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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红情 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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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危交给殷琉的最后一个任务。君王向他的棋子保证,还他想要的自由。
可是逸已经不相信殷琉了。
返回辰京的路上,殷琉听说逸收下一名美丽舞姬。
兰音颇为打抱不平,殷琉只是麻木的笑笑。
新人笑,旧人哭,永远的哀怨循环往复。
时光如涓涓流水,在严酷的冬季干涸,而依赖时光生存的人们,仍然不知已经失去全部。
一无所有,何谈失去。
*** ***
新来的舞姬叫灵姿,身软如蛇,体态媚惑。
逸每日与灵姿调笑玩乐,殷琉和玢柔宛然生活在枯燥死亡的冬季。
玢柔的病复发,或者说,这一次他是真的生病。然而逸没有去看他,甚至连一句安慰问候的话也没有传。玢柔在绝望中渐渐衰弱。
危偶尔会传唤殷琉,起初逸是不挂心的,后来不知灵姿给他进的什么谗言,冷落殷琉。
殷琉没有像玢柔一样垮掉,他知道争宠是不必要的,嫉妒也不必要。
彻底绝望的人也有必须的矜持。
他把自己关在小院里,轻易不出门,请来琴师,讨教所有自己不会的曲子,晨昏苦练。创作一幅巨大的勾线猫头鹰,三个时辰画一片羽毛。收集自己掉落的头发,以发为线,在一片雪白的纱料上绣着柔韧的竹。
兰音像一只猎鹰,不断的捕风捉影。
“主子,为什么你要作贱自己?”
“兰音,我的人生毁灭了……他爱我的脸,但是不爱我。”
总是坚强而成熟的殷琉伏在兰音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兰音抹着眼泪轻轻拍殷琉的肩膀,想说安慰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忍了下去。
*** ***
错阳化名为千矢的事,殷琉是知道的。但是他不打算告诉逸,因为逸不需要他的告知。色衰爱弛吗?不!不是的!逸已经知道他在假面具下玩弄的把戏!
这只是一个警告。
逸不是傻子,他是一个深沉的男人!宠幸灵姿、冷落殷琉,一切皆有预谋。
*** ***
男儿国的妻子们,失去丈夫不能活吗!妻子是可以随便践踏、随便侮辱、随便玩弄的吗!
我不求唯一,不要专一,容忍你花天酒地,不求你爱我,只求你对我好一点,难道这卑微渺小的请求都不可以实现?
10岁那年,鸨母指着殷琉的鼻子骂:要么上台,要么去死!
殷琉不是自己的,他的身上寄着多少人的发财梦,不能也不可能为自己而活!
哭干眼泪,抱着比自己还大的琵琶走出房间,一步步登上花台。
为了学琵琶,不知挨过多少打骂奚落,流掉多少眼泪和汗水。可是为的,竟是这一掷千金的时刻,出卖自己全部的、唯一的东西。
暖烘,醉客,逼匝的芳心动。雏莺身在小帘栊,唤醒花前梦。指甲弦柔,眉儿轻纵,和相思曲未终。玉葱,翠峰,娇怯琵琶重。
游逸是在这时恰巧走进,看到殷琉的表演。
其实不是非常妩媚,但是可怜得牵动一个良知未泯的人的恻隐之心。
对于殷琉来说,游逸救他出苦海的天神。
一个10岁的孩子,能够拿出来报答自己的恩人的,只有他的心和身体。
殷琉知道自己的身份是多么卑贱,想要游逸爱他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不要爱游逸!不要无望的痛苦!原以为可以控制住自己,却在一年一年的变迁中慢慢迷失。
为什么我还没有老,就已经听到爱情土崩瓦解的声音?
因为你不可能爱我,我不敢去爱你。可是,如果你能够爱我一点点,我愿意放弃一切去爱你!什么仇恨,什么矜持,完完全全的抛弃!我容忍你那么多,为什么你不能容忍一点我?
原来我对于你,根本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你爱我的脸,但是不爱我!
你爱我的脸,但是不爱我!你爱我的脸,但是不爱我!!!
你爱我的脸,但是不爱我!!!
