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奴》小金庸

20、28

　　28
　　七天后的杭州湾，一艘沉甸甸的腓尼基商船刚刚起锚离岸而去了。船的两侧船舷均是上中下三层船桨，每层左右共三十人，共九十人，再加上两班倒班儿的近二百人。九十人齐摇浆，大船渐渐地飞快起来。这也是一艘崭新的商船，船头却被绘了龙眼，看上去威风得很。船上的两个舶主兼船长李旺财、李富贵兄弟两个站在船尾，向着后方挥手告别这片热土：
　　“再见！狗囸的大唐！”
　　“永别了，狗眼看人低的唐人！再不受你们的欺辱了，我们会发财的。哈哈哈……”
　　磨根、李福、刘禄、狗杂种从一个船舱里走了出来。
　　李旺财、李富贵马上就收住了笑容。李富贵说道：“磨根，别太难过了，你弟弟的死，我们也很难过，节哀顺变吧。”
　　磨根说道：“谁说他死了？”
　　磨勒、红绡笑着从船舱里也出来了。磨勒笑着说道：“李富贵，我的死是不是令你难过好久啊？”李富贵激动得紧紧地握住磨勒的肩膀，“磨勒，你太不可思议了。你……你赔我的船，那是我一生的心血，你这个混蛋，你居然装死？骗去了我很多眼泪。”
　　李旺财更是夸赞道：“好样儿的磨勒，你的龟息功练得连九天玄女都骗过了。”
　　“赔给你钱没问题，可是你违背约定了。你们兄弟装了满满一船的瓷器，如果有唐人追杀来怎么办？”
　　“到了海上就是我们的天下，唐人不是我们的对手，他们也不敢追来。”
　　磨勒说道：“顺路送她去趟新罗。”
　　李旺财说道：“去新罗往北，我们要往南，不顺道儿。这样吧，到了前面四明，让她下船，我写一封信带去楚州新罗坊，那里我的朋友会送她回去。”
　　“你的朋友？我连你都不相信，你的朋友都是些唯利是图的家伙，还不是一转手就把她再卖了？”
　　“磨根，你认为呢？他是你弟弟，你应该劝劝他。”
　　磨根说道：“我们之所以能够有钱造船、安全地离开大唐都是磨勒所赐，我们应该满足他这个要求。”
　　李富贵说道：“红绡姑娘，我们的磨勒不错，不如就跟他回昆仑国，他会对你好的。”
　　红绡说道：“我……我想回家看看。”
　　当磨勒的目光落到红绡的脸上的时候，她低下了头。他们之间似乎还有一层隔阂，彼此都不知道这隔阂是什么，但是一定有。
　　“可是从长江口到日本海至今没有人走过。”
　　“有海盗走过，日本人正在尝试，我们也可以尝试一下。”
　　“碰碰运气吧，触了礁大家一起完蛋。”
　　就这样，这艘商船改变了方向，驶向了从未去过的日本海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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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船一天之内行驶了几十里，有些海风了，水手们便把巨帆扯了上去。船上前帆、主帆、三角帆一齐升起，乘着风向东北而行。
　　李富贵、李旺财兄弟心中得意，因为这一船的陶瓷贩卖到西方，那可是个不小的数目。两个人懒散地在甲板上走动着，遥望着天空的几只海鸟飞翔，一只鸟落在了他们大船的桅杆顶了，倒挂在那里。
　　“真奇怪，每个海域都有些奇怪的海鸟，这种浑身洁白，停下就倒挂的鸟大概只有大唐才有。”
　　“是啊，地中海可没有这种鸟。”
　　与此同时，在船头与红绡在一起的磨勒也看见了，他却认识这种鸟，这不是海鸟，而是九天玄女的白蝙蝠。
