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芳心》素笺sujian

2、第二章

　　一转眼，季念菡已经在西苑住了一个月了。整整一个月，严辰睿没有来过西苑，日日早出晚归，竟然不得见过一次。就算再愚钝，也该知道他是故意躲着她，更何况，季念菡本就是蕙质兰心。又夏看着自家主子天天躲在自己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吃得一天比一天少，本就纤细的身子日渐消瘦，着急得不得了。
　　这天一早，给季念菡挽好头发，她扬起笑脸鼓动道：“郡主，今天天气这么好，不如我陪你去街上逛逛吧？”
　　“我……”
　　没等她拒绝，又夏哭丧着脸说：“就当陪我嘛，在这里憋了一个月了，快无聊死了。”
　　季念菡忍俊不禁地捏了捏她皱着的脸，心知她是为自己好，点点头答应了。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又夏给季念菡戴上了遮脸的面纱，两人这才出了府。
　　一大早集市上已经很繁忙了。街道两边摆满了卖各色小玩意儿的小摊小贩，呼喝叫卖着。早起买菜的妇人，出来逛街的小姐，来来往往的好不热闹。又夏拉着季念菡这里看看，那里看看，虽然看不上眼，也图个新鲜劲儿。季念菡从小在王府里长大，家教甚严，之后嫁入将军府，这样的经历倒是第一次，脸上也不由得露出消失已久的笑容来。
　　恰巧，正碰上有人在街头卖艺，又夏边兴致勃勃地拉着季念菡挤进围观的人群里。三两下，就蹿到了最前面。
　　人群中间的大汉，冲周围拱了拱手道：“各位父老乡亲，在下在这献丑了，诸位要是看得高兴，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多谢了。”
　　说完，也没有多话，就在长凳上躺下，表演起胸口碎大石来。季念菡和又夏都是初次看这种表演，被惊得目瞪口呆，看向那个大汉的眼神都变得敬佩起来。表演结束，大汉拿起招徕客人的铜锣讨要赏钱，人群渐渐散开。季念菡往锣里放了一定金子，大汉一惊，抬头看她，只看进一双如水的眸子里。他一介村野莽夫，哪里见过这等身段打扮的姑娘，虽然遮住了脸，但那双漂亮的眼睛，萦绕鼻尖淡淡的幽香，简直让他醉了。他结巴着道了谢，却被一个婉转动听的声音叫住。
　　“这位大哥，留步。小女子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
　　大汉停住步子，急忙回答：“姑娘尽管说，有什么我范虎能做的，我一定帮。”
　　“看大哥身手不凡，小女子正想学些拳脚功夫傍身，不知能否请大哥教教我？但然，报酬不是问题。”
　　“姑娘想学功夫？”范虎为难的皱了皱眉，季念菡哪里知道江湖卖艺里的猫腻，说到拳脚功夫，他也只会些基础罢了。但转念一想，像她这样的富家小姐，那里会需要真的武艺高强，无非是摆摆架势，便答应了下来。
　　“那好，这便随我回府吧。”
　　季念菡略一点头，就和又夏带路回府了。
　　直到进了将军府，范虎还有些回不过神来。踌躇了一阵，他还是忍不住问道：“姑娘，你究竟是什么身份？竟然住在镇国将军府。”
　　又夏好笑地看他一副愣头愣脑的样子，答道：“我们小姐啊，是靖王府的云淑郡主，镇国将军府的将军夫人。”
　　“啊？”听她这么一说，范虎是着实被吓得不轻，腿都有些哆嗦。“这……就我这本事，哪能教郡主啊？在将军面前，这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吗？”
　　听他提起严辰睿，季念菡的脸上一僵，笑容黯淡了下来，淡淡地说道：“范大哥不用多虑，我就是找点事做打发打发时间，连连武强身健体也好。至于将军军务缠身，哪能麻烦他陪我胡闹。你就安心住下，酬劳方面不会亏待你的。”
　　“可是……”
　　范虎还在犹豫，又夏怕他再说些什么话，坏了季念菡的心情，急忙说：“好了好了，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啰嗦，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既然答应了，就好好干吧。”
　　范虎想了想，觉得又夏说的有理，便跟着管家去了给自己安排的住处。
　　又夏跟着季念菡回房，耐不住好奇地问：“郡主，你怎么突然想学武了？”
　　季念菡有些寂寞地笑了笑，答道：“我在想，如果我学会了功夫，以后辰睿也许会愿意跟我聊聊，那样多少还能见着面，不想现在……”
　　“郡主……”又夏叹了口气，心中气愤难平，说：“那个严辰睿这么冷落你，你还护着他，瞒着王爷王妃，还瞒着皇上，一个人这在空荡荡的将军府里孤芳自赏，一天天憔悴下去，我怕要不了多久，你就……就香销玉殒了……”
　　自那以后，又夏不再称严辰睿驸马爷，总是直呼其名，外人面前最多也是称呼一句将军。说着说着，又夏越发替季念菡心酸，不由得就落下泪来。季念菡见了，反倒宽慰起她来。
　　“好了好了，你看我今天不是很开心嘛，以后啊，天天跟着范大哥练武，强身健体，肯定能长命百岁。”
　　又夏被她逗得破涕为笑，也知道她心病难解，暗暗叹了口气，却也无能为力。