*** ***
风暴骤然来临。承受不住寒冷的花朵,逐渐枯萎死去。
雰雪疯了,每天尖叫着大哭大笑,逸叫人把他锁在柴房里。玢柔一病不起,起初逸还象征性的去看望几次,后来渐渐不闻不问。
狂野的雷电划破天空的静谧,乌云恶意的阻截善男信女渴望的视线。
你们尽情哭泣、尽情哀求吧!天听不见,看不见!恶神当道,地狱敞开,魔鬼横行!
殷琉依旧每天泛舟、刺绣、弹琴,对外界的一切置若罔闻。
直到有一天……
“是你!一定是你!”破门而入的逸气急败坏的指着殷琉的鼻子。
殷琉放下绣花针,走到逸眼前。
“啪”地一巴掌,殷琉摔在地上,捂着虚肿的脸,瞪着逸。
“你这个……你这个……”
找不到称心的词语骂殷琉,逸恼火的抓起案子上穿着线的绣花针,没命的往殷琉身上刺。
空气里回响着哧哧的闷声,针穿过皮肉的残忍声音。
兰音上气不接下气跑回屋,看见此情此景,吓得尖叫一声,扑上去死护住殷琉。
“大人!不是主子,真的不是主子!主子今天一整天没出去,一直在屋里刺绣,没有去放走大夫人……奴才敢用性命担保……大人……不要再折磨主子……”
“你好大的胆子!给我跪下!”
“兰音,你退下。”殷琉挣扎着爬起来,嘲讽的盯着逸,“跪天,跪地,不跪凡夫俗子。”
兰音不敢相信,他聪明的主子是故意要把事情推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殷琉这样做,等于默认了事情是他做的!即便他没有做,他是清白无辜的!
“你、你……简直是无法无天!”
逸背着手,像铁笼里的狮子,磨着森森的牙齿走来走去。
“堂堂的‘雪痕’传人,杀人如麻,以色侍人……殷琉,我看错了你!”
殷琉猛的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将他的反应收入眼底,逸的心里更确定危告诉他的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你的主人抛弃你了!现在你是我的!我的!”
“……不!”
殷琉执拗的摇头,态度笃信得可笑,濒临破碎的前兆,“我不是挥来任去的动物!我是我自己的,我不是任何人的东西!”
逸的自信令他感到无端的害怕。他的武功在面对逸的时候毫无用处!逸抓住殷琉的头发在手上缠绕数圈,提起来。殷琉只觉脑袋里思绪被可怕的力量揪出,头皮麻痛,痛得眼前一黑。
“你给我老老实实的说!”
“对!雰雪是我放走的!刀子是我给的,我唆使他去杀玢柔!我恨他,我更恨你!他们都死了对不对?哈哈哈哈!好啊,你的灵姿死没死?”
殷琉在心里拼命的叫嚣: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那样做?可是即便我解释,你会相信吗?与其自取其辱,不如……反正你是不相信我的!
“我死了你就高兴了是不是?”逸一字一顿的问。
“对!你去死吧!”殷琉肯定的回答,心却咯噔一下,异样跳动,古怪的痛。
“好!”逸抛下殷琉,冲出房间。
殷琉怔怔的望着他,不知追是不追。
我以为不再相爱,却依然痛得如此厉害……难道,是传说中的孽缘?
*** ***
寸寸微云,丝丝残照,有无明天难消。正断魂魂断,闪闪摇摇。望望山山水水,人去去隐隐迢迢。从今后,酸酸楚楚,只似今宵。
一天一夜,逸整整失踪一天一夜,音信全无。
殷琉枯坐在门槛上,浑身是伤,遥望着天边的云彩。兰音派出所有家仆去寻找,始终没有逸的消息,不禁心急如焚。
“兰音,你说他会不会死?不可以,我要去找他……”
长时间没有消毒和清洗,殷琉的伤口明显发炎,他全身火烧红,额头烫得惊人。
想到死,殷琉一阵阵的发抖。不要!逸不能死!
殷琉还没有告诉逸:我好喜欢你啊!不管你娶多少妻妾,只要你能记得有一个我就好!我不怪你,我不怨你,我想找到我的自由,然后一心一意陪着你……
没有向他最爱的逸坦白自己的心声:我是雪痕传人,但这不是我想要的!我杀人如麻,但是非常爱你!我以色侍人,也只心甘情愿的服侍你!我如此低声下气,委曲求全,为什么你不能容忍我一点?只要一点,我就可以让自己安心。
喃喃着逸的名字,殷琉踉踉跄跄的跑出去。
“主子!”