　　“快回到船舱里去，别再出来了。快！”
　　磨勒把红绡推进了一个船舱，磨根、李福、刘禄、狗杂种都出来了。
　　李富贵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磨勒说道：“你们两兄弟不想死就赶快到驾驶舱去帮舵手掌握船的方向。他们追来了。”
　　磨根说道：“你怎么不知道的？”
　　没等磨勒回答，桅杆顶上又多了几只白蝙蝠“吱吱”直叫。
　　磨根抬头看了看，骂道：“为什么冤魂不散地老跟着我们？”
　　李富贵在洛阳时候见识过那帮大唐武林人士，知道危险就在眼前，说道：“我想磨勒是对的。哥哥，我们到驾驶舱去帮舵手掌握船的方向。”
　　“有危险大家应该共患难。”
　　“到驾驶舱去帮舵手掌船就是在帮助他们，你不会武功只会给他们添累赘，走吧。”
　　李氏兄弟两个人也躲进了船舱。
　　那些白蝙蝠本来是不善于远飞的，在这茫茫的大海上，本就没有什么落脚的地方，自然就落到这桅杆之上了。桅杆上的白蝙蝠越落越多，几乎挂满了的时候，远处有了动静。远远的传来了一阵排箫之声，那排箫本是很欢快的乐器，奇怪的是这箫声却是万般的伤感凄凉。更奇怪的是中间夹杂着婴儿的啼哭之声。磨勒的眼睛敏捷，最先看见了，来人非别，正是九天玄女。
　　“难道她真的是神吗？他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她是个老江湖，比神还要难缠。”
　　再看她与以往不同的是眼睛上面箍上了明亮透明的眼罩，大约是用来潜水可以在水下看东西的，嘴上吹着一副排箫，□□一头大鱼。说是大鱼其实不是的，而是一头海豚，不过不知道是什么种类的海豚，不是白皙豚，在本人写作的长篇小说《唐诗图》里这个九天玄女年轻时候叫做小莲儿的时候详细介绍过的，在《唐诗图》里起名叫做鲲豚，在这里也叫它做鲲豚便是了。那婴儿的啼哭之声便是这头鲲豚的叫声。磨勒他们还不知道，他们所在的位置正是浙江的舟山群岛一带，正是九天玄女曾经遁世隐居的地方。
　　那头鲲豚一起一伏地随着那排箫声起落前行，九天玄女的头顶半悬空中密麻麻满是白蝙蝠，有的白蝙蝠时而飞得体力不支便在鲲豚跳出水面的一瞬间停在它的背上停留片刻，然后便即又飞起来。
　　“该我们的了，来。”
　　“飕——飕——飕……”
　　在商船的两侧的船舷上竖着许多丈把高的杆子，那竟然是梭镖，是专门用来防备海上危险的，倘若遇到鲨鱼、鲸鱼之类，扔些梭镖让对方知道厉害，可以保住商船，现在竟然这么快派上用场了，却不是对付鲨鱼、鲸鱼之类而是自己人类。待九天玄女的鲲豚到了射程之内，五个人争相投标，虽说不上是万箭齐发，却也是密密麻麻地穿向了九天玄女。
　　九天玄女早收了排箫，将眼睛上面箍的明亮透明眼罩拉下虚搭在脖颈之上，亮出倚天长剑来。“唰唰唰”，将抛来梭镖尽都斩断，左手微按鲲豚的脊背，跃起身来左足脚尖一点飞身直扑商船。五昆仑奴依旧对掠在半悬空中的九天玄女抛梭镖，却依旧被她的长剑拨开斩断。九天玄女双足已然飘落在了商船之上了。
　　“看你们还往哪里逃？”
　　磨根早将他的那柄白虎剑抽出了鞘，将剑鞘扔到了船下海中。
　　“为什么不给我们留条活路？为什么？兄弟们，今天死也要死个痛快！上！”
