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芳心》素笺sujian

3、第三章

　　那日回去之后，季念菡大病了一场，高烧不退。又夏急忙请了太医来诊治，太医开了退烧的方子，却说，郡主思虑过重，郁结于心，只能治根不能治本，心病还须心药医。送走了太医，又夏去了厨房煎药，心里却在腹诽严辰睿。
　　“芷晴，郡主那天回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伤，这偌大的将军府，出了他严辰睿，谁还有胆子敢动手打郡主啊？郡主病了这么久，从来没见他来看望过，府里莫名其妙多了个婉夫人，还住在那个原本被守得严严实实的小院里，是个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现在府里上下，指不定怎么笑话郡主呢。”
　　正专心煎药的芷晴是季念菡的陪嫁丫鬟，也是自小跟在她身边伺候的，护主得很。
　　芷晴扇了扇火，叹了口气，道：“生气又能怎么样？说到底，我们在这镇国将军府是寄人篱下。郡主要是嫁了个好夫君也就罢了，两人和和美美，举案齐眉，又怎么会让她被下人轻贱了去？可怜我们郡主，皇上和王爷捧在手里长大的，模样好，性子又好，白白惦念着这个臭男人四年。如今，这个婉夫人进了门，郡主以后的日子还有什么念想？”
　　“我看这严辰睿真是瞎了眼，我们郡主有哪点不好？但就是那花容月貌，那个什么婉夫人就是骑马也赶不上，更别说，身份尊贵，温婉善良了。”正是饭点，厨房里不少府里的下人们在干活，又夏故意抬高了声音说着，还嫌不解气地跺了跺脚。
　　“好了，快给郡主把药端去，过几日就是秋猎了，到时候别让王爷王妃看了又挂念。”
　　芷晴把药倒进碗里，递给又夏。又夏小心接了，便往西苑赶。一路低着头看路，不留神就撞了人，药碗打翻在一边。又夏气的跳脚，抬头正要骂人，仔细一眼，眼前这位可不就是那个传说中婉夫人吗？没等她发作，连婉儿就低声下气地道了歉：“真是对不起，我急着找踏云，没注意又夏姑娘，打翻了郡主的汤药，这可怎么办？”
　　又夏挑了挑眉，暗道，你知道得倒是清楚。于是故作大度地摆摆手，说：“没事，既然婉夫人是无心的，我回去重新熬过就是，反正西苑多得是皇上御赐的珍贵药材。”说完，也不等连婉儿反应，就转身回了厨房。
　　芷晴见她空手回来，有些奇怪的问：“怎么回事？”
　　又夏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说道：“汤药被贱人打翻了，再熬一碗吧。”
　　芷晴皱了皱眉，略一思索，就明白了，说：“不用了，我怕郡主还没醒，多熬了一些备着，现在正好。”
　　又夏高兴的一笑，说道：“芷晴，还是你聪明。”
　　将剩下的药盛到碗里，芷晴这回也不敢让又夏一个人送了，两人端了药，一起回了西苑，服侍季念菡喝了药，给她掖好背角，就守在房门外。
　　站了一会儿，又夏轻声问道：“芷晴，你说，我们郡主以后的日子，都得这么过吗？”
　　芷晴想了想，无奈答道：“不知道。”
　　静了一会儿，又夏叹息着说：“郡主的命真苦。”

　　要说宫里的太医就是医术高超，几帖药下去，季念菡的病就有了起色，虽然还是略显虚弱，但也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这番大病以后，变得沉默寡言，郁郁寡欢，正是应了太医那句话。听说了连婉儿的事，也只是点头表示知道了，再无二话。又夏和芷晴看着急在心里，却也无计可施。
　　转眼到了秋猎的日子，照惯例，一众皇家子弟，文武大臣都要到场。于公，严辰睿是一品镇国大将军，于私，他是云淑郡主的驸马爷，左右是必须要出席的，而且必须带着季念菡。一大早，又夏和芷晴就忙着给她打点行装。已经入秋了，天气开始转凉，季念菡又是大病初愈，怕她再受了风，两人就给她披上了大氅。虽然郡主不必亲自下场狩猎，但是围场那种地方，还是行动方便比较好，于是又夏就把她如瀑的长发高高束起，只插上了一支朴素的珍珠簪子做装饰。这一打扮，乍一看，倒像是不知哪来了一位英姿飒爽的江湖女侠。收拾妥当，出了门，严辰睿早已骑着马等在大门口。又夏和芷晴扶着她出来，他便从马上低头看她，自那次争执之后，两人这还是第一次见面，严辰睿默然，她确实是比刚嫁进府里消瘦了许多。