“别跟着我!”殷琉回过身,冲这兰音大喊,“在这里等我,我会带逸一起回来!”
兰音含着泪点点头,目送殷琉跑远。
人死后,再也不用支撑啦……由远及近的鼓惑,占据兰音的心,满满的,没有缝隙。
原谅我,主子,等不到您回来的那一刻……主子,你要幸福……
他的瞳孔豁然放大,软软的倒下。
灵姿拔出尖刀,轻轻一舔刀头甜腻的鲜血,阴冷的笑了。
*** ***
鬼门大开的日子,辰京有习俗,家家户户闭门息灯,早早休息,以躲避灾难。
殷琉在无人的街道上行走,万物在黑夜里萧条。
害怕,绝望,自责,笼罩着殷琉的心,再也无力走路,瘫坐在街道中心。
“不用找了。”
灵姿翩然飘到殷琉面前,月亮的冷光融在他脸上,宛如修罗仙子。
“我会很温柔的送你上路,然后逸很快会去陪你。”
殷琉警觉的站起来,戒备的瞪着灵姿。
“不要这样看我。”灵姿手执双刀,步步逼近,“我是成全你们夫妻,叫你们做一对同命鸳鸯,黄泉路上有个伴,阴曹地府能安家。”
一个进,一个退。
“为什么?”殷琉和灵姿是死对头,可是他不知道……恨在什么时候建筑的如此高深?
“很简单呀,我也是雪痕的传人。”
殷琉大惊,忘记后退,灵姿轻易靠近到能够一刀砍伤他的距离,也停下来。
“小东西,你不懂的事很多。雪痕这个组织存活到今天,你以为只保存下来一种武功吗?你学的是阴脉,很不巧,我学的是阳脉。我们是不折不扣的死、对、头。”
“我们都是陛下的棋子。你想要自由,我也想。陛下答应我,只要杀了你,就给我想要的自由。啧啧,真是可惜,你这样精致的美人。”
原来如此。棋子吃人,棋子吃棋子,最后没有谁能够带着秘密逃脱桎梏。
危,你不愧是帝王,够狠够绝。
其实,灵姿也是一个苦命的人,杀了殷琉后,还会有另一个‘雪痕’杀掉他。
明白难逃一劫,殷琉静静的站立,任由灵姿用刀尖抬起他的下巴。
“你只要杀我就可以交差。为什么要杀逸?”
“公报私仇呀。”灵姿的刀架在殷琉脖子上,“他坐的那个官位是我死去的爹爹曾经的位置,他只是一个庸俗的人,我不允许爹爹的圣地被蠢材亵渎。”
“你爹爹是怎么死的?”
“你废话很多。”灵姿不耐烦的道:“好吧,我可以告诉你。我爹爹是以欺君之罪被处死,因为雪痕选中我的时候,爹爹不同意把我交给他们,谎称我得病。”
“好了,故事结束,你闭上眼睛,我会很快——”
完事二字没有说出,灵姿不可置信的瞪着殷琉,他已经再也不能说话,因为上天即将收回投在这付肉胚上的灵魂。
“……废话是很有用的。”
轻轻一推,灵姿雕塑一般倒下去。
趁着灵姿得意的讲述自己的故事的机会,殷琉暗中聚集全身真力,凝聚成雷霆一击,无声无息的贯穿灵姿的身体,无形中将他的五脏六腑震碎。
殷琉身为雪痕传人,自然知道雪痕的武功分两派。阴脉以极静极纯的内力为武器,阴冷无形,能够在瞬间置人于死地;阳脉类似外家功夫,舞刀弄棒。
当初选择修炼阴脉,为的是堤防这样的事件。
雷霆一击的威力巨大,但是极其伤害身体,每使用一次,寿命会减少10年。
几乎没有人敢用这种招式,灵姿笃信这一点,何况殷琉身受重伤,使用这一招的后果很有可能是死亡!
