁愿相信慕容淮的那些甜言蜜语都是真心的。
　　如今想来，的确是啊……他是大将军啊。他不可能和自己一辈子混在一起的吧。
　　而乾武帝正是抓住了清名的这个致命伤，紧追不舍道：“想来二弟年纪不小了，要赶快成家才是。待此次收复了蛮夷贼子，朕便要给他安排一个好婚事了。你说呢？“
　　最后的那个问句明显是来专门刺痛清名的，此刻清名浑身颤栗，像是一整盆的冰水浇在自己的头上。寒冰刺骨的痛。
　　没注意间，乾武帝走下了台阶，走到清名身边，同样单膝跪地，一只手挑起清名的下颚，挑逗道：“你留在朕的身边，荣华富贵享不尽，如何？“
　　清名身子一颤，下意识的躲开了他，心下甚是觉得可笑，难不成这皇帝也就这点龌龊的想法么，清名低声道：“皇上高高在上，卑职怎敢高攀！“
　　乾武帝嘴角上扬，慢声细语道：“我说攀得起，你就攀得起，你想要的没有朕给不了的。”
　　“皇上您错了，卑职想要的，您还真给不了。”
　　话音未落，只见乾武帝脸色阴冷，反手扇了清名一个响亮的巴掌，气愤道：“哼！不知好歹的东西！“
　　清名没防住，被扇倒在地，他扭头不屑的看着皇帝，倔强道：“既然不知好歹，皇上何必留着我，放我去充军省的惹您眼烦。”
　　皇帝显然是料到了他的反应，早有准备道：“随便你。不过朕要告诉你，你若今日离开了这京城，那这三万精兵，朕可不能保证会按时到达前线。”
　　“到不了前线那些将士们都得死，慕容淮可是你亲弟弟，你舍得吗？”清名反问道。
　　哪料到乾武帝仰头一笑，笑声刺的清名耳朵都痛了，他胸有成竹的看着清名道：“你可知他若真死到那战场上，朕可就真的安心了。只可惜，朕还要靠他平定那些蛮子呢。”
　　清名心头一紧，抬头惊恐道：“你什么意思？“
　　“从小他慕容淮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除了这皇位。二弟对皇位没有贪婪朕不是不知道，可纵然如此，他依旧是个大威胁。这江山和他比起来，自然是前者重要的多。”
　　“哼，那你留我下来，就能消除他对你的威胁了？”清名满是讽刺的说道。
　　“错，你还没那么大的作用。不过你对他那么重要，若是没了你——”乾武帝再一次蹲下身子，凑到清名面前轻声道：“他会不会来和朕要人呢？如果他来要人，朕是不是能借机杀了他呢？”
　　“你！”
　　“你放心，朕不过是说说而已，朕的真正目的，是你——倾国倾城，百闻不如一见。”
　　清名狠狠地盯着乾武帝，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纵然你知道了这么多，朕还是给你一个选择余地，留与不留，自己想想清楚，用你自己换那十万大军的性命，值不值得，可全在你的一念之间了。”乾武帝扔下这句话便离开了，留下清名自己在空荡荡的大殿中。
　　他瘫坐在地上，思绪如乱麻纠缠。到底要如何抉择？慕容淮，若是你在，你会让我怎么做？
　　我觉得，还是这一场仗，还是你，比较重要。我……就算是死在这里，怕都没人会记得。
　　清名其实并没有纠结太久便去主动找了皇帝。舍了自己，保全江山，保全慕容淮。怎么看都很划得来。
　　而且清名也真的想知道，慕容淮会不会为了自己，来和皇帝要人呢。
　　不，慕容淮，你还是……不要来。你得好好活着。活着比什么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