　　季念菡闭了闭眼，什么也没说，平静的走过他身边，上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严辰睿一声令下，等候多时的军士们就步伐整齐地向围场进发了。
　　将军府到围场的距离不算短，季念菡最近胃口又不好，吃得不多，芷晴怕她饿着，早就备好了开胃的酸枣糕，她吃了几口就放下了。队伍还没走几步，就停了下了。季念菡掀了窗帘去看，见是连婉儿追了上来，往严辰睿手里塞了什么。她闭了闭眼，无心再看，就随手放下了。芷晴和又夏看在眼里，隐隐觉得她这幅看破红尘的样子很危险，也不敢轻易说些什么。
　　没多久，队伍重新出发了。走了好一阵，队伍停下了，有士兵来请郡主下车。又夏掀开帘子，看见严辰睿面无表情地在外面等着，便和芷晴扶着季念菡下了车。
　　季念菡伸手理了理弄皱的衣服，抬眼对他说了一句：“走吧。”
　　严辰睿也没有多话，抬脚走在她身边，跟着她去见皇上。围场周围，站满了御林军，正前方的看台上，一身黄袍的皇帝季天佑正襟危坐在正中间，左边坐的是皇帝的亲弟弟靖王爷和王妃，几位皇子和公主，右边则是皇后和一众嫔妃，文官分坐在两侧，武官则在一旁检查着马匹兵器，做着狩猎准备。严辰睿和季念菡在五步远的地方停住，跪下行礼。
　　“臣参见皇上。”
　　“儿臣给皇伯伯请安。”
　　原本一脸严肃的季天佑见是他们两个，笑得眯了眼。
　　“快起来，瑶儿啊，你出嫁以后，朕可是好些日子没见过你了，快过来，给朕看看。”
　　两人起了身，严辰睿就诧异地看着身边的季念菡瞬间换上了一副明媚的笑脸扑上去，天生丽质的脸上就像瞬间盛开了一朵花，嘴里撒娇道：“皇伯伯，瑶儿可想死你了。”
　　场内不少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传说中的云淑郡主，无一不为那副惊世容颜倒吸了一口凉气。
　　季天佑乐呵呵地接住她，轻拍着她的背，万分宠溺的样子在场众人一是见怪不怪了。严辰睿长年在外征战，虽然对云淑郡主得宠略有耳闻，亲眼见到还是第一次。
　　“瑶儿，你就想你皇伯伯？一点儿不想父王吗？”一旁的靖王季渊板着脸问，竟是毫不遮掩地吃自己哥哥的醋了。
　　季念菡转头甜甜一笑，说道：“当然想了，但是皇伯伯日理万机，难得见一面，瑶儿只有一个，父王就大方点，先借给皇伯伯吧。”
　　这番话说得既讨巧又懂事，季渊也被她逗笑了，王妃在旁边掩着嘴推了他一把，说道：“你看你，一把年纪了，羞不羞？”
　　季天佑抚掌一笑，得意地拍了拍季念菡的头，说：“瑶儿说得好。不过有一点说错了，什么叫‘难得见一面’啊？朕不是说了吗？只要你想来，随时都能进宫。多来看看朕，朕求之不得。”说完，他看了看安静站在台下的严辰睿，继续说道：“辰睿啊，这瑶儿，可是朕的宝贝，当初许给你，朕可是忍痛割爱啊，千叮咛万嘱咐你要好生爱护她呵护她，怎么这回看着瘦了这么多？”
　　季天佑说得和蔼，可字里行间俨然是质问的语气。这么一问，连靖王夫妇看向他的眼神都变了。
　　严辰睿冷笑一声，原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吗？
　　“臣惶恐……”
　　认错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季念菡打断。
　　“皇伯伯，你错怪辰睿了。他一得空就带我去玩，见识了各种稀奇古怪从来没见过的东西，成天东跑西跑的，怎么能胖的起来啊？再说，女孩子不是越苗条越好看吗？你看瑶儿是不是越来越漂亮了？”
　　严辰睿皱眉看着季天佑怀里的季念菡，不明白她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季天佑板起脸说了句：“胡闹！朕就喜欢瑶儿胖嘟嘟的，越胖越好！严辰睿敢不喜欢试试看！”
　　这话说的就是完全无理取闹了，众人忍俊不禁却又不敢明目张胆地笑出来，憋得好不难受。
　　这时，三皇子季修杰打趣地说了一句话：“瑶璇妹妹一来，父皇眼里就看不见我们这些亲生子女了。”
　　也是季天佑现在心情真好，才不计较他这大逆不道的话，反而接了下去，说道：“是啊，当初瑶儿刚出生，朕就想抢过来当女儿，可惜老四死活不同意，这才不了了之。”