　　“哗唥唥……”磨勒一抖流星锤，挂定风声便即击来。九天玄女虽说剑技精湛，却也不敢去接磨勒的猛锤。她飞身跃开，那身形真似一只小海燕一般轻盈。磨勒的大锤正击在一个桅杆的辐杆上，登时辐杆折断。她刚刚着落在船舷之上，狗杂种的单拐便戳到了。九天玄女扭转身形，脚下只错了一小步，手上倚天剑一翻手腕已然用剑压住了对方的单拐。狗杂种还没有反映过来，她的剑便“顺水推舟”顺着单拐推到了狗杂种握拐的手部。狗杂种大为惊愕对方剑快，预换招已然来不及了。正值此时，他只觉得自己的身形身不由己地横飞了出去。原来是磨根踹了他一脚。登时他便飞落在了甲板上，他单手撑甲板如同皮球一般地弹了起来，再次加入战团。
　　九天玄女已然落在了帆樯的一个横轼之上，她抬眼看了看那主帆的顶端，高高的耸入云端足十五丈有余。她看罢微微蹲身纵起，一挺宝剑使了一技“嫦娥奔月”便纵上了主樯之上，剑尖一挑那帆布的纤绳，“唰唰唰……”，连着将那主帆的几根用来升帆的纤绳全都斩断了。
　　“他斩断我们的帆！”
　　话音未落，那幅巨帆已然落下，帆布厚重得很，呼的一下便扑向下面的人们，将五人蒙了个正着。九天玄女飘身落下，对着帆布下蠕动的人们便下了剑。
　　“嗑——”，她还没有完全落下帆布已然被磨根用剑劈开，磨根搠剑相迎，瞬间与九天玄女拼了数招。这个机会其他的磨勒、李福、刘禄、狗杂种早爬出来了。李福寻了个机会，对着九天玄女便抛去了手中剑，“狗日的唐人！”九天玄女只以剑一拨，将他来剑挑起，猛劈一剑“鑶啷”一声，将李福的剑削为两段。她还未收招利索，磨勒的大锤已然袭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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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面刚刚没了主帆下面划船的水手们立刻便知道了，因为此时要他们要费力许多了。船的行驶速度自然也缓慢了许多。登时便一片哗然，这些水手都是李旺财、李富贵从西方带来的苦力，不会说汉语，说起话来嘀里嘟噜的，但看他们的表情是对上面发生的事情是知道了。这时候李旺财、李富贵赶忙从主机房赶到了这里，说着他们的语言劝慰着。大概说的是：
　　“兄弟们，不要慌乱，上面只是发生了一些小误会，马上就会平静下来的，他们只是生意上发生了些矛盾，所以动起手来。”
　　“是的，生意上的争吵是常有的事情，这不关我们船家的事，我们只负责运输。干好我们的活儿就可以了。”
　　“什么生意上的争吵？！我们都听到了，虽然听不到，但我们也不瞎。他们是你们的仇家，你们得罪了唐人，唐人的神来追杀你们，搞不好我们全都得死在这里。”
　　“是啊，为什么要我们陪着你们送命？我们不干了，大家停手！”
　　“对，得罪了唐人的神，会送命的，在这里死去我们会下地狱的。我们应该一起祈祷。”
　　“祈祷什么？我们应该跳水逃走。”
　　……
　　“咯々～～噗嗵——”
　　他们全部都是常年的船上的，这么大的动静知道是怎么回事，是那船上支撑帆布的桅樯倒了。
　　李旺财喝道：“大家听我说，不要乱！”
　　“再不逃就没命了。”
　　“别听他的，别听他的，我们会没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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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刚被惊起的白蝙蝠渐渐地又都落下落在另一个桅杆上，“吱吱”乱叫。
　　再说外面的甲板上，好一场大战。磨根、磨勒两兄弟合力会斗九天玄女。李福、刘禄、狗杂种三人根本就近不得身，因磨勒的大锤轮起来挂定风声恐伤了自己人，只得在外围接应不给。