　　第二天，季念菡起了个大早，就跟着范虎在院子里舞起剑来。她身子柔弱，又没有基础，练起剑来反而更像是跳舞，弱柳扶风，煞是好看却毫无杀伤力。好在范虎也不勉强，看她练得起劲，只当是陪她找乐子。又夏在一边陪着，蹦蹦跳跳地给她加油叫好。
　　严辰睿刚从小院出来，就听见一向安静的西苑里吵吵闹闹，有女孩子尖细的声音，男子的声音，甚至还有刀剑相触的嗡鸣声。他皱了皱眉头，时隔一个多月第二次迈步踏进西苑。一进院子，就看见季念菡一身粉色纱衣，衬得她面如桃花，本就艳丽的容貌更为夺人眼球。袖口处用缎带收紧，方便行动，纤纤素手握着一把剑正跟一个五大三粗的陌生男子乱七八糟地比划着。像是真玩得开心了，脸上的笑容也越发明艳动人。严辰睿一时也看得出神了。季念菡练得忘形，脚下不察，被石子绊了一下，就要摔倒。又夏着急坏了，奈何刚才怕碍着郡主练剑，站得远了。范虎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季念菡就扑到了他怀里，满鼻子都是她身上好闻的香气，范虎脸都红了，手脚僵着不知道该往哪放。
　　严辰睿下意识地向前跨了一步，眼尖的又夏看见了，惊呼出声：“将军！”
　　季念菡一听，立刻转过了头，见是他眼里掩不住的惊喜，也顾不上跟范虎道谢，几步迎了上去，也忘了把手里的剑放下，就道：“辰睿，你来了！”
　　严辰睿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看了看站在一边的范虎，问道：“这是谁？”
　　“这位是我请教我练武的范大哥。”季念菡仿佛没有感觉到他冷淡的态度，热切地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练武？郡主倒是闲情逸致。”严辰睿不冷不热地瞥了她一眼，抬脚走到范虎面前。范虎被他的气势一压，不自觉地软了腿下跪行礼。
　　“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欺瞒郡主。”严辰睿冷冷地喝斥了一句，把季念菡和又夏说懵了。
　　范虎却是听懂了，立马俯下身子求饶：“将军恕罪，小人一时鬼迷心窍，才会欺骗郡主。小人只是贪图钱财，请将军念在郡主无碍的份上，饶了小人吧。”
　　这下季念菡和又夏也算是明白了，这范虎并不是什么江湖高人，贪图那份丰厚的工钱，跟着她进府糊弄她，刚才这么几招就被严辰睿识破了。季念菡无力地松开手里的剑，落在地上发出“锵”的一声。
　　“来人啊。”严辰睿唤了一声，守在外面的两个侍卫就快步走了进来。“拖下去，废了右手。”
　　命令一下，两个侍卫毫无异议正要执行。季念菡急忙出言阻止。
　　“将军！范大哥只是隐瞒了事实，是我识人不明，错不在他。再说，他也没做任何危害到将军府的事情，罪不至此。不如放他一马，赶他出府也就算了。”
　　季念菡心急，手也不自觉地拉住了严辰睿的袖子。严辰睿一顿，不着痕迹地拂开她的手，背过身去，淡淡地留下一句：“既然郡主这么说了，那就这么办吧。”
　　说完，带着侍卫头也不回地走了。季念菡呆呆地看着自己被推开的手，泫然欲泣。
　　“谢谢郡主！多谢郡主！”范虎感激地跪在原地连连磕头。季念菡勉强对他笑了笑，就吩咐又夏送他出去。
　　独自一人回了房，眼泪再也止不住。明明终于见着面了，明明终于说上话了，未曾想他竟是厌恶她至此，甚至不愿被她触碰一下，难道和她成亲，与她洞房，都只是因为皇命难违吗？她失魂落魄地走出院门，稀里糊涂地就走到了被李管家称为禁地的小院。原本守在门口的侍卫大概被严辰睿带走了。季念菡无意探究，正想绕过，却突然听见里面传来女子的说话声。一个猜测浮上心头，她放轻了手脚靠近，藏身在一个巨大的假山后探头望去。小院深处立着一座独栋的小楼，楼前有张石桌，几张石凳，一个娇俏的女子正坐在石桌前，拿起桌上的糕点喂怀里的白色小狗。
　　“踏云，来，尝尝这个雪片糕，泽越特意送来的，你一定喜欢吃。”
　　候在一旁的中年人上前劝道：“婉儿姑娘，您风寒初愈，不宜吹风，还是快进屋吧。”
　　女子点头，顺从的跟着他进了屋里。
　　季念菡靠着背后的石头，浑身都在发颤，眼泪断了线地往下掉，只得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泽越，泽越，不正是严辰睿的字吗？刚刚那个中年人，赫然就是将军府里的李管家。什么府中禁地，什么军事机密，他是瞒着她在府中金屋藏娇。怪不得他总是对她冷淡至极，处处躲着她，怪不得她做什么他都无动于衷，原来他心里早就有了别人。那么多个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晚上，也许他就在不远的地方和这个女子你侬我侬。严辰睿，他究竟将她至于何地？