灵姿已死。殷琉忍不住哇地吐出一大口黑血,昏昏厥倒……
*** ***
终日思君泪空流。长安日远,一夜梦魂几度游。
殷琉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和逸生活在幽深的山林,过着神仙般无忧无虑的日子。
只是美好的梦而已,永远不会实现。
他生未卜,此生已休。
*** ***
半年匆匆流逝,纵火烧冷宫的月妃下葬在荒野,那个鸟不声蛋的贫瘠土地美名为‘月妃冢’,渐渐有了游客和香火。
雰雪、玢柔、灵姿还有兰音的死上报为感染瘟疫。
危大怒,翻出逸的陈年旧帐,一并计算。反叛、卖国、行贿、欺君,条条是大罪。
逸连夜逃跑,令缉拿的军队扑空。
针对全国发出的通缉令又一次张贴开来,百姓们仍然爱着围观。
……
殷琉手中的碎花细瓷茶碗哐啷一声砸在地毯上,浅褐色的茶水洇污地毯。
热腾腾,冒着乏味的香气,慢慢的冷却。
逸抚摩着最爱的小妾的容颜,低头亲吻光洁的额,内疚、痛心纠缠着他。
“殷殷……”
没有回应,殷琉空洞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天空。
每一天,逸怀着满腔希望在绝望中等待,等待殷琉恢复的一天。
天空忽然略过一只飞鸟,殷琉愣愣的摇头,扬起笑容。
习惯性的媚笑,没有感情,没有意义。
空洞麻木的媚笑,好似生活的意义在于其中。
……
其实不是非常美丽,但是你不可克制的想要爱上他脆弱的残忍。
……
命运说,你要杀掉这个凶残的男人,逃到他们找不到的地方。
爱情说,求求你留下,他是爱你的,你也爱他,虽然紧紧的折磨对方,但是不要放开!
殷琉捂住耳朵尖叫:你们不要逼我!让我静一静……
“殷殷,我知道你还爱着我,不要让我失望。你要振作起来。”
你在说什么,我不想听!
“殷殷!我对不起你,求求你不要这样,你好起来吧,我死也甘愿……”
逸终于理解当日殷琉说着‘为了你我死也甘愿’的心情。
殷琉一把推开逸,笑着叫道:“既然你这么想为我死,早晚有一天会来的!扫把精!”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什么让你笑得如此可人?是否绝世妩媚的笑声倾尽今生所有快乐……
我爱你,但是我已不能诉说。
—完—
四年后。
小小的御闷闷不乐的揪着花枝。
他知道皇后不爱他,他知道因为他不是皇后的孩子!
他的生母是一个白发的瞎子,而父王只喜欢那个瞎子。因为这个瞎子的缘故,皇后不喜欢他,可是他必须与皇后生活在一起——对于一个孩子,这个事实很难接受。
“小弟弟,你为什么不高兴呢?”
御转过头,发现花丛里藏着一个大哥哥。
好漂亮!御目不转睛的盯着大哥哥看,雪白的皮肤,大大的眼睛,额头上有一颗红色的琉璃,光彩流溢。尤其是他玫瑰一样艳丽的红发,简直像是玫瑰花的精灵!
大哥哥朝他温柔的笑,比所有的宫人对他都甜腻。
“来,和哥哥一起玩。”
御走近大哥哥,立即闻到一股沁人的香气,更加确信这个美人哥哥是花之精灵。
……
“御,你知道吗?那个白发的瞎子是你的母妃,因为他不喜欢你,刚生下你的时候想要掐死你,你父王没有办法,才将你过继给皇后抚养。”
御哭了,哭得很凶,“他好坏!他不要御!呜呜……”
轻轻擦干御的眼泪,红发精灵凑在御耳边悄悄地说:“大哥哥教你出气。你去那个白发瞎子的寝宫,叫他‘白发鬼’……”
御点点头,“大哥哥在这里等我,我要回来跟你玩。”
“好,我等着你。”
得到满意的回答,御掉头跑出花园。
红发精灵冷笑着走出花丛,竟一阵风似的飞上高墙,绝尘而去……
汗……耗时两天的东西,完全是小尘心情不佳的产物。情绪低落时,写的很悲,情绪轻松时,又变得温馨一些,像个流水帐……
最早接触的耽美文之中便有眼影大人的文,但时致今日,她已经成为偶最喜欢的作者大人。她的退隐令人扼腕,因为偶没有回忆可以追寻,所以只有在自己编织的梦境中偷偷的想一想,想一想她的故事和人——女人,真的是爱做梦的动物。
殷琉最终变成精神分裂,好在逸守在他身边,他们是很幸福的。
可惜眼影大人的抛弃下来的地雷阵,一踩一个坑,摔死又爬起来复活是fans们无师自通的事。那些未完的东西,无关悲剧喜剧,却真真正正是某种浓烈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