　　“难道你们要让全船的人陪着你们送死吗？”九天玄女说道。
　　磨根说道：“是你这魔头要要我们的命啊，我们都已经决定离开大唐了，为什么还是不放过我们？”
　　九天玄女说道：“因为你们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你们必须死。”
　　她道罢摆剑便要发难，“慢着，”磨勒说道，“我有话说！”
　　磨勒顿了顿才说道：“你说的那个所谓的秘密，其实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也是田承嗣为什么单单派我到长安城的原因。我们做一个交易好吗？”
　　“你说来听听。”
　　磨勒说道：“你为了大唐的太平而要追杀我们灭口，我便成全了你。只要你答应放了他们所有的人，我就自刎于你的面前，以后就再也没有人知道那个秘密了，你看如何？”
　　“不可以！”
　　“磨勒，你不要。”
　　“要死大家一起死。”
　　磨勒强说道：“大家听我说，我不想那么多人因为我的过失而无辜死去，在我逃亡的路上已经死了很多人了。九天玄女，你看如何？”
　　“磨勒，”是红绡从船舱中出了来，她偷偷倚在舱门后面偷窥多时了，此时才出来，“我陪你一起死。”
　　红绡走过来便搂住了磨勒的脖颈，她已经不在感觉他是畜生般的昆仑奴了，而是一个真真正正的男人。
　　“你真傻！你不是要回家吗？”
　　“有一家人在才算是家，你就是我要寻找的家，一个可以避风的港湾。要死一起死，别那么自私丢下我。”
　　九天玄女看到这一切真为难了，倘若是拼杀之间杀了对方根本就不算什么，而且毫不手软，可是当一个人敞开胸怀让她杀，她竟然真的下不了手。何况对方是为了保全其他人，更何况还有一个女人在生死之间选择死亡来陪伴于他呢？九天玄女断定磨勒绝对不是坏人，而且是个地地道道的有良知的好人，可是几十年的江湖经验告诉，为了大唐千万百姓的安危，她绝不能够有妇人之仁，问题是尽管人们把她尊为女神可是她本就是个妇人，怎么办？
　　正值此时，挂在桅樯上的诸白蝙蝠如同接到什么信息一般，齐飞了起来，向南方飞去，无一不如此，有几只似乎是白蝙蝠中的领头的，个头稍大，最先起飞，在九天玄女身边盘旋数圈，展翅而去。
　　九天玄女抬眼看了一眼，说道：“有台风经过，快让舵主把船开避风的地方！”
　　正在偷窥的李富贵闻听此言，提鼻子嗅了嗅，大吃了一惊，慌忙跑进下面的主机室，主机室内诸划桨的水手还在与李旺财争执。叽哩咕噜地讲着西方鸟语，争得脸红脖子粗，恨不得吃了对方。
　　“别吵了！！！有飓风！有飓风！！！”
　　飓风或者台风对于那时候的航海者来说，远比鲨鱼、鲸鱼要可怕得多，可以说“谈‘风’色变”。此时的九天玄女对他们仿佛没什么威慑力了，纷纷抢先出了舱来。
　　“如果你们不想，就开船跟随着我，我会把你们带到一个避风港。”
　　九天玄女说罢将她那虚搭在脖颈上的明亮透明眼罩箍在眼睛上，飞身跃下大船，落在鲲豚的背上。悦耳的排箫之声响了起来，驾驭鲲豚向南方游去。
　　李旺财问磨根说道：“怎么办？我们相信不相信她的话？”
　　磨根说道：“那就看你想不想死了。”
　　李富贵说道：“我的直觉和这些年的航海经验告诉我，她的话是真的，飓风马上就到。”
　　磨根说道：“不想死就都听我的指挥。李旺财、李富贵，你们两兄弟带领一半人去驾船；其他的人跟我修船，你们几个负责把船上的瓷器、金银全都丢到海里去，减负前进。你们几个，快用船上的丝绸把船帆修补好。”