　　季渊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多谢皇兄厚爱。事实证明，自己的女儿臣弟还是养的起的。”
　　季天佑哼了哼，不搭话，抱着季念菡也不肯松手，向左右问道：“这次狩猎，头彩的赏赐你们可有什么高见？”
　　礼部尚书起身回道：“启禀皇上，按照往年惯例，狩猎夺冠者，赏良田百亩，黄金一万两。”
　　季天佑皱了皱眉，什么也没说，转头问刚刚说话的三皇子：“修杰，你一会儿也要参赛，可有什么想法？”
　　季修杰笑了笑，眼睛在季念菡身上一转，灵光一现，说道：“回父皇，当今天下身份最为尊贵的自然是父皇，而父皇最为珍爱的是云淑郡主，不如就以云淑郡主的一件随身物品作为奖赏，既能显示皇上的荣宠，又不落俗套。”
　　“诶？”季念菡愕然，万万没想到季修杰会在她身上打主意。
　　季天佑满意的点点头，说道：“朕觉得不错，不知道瑶儿意下如何？”
　　“皇伯伯说好自然就好。”季念菡说着，往季天佑身上蹭了蹭，避开了季修杰那让她不舒服的目光。
　　“那就这么定了。不过，这下，辰睿你是非赢不可了。”季天佑意味深长地看了台下的严辰睿一眼，吩咐众人准备。
　　严辰睿低下头，嘴上说着：“臣必当全力以赴。”心里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鼓舞士气的鼓点越响越急，震得等在场边的骏马们刨着蹄子跃跃欲试。一声锣响，参加比赛的勇士纷纷冲进了林子，很快就不见踪影。严辰睿并不积极，悠悠地骑着马走在最后面。季修杰看见他，催马过来，双手抱拳，说道：“久闻严将军大名，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严辰睿平淡的应道：“三皇子过奖。”
　　季修杰笑了笑，也不计较他的态度，自顾自地说道：“严将军，这场比赛我是志在必得。”
　　察觉到严辰睿看过来的视线，他继续说道：“不瞒你说，在父皇给你和瑶璇赐婚之前，我曾经请求父皇把她指给我，可惜被父皇拒绝了。之后就眼睁睁地看着她嫁进了镇国将军府。可是今天，终于再次见到她，尽管她藏得很好，可是我看出来了，你对她并不好，她跟你在一起也不幸福。我在她眼里看见了死气，继续在你身边只会害了她，所以我要把她抢回来。”
　　说完，季修杰一扬马鞭，驱马冲进了林子里。严辰睿眯着眼看他的背影消失在林间。本来他对季念菡的贴身物品和秋猎都没有多大兴趣，只是经季修杰这么一提醒，他才惊觉皇上刚才那句话的意思。季念菡现在是将军夫人，他的妻子，她的贴身物品若是落到别人手里，让他的脸面往哪放？还有这个三皇子季修杰……
　　啧，严辰睿烦躁地一咋舌。马鞭一甩，也冲进了围猎的林子里。

　　场外，季念菡陪着季天佑说说笑笑，不一会儿，一炷香的时间就过去了。狩猎的勇士们三三两两地回来了，随行的侍卫们开始清点他们的猎物。严辰睿和季修杰几乎是同时在香燃到底的时候回来的，两人面无表情的对视了一眼，目光相接的瞬间仿佛有火花四溅。其他人的猎物都已经清点完毕，单从外观上推测就远不如他们两人。于是场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这边。
　　“60。”
　　“60.”
　　“61。”
　　“61。”
　　“62。”
　　“62。”
　　两边同时在计数，一股紧张感渐渐弥漫了四周。就连场边远远看着的又夏和芷晴，也揪紧了手里的帕子。
　　“63。三皇子胜。”
　　季修杰难掩得意地冲严辰睿一笑，就迈步走到看台前，微微仰头看着台上的季念菡。严辰睿下意识的向她看去，却发现她并没有往这边看过一眼。
　　季天佑放开她，轻轻拍了下她的肩，柔声道：“去吧。”
　　季念菡带着笑，几步下台走到季修杰面前，犹豫了一下，从腰带里的暗层里取出了一个墨色的剑穗。严辰睿听见了又夏和芷晴在耳边的惊呼声，看着季念菡缓缓地把手里的剑穗递到季修杰面前，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三皇兄，恭喜你。”
　　季修杰眼睛一亮，伸手接过来，立马戴到了自己的佩剑上，对着阳光欣赏了一下，由衷地赞叹了一句：“真好看。”然后柔声跟她道了谢。
　　见自己儿子夺了冠，季天佑龙心大悦，吩咐晚上就在这里设宴，好好娱乐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