　　送走了范虎，又夏回到西苑找不见季念菡。问了几个在西苑服侍的丫鬟，也没人知道她去哪，她只好焦急地在门口等着。好在没一会儿，就远远看见季念菡回来了。她小跑几步迎上去，念叨着：“郡主啊，你一个人怎么乱跑也不带个丫头？要去哪怎么不等我回来呢？”
　　唠叨了半天却没听见季念菡回答，又夏敏感地发现她有些不对劲。
　　“郡主？你怎么了？”
　　季念菡这才应道：“没什么，你去问问，将军晚上回不回来。”
　　“好。”又夏应了，就往大堂去了。
　　不一会儿，她就回来了。
　　“郡主，李管家说将军没有交代，有时候也会在军营里留宿，所以他也不知道。”
　　季念菡并不意外，点了点头，吩咐道：“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晚膳不用来叫了，我没胃口。”
　　又夏犹豫再三，还是一言不发地下去了。
　　见她走了，季念菡推开房门，避开下人，径直往东苑去。

　　严辰睿回到东苑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一早了，天还没有大亮，他快步进了自己的卧房，准备换身衣服就赶去军营操练士兵。刚一踏进房内，他就发觉了房里有人。瞬间摆起了出招的架势，厉声问道：“什么人？”
　　房内的人影缓缓走出，严辰睿一怔，诧异道：“郡主？你怎么会在这？”
　　季念菡在他面前站定，淡淡一笑，说道：“将军如此勤勉，我要是不守在这，怕是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见到将军的面。”
　　严辰睿看着她的笑脸，隐约觉得似乎少了些什么，敏锐地察觉到她称呼的变化，却无心追究，只是平淡地问道：“郡主找我何事？”
　　季念菡没有答话，专注地看着他，似乎要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来。不知从何时开始等在这房里，想必是熬了一整夜，脸色有些难看，嘴唇也发白，只是眼里的光芒却亮的吓人。严辰睿也不着急，只是等着。良久，才听她艰难地问道：“将军昨夜，又留宿在小院里了吧？”
　　严辰睿身形一顿，偏过了头，竟然不忍再看她那副凄楚的表情，沉声应道：“郡主既然都知道了，又何必多此一举？”
　　“多此一举？”季念菡惨然地笑了笑，万念俱灰。“严辰睿，我堂堂晋王府云淑郡主，又是皇上亲自赐婚你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妻子。你瞒着我明目张胆地在府里养着小妾，我问一句都成了多此一举了吗？”
　　严辰睿按捺不住地一掌拍在桌子上，低声吼道：“婉儿才不是什么小妾！”
　　季念菡被他吼得一愣，竟是再也忍不住泪如泉涌，也顾不上什么家教，仪态，哭着喊道：“好，好，她不是什么小妾，我在你眼里也从来不是你的妻子！成亲第二天你就把我扔在一边，整整一个月不见人影，什么军务繁忙，我看是天天和那个贱人厮混去了吧？”
　　此话一出，严辰睿一个巴掌狠狠抽了过去，季念菡猝不及防被打得偏了头，嘴角也破了。严辰睿被她激得气急败坏，动了手了不后悔，说道：“不准你这么说婉儿！你知道什么？我和婉儿情投意合，两情相悦在先，是皇上棒打鸳鸯，执意要把宠爱的云淑郡主嫁给我。我拒绝不成，只好委屈婉儿在小院里住着。现在你知道了也好，我就告诉你，我要光明正大地把婉儿娶进门。”
　　“你……”季念菡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严辰睿，眼泪一颗颗地砸在地上，浸湿了脚下的地毯，也换不得这个男人半点心疼。瞪视了他半响，她颓然地闭了闭眼，说道：“好，随你，你要娶她就去娶吧，只当我一厢情愿，看错了人。以后，你们两自可以相亲相爱，双宿双飞。我不会再说半句。”
　　心灰意冷地说完，季念菡就转身走了出去。严辰睿看着她摇摇欲坠的背影，没有挪动脚步，心里忍不住雀跃起来。虽然诧异季念菡这么干脆的妥协，也只当是郡主心高气傲无意勉强，却不知道季念菡对他芳心暗许，用情已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