　　“什么？不行，那是我们的所有财富。”
　　“是啊，没有了那些财富，我们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们会倾家荡产的。”
　　李旺财说道，他恨不得把磨根推下海。磨勒说道：“兄弟们，他们为了发财要我们送命，我们应该怎么办？”
　　全船的人几乎异口同声喝道：“把他们推倒海里去！”
　　“别别别，兄弟们……就照磨根说的做。”
　　两个人带了一半的人到驾驶室、主机室去了。
　　当九天玄女回首望船的时候，船已经在李旺财船长的亲自驾驶下向她飞快开来。磨根、刘禄、狗杂种等人正在将船上的笨重之物，如金银、陶瓷、药材之类的大批地往海里扔。磨勒、李福带着几个水手正在用丝绸修补、缝制船帆，不多时，桅樯被几个水手用丝绸绑缚得勉强可以用了，残破的船帆也被挂了起来。随着船上的这些工作的完成，船越来越快。
　　他们所处的大体位置在舟上群岛附近，大约经过一顿饭的功夫，经过两次换班划船，终于到达了一个小岛。此时狂风陡然大作，九天玄女在前面引路，发现前面也有一条船开来，看船的形状，与腓尼基商船和波斯舶有极大的不同，是一条日本船。再仔细看，不是一条，而是四条船的一个船队。
　　“唉——我们是遣唐使！唉——”
　　听对方喊话舌头有些发硬，是个日本船长，大约是个官员遣唐使，站在击鼓台上，说汉语说的并不好。
　　他们之间都互相看清楚了，以他们的航海经验也看出了那个所谓的避风港根本就容纳不下五条船。
　　磨根对诸水手喝道：“别管他们，极速前进，先进港湾再说话。”
　　诸水手闻令便看也不看对方的船了，只是拼命地划船。
　　对方的那个日本船长也看出了形势，对身边的船员水手吩咐了一番。他们的船也突飞猛进地加速了，有的人到船尾去喊话告诉后面的船，一个一个地向后面传话。
　　不多时，他们的船便与李旺财的商船相遇，日本人的第一条船比他们先了一步，日本人的第二条船与李旺财的船并行，后面的第三第四船跟在他们船后。头船的那个刚刚对李旺财船上喊话的遣唐使官员，向后面的船又喊了一番话，在这狂风凛冽之中人们未必听得清楚，他站在击鼓台上，晃动令旗，然后击起大鼓来。
　　四船上的人都明白了主帅的命令，头船慢了下来，二船保持原速，三船四船加速，不多时四艘船便把李旺财的腓尼基商船合围了起来。接着四艘船上同时跳下数十个水手，一个个手持锤凿便游向李旺财的船下。磨根等人看了大为惊骇，磨根吩咐道：“快，拿起梭标，把他们全部都叉死，他们要凿我们的船。”
　　船上的水手亦是闻风而动，抄起船舷上的梭标便向下面来凿船的日本人下了毒手。四围的日本人也是万箭齐发，好一场海战。
　　九天玄女回头看见的时候，双方已经交手了，各有伤亡。她赶忙将排箫吹了羽调，又急转宫调，鲲豚闻听急掉转头来向那条打头的日本遣唐使船行去。待到临近了，她飞身站起猛踏鲲豚脊背，飞掠到了日本船上，双脚再一用力已然飘落在了击鼓台上了。那遣唐使大人见有一人飞来，慌忙抽出东洋刀。
　　九天玄女没有亮剑，从怀中取出一物，乃是一串佛珠，说道：“认识这个吗？这是鉴真大师留给我的信物，他最后三次赶赴日本的费用是我提供的。”
　　那遣唐使有些犹豫了，看了看九天玄女，那串佛珠自然是真的，他认识，鉴真也有一串，也曾经听闻过鉴真东渡，在那个时期，鉴真的名号对于日本人比圣旨天条还要神圣。
　　“你是？九天酸吕（玄女）？”
　　“正是。立刻让你的人停手，否则所有的人都逃不过这一劫。”
　　“是！”这遣唐使称“是”，拿起鼓棰来，在大鼓的侧面，“梆梆梆……”地一阵乱敲，下面的水手便有几人鸣金敲锣，水中作战的日本水手们闻听敲边鼓和鸣金之声，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却也不敢违令，纷纷退了下去。
　　九天玄女对遣唐使说道：“命令你的人，放弃后面的两条船，把人全部都合并到这两条船上。”
　　“后面的船上有进贡给大唐皇帝的贡品，人死了没关系，贡品不能够丢弃。”
　　“你既然知道我是九天玄女了，那么大唐皇帝跟我是什么关系你也知道喽？我会帮你们解释清楚。快下命令！”
　　就这样，遣唐使用令旗下了命令，后面的两船的人向前面的船合并，可是不多时便知道容纳着有些吃力了。
　　九天玄女飞掠到李旺财的腓尼基商船之上，说道：“快，搭船板，放余下的日本人上这条船上来。”
　　李旺财说道：“不行，他们会杀了我们的。”
　　磨根说道：“就照她说的办，搭船板，放他们上来，现在所有的人只有同舟共济了。”
　　九天玄女手上拿了李旺财船和日本船上的各自令旗回了水上，骑上她的坐骑鲲豚，指挥三艘大船，向小岛港湾内行去，哪里可能有礁石、暗礁似乎她都很清楚，不停地喊着：“注意，前面绕过，慢一点儿前面有暗礁。快，船上的人，赶快把桅杆砍倒，风暴马上就到。把帆布全都扯下来，落帆，落帆……”
　　没等三船全都进入港湾停靠，暴风已然来到了。强风鼓起的巨大海浪。众人纷纷忙乱着，有的砍桅杆，有的落帆，有的忙乱中将系帆的绳索砍断……
　　“跳到水里去，跳到水里去，潜到水底，潜到水底……”
　　九天玄女喊话几乎所有的人都听不到了，她似乎忘记了令旗，赶忙挥动，做向下的摆动动作。事实证明人类是无法与自然界抗衡的，在巨大的自然力量的面前人的生命也是太脆弱了。
　　“磨勒，我在这儿。”
　　“红绡，抓住我的手，别放开，知道吗？”
　　“啊——”
　　“嘡——”
　　两个船相撞了，登时将磨勒、红绡惯了出去，落在了海水中。随他们一起落下的还有许多人，西方人、日本人也分辨不清楚了。
　　“啊——”
　　单说磨勒、红绡真就没有放手，即使落到水里也依旧相互抓得紧紧的。
　　“磨勒，我不太会游水，怎么办？”
　　“没关系，我会……”
　　磨勒的话没有说完，一个大浪便把他们吞噬了，过了许久他们才浮出水面，水面上依旧浪涛滚滚。人们在水中挣扎着，却没有人喊救命，在天灾面前每个人都是渺小的，谁也救不了谁，只好凭天由命。
　　磨勒说道：“听说台风的威力很大，不过如此嘛。”
　　红绡说道：“不是这样的，这只是刚刚开始，我从小在海边长大，在没来大唐之前看到过一次台风袭击，整个小镇都夷为平地了。这只是前奏，暴风雨马上就到。”
　　“你很有经验吗？最安全的地方是哪？”
　　“出海的渔民遇到台风，只有等死，水性好的潜到水下，越深越安全。”
　　“是这样吗？有点儿道理。一会儿大风暴来了，我们潜下……”
　　说话之间最强的风暴已然到。
　　“深吸一口气，快——”
　　磨勒的话大约只有他自己才听得到，红绡的这口气还没吸完，便被磨勒拽入了水底，两人越潜越深，藏在了他们的船底下。其实他们在水中闭着眼睛没有发现，周围有好多的人也如他们一样潜入了船底了。这些常年在船上过活的人，当然知道这样做有好处，只不过有一点，那便是水性要特别好，能够在水下憋气时间越长越好。大多数昆仑奴都能够憋气憋很长时间，磨勒更佳，他们大多是练了龟息功，这种闭气的功夫至今依旧没有失传。
　　磨勒豁然将眼睛睁开，向四外打量一番，见这船底还藏着十几个人，再往远处看还有，但只是隐约看见，却看不清了。再看身边闭目的红绡，秀发在海水中如游丝般漂白，她真美，可是在这个深刻却哪有闲情逸致想这些啊。海面上面传来轰隆隆的巨响，渐渐地响声越来越大，三艘船之间相互撞击着。又过了一会儿，头顶上的船底渐渐地散架了，随着波浪向上浮起。水下的人们慌忙挣扎，怕浮出水面赶忙下沉，寻找着可以触及的礁石之类的东西。磨勒拉着红绡的手，与一个日本武士模样的一起扳住了一块礁岩。
　　大约有五分钟，红绡便受不了了，吐着气泡，身子蠕动着，便要上浮透气。磨勒抱住他，嘴对嘴地将自己口中的气输给了她才平静下来。水面上依旧是隆隆作响，排山倒海、巨霆天崩，海啸天哭、长吟曳空一般。
　　又过了半刻钟的功夫，上面的风暴依旧没停，可是下面潜水的人们却有好多坚持不住了的，不得不浮出水面去信天游命。接二连三的有人被吸上去，磨勒看着他们有难，很是着急却也没有办法。红绡每挣扎一次，磨勒便给她输一次气，就这样地坚持着。这时候他们身边的那个日本武士也如旁人一般坚持不住了，向上浮起，磨勒手疾眼快，一拽他的大腿将他拉了回来，见身边的礁岩有个凹口，便将这人卡在那里，嘴对嘴地输了些气给他。
　　时间就这样地过去了，他们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总之磨勒自己也觉得头晕熬不住。上面的风浪小了——至少比刚刚小得许多了。两个人浮了上去，越浮越快。到得水面处“铛”的撞在了一个粗大的原木桅杆上。他们也不知道痛了，仿佛几辈子没见过了空气一般，拼命地呼吸，恨不得把世间的空气全都吞掉才解渴。
　　“还有活着的吗？！还有活着的吗？！还有活着的吗？！”
　　九天玄女□□骑着鲲豚在这个避风港四下游弋着，寻找生存者。磨勒抬眼看了看，果然有十几个幸存者，水面上除了船上的一些粗大的桅杆和一些笨重的特大船板之外，其它的东西都被扫荡殆尽了，哪还有船的影子啊。
　　“这儿，这儿有——”
　　九天玄女一拨□□鲲豚，很快来到了他们的身边，随手拽了一个极大的船板，顺手推了来。磨勒将红绡推上了船板，自己也扶着船板喘息着。九天玄女的剑却搭在了他的脖颈之上，说道：“本来已经已经没有杀你的念头了，可是这场风暴告诉我一个道理，人在大的灾难之下是多么的渺小啊，你知道的那个秘密一旦泄漏出去引发兵灾，灾难要比这场风暴大得多。”
　　磨勒喘息着问道：“你不……不相信我？”
　　九天玄女说道：“不是不相信，我只是觉得你死了会更加安全些。”
　　“好，”磨勒说道，“下面有个日本人被礁岩卡住了，我把他救上来，然后任你杀我。”
　　磨勒说罢便沉下了水底，双手划水，寻觅良久，终于将刚才那个日本人找到，不过不知道是死是活，磨勒赶忙给他先输了好几口气儿，然后向上浮去，此时的磨勒只绝对头一阵眩晕。他知道不妙，便拼命地往上浮，渐渐地快要看到水面，他拼尽全力把那日本人往上猛推，接着手脚便不停使唤了。他也想浮出水面，却眼见着水面离自己越来越远，那是他在下沉。
　　水面之上，那个日本人冒了上来，九天玄女一把将他抓住，放在了一块船板之上。
　　“磨勒——磨勒——”
　　红绡声嘶力竭地呼喊着，“你怎么不上来？我要陪你一起死。”红绡一翻身起来便要下水，九天玄女手疾眼快，在浪花之上用右手中指撩起一滴海水，运指力弹来，正中红绡的俞府穴，登时红绡便动弹不得躺在了那里。
　　九天玄女排箫一声长调，鲲豚闻听沉了下去，不多时便浮出水面。九天玄女驾驭着鲲豚，吹着她的排箫，身后横驮载着磨勒，就这样的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