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会等你》樱朗

1、那年冬天

　　林修恺第一次见温越，是在沈老师的家里。

　　那时候他高二，正面临会考和高考的两座大山，虽然他理科成绩好，可英语却差到了一定的程度。

　　他妈希望他高中毕业后出国，因此格外看中他的英语成绩，辗转拜托了沈老师给林修恺补习。

　　其实林修恺家和沈老师家中间隔着一个门洞，可他家十月才新搬来，从来没和这家人打过照面，只知道，这家人在这个小区里是很有口碑的。

　　林修恺进门的时候，温越正在厨房里吃面，一根面条叼在嘴里，有些不甚顺当地被一截截吞进了肚子里，完全没有别人吃面时刺溜刺溜的酣畅淋漓。

　　林修恺弯腰脱鞋，偏过头往厨房看了一眼，正好温越也抬头看见了他。

　　那一瞬间，温越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因为觉得吃面似乎是一件不怎么得体的事情，被人看见了，就愈发尴尬。

　　可她的尴尬没有持续很久，几秒钟之后，温越挑起眉毛，神情可爱地笑了一下。林修恺注意到她留着极短的头发，圆润的耳朵裸|露在外。那是很少有女生挑战的长度，因为没有长发，就没有了修饰脸型的工具，连风情万种的可能性也没了。不过温越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她的五官都是极深刻而明显的，有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好看。

　　林修恺没和温越打招呼，他那个年纪，正处于和谁说话都嫌烦的阶段。

　　沈清让从书房走了出来，招呼林修恺让他坐到了客厅的一张长桌旁，一边问他是不是要喝点水。

　　林修恺摇摇头，说了声不用。

　　他不喜欢这样的家教安排，但也不反抗，既来之则安之，反抗其实也是一件极其需要精气神的事情，他懒得花那功夫。

　　沈老师很和气，并没有一般高中老师的得意洋洋和刻薄市井，她是个胖胖的妇人，脸上的五官被一整片均匀的白肉挤出了和蔼的样子，虽然林修恺拒绝了她的提议，但她还是进厨房给林修恺倒了一杯水。

　　厨房里温越还在慢吞吞的吃面，沈老师看着都有点心急。

　　“你们学校课就那么少啊？隔三差五地回来，都不用晚自习了吗？你不打算考研了吗？”

　　温越没抬头，只是随便嗯了几声。

　　“考的考的。”她迎合着母亲的话题说，“我回来拿几本参考书。”

　　“你现在就得准备起来了，要是光指望大四那年肯定是来不及的。”

　　温越又嗯了一声：“我知道的，已经报了辅导班了。”

　　林修恺坐在饭厅里摆弄着自己的圆珠笔，听见厨房里那对母女的对话，心里忍不住想，外头标榜的五好家庭里的对话大概就是这样的吧。他倒不是愤世嫉俗，只是没经历过，他和他妈之间的对话比这要粗俗一些，表面一些，所以听到这样的对话，感觉格外正气凛然。

　　沈老师在厨房里又叮嘱了几句，端着水走了出来。

　　她在长桌头里坐下，问了林修恺几个关于上课进度的问题，林修恺还没回答，门铃就又响了。温越从厨房赶出来开门，门外头站着一男一女两个学生。女孩儿穿着校服，男孩却穿着牛仔裤和一件阿迪达斯的羽绒衣，脸上挂着一个在林修恺看起来不怎么纯良的笑容。

　　两个人熟门熟路地和温越打了招呼，然后提着书包坐到了长桌旁。

　　沈老师笑着看着那两个人，给他们互相介绍了下。男孩儿叫翟超，女孩儿叫吕晓芸。林修恺点点头，算是知道了。因为沉默，他显得有些酷酷的，高中的女生就喜欢酷酷的男生，吕晓芸看了他一眼，没来由第产生了一些羞涩的情绪，扭开头之后，这一晚上都没有再看林修恺。

　　翟超和吕晓芸在沈清让这里上了一年的家教，所以她对他们俩的程度心里有数，可林修恺刚来，虽然那个做介绍人的邻居也没客气，直接说这孩子的英语成绩挺差的，但到底有多差，那还是个谜。于是沈清让给了林修恺一张试卷让他做，随后扭头开始给翟超和吕晓芸讲起了之前布置下去的题目。

　　林修恺看着卷子上的题目，真觉得是相看两厌，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ABCD乱选了一通之后，再也没了下笔的欲望。

　　沈清让讲题的过程里偶尔会过来张一眼林修恺的答案，只那一眼，她就明白了，这孩子的英语不是差，是狗屁不通，得从头学起。但她并不着急，给真正差的学生补课，才能补出成就感来，30分到60分，看起来有质的飞跃，但其实并不难，可90分到100分，那可就难到家了。就像吕晓芸，来得时候成绩就挺好的，每次月考也总有个85分左右，她家长要求高，想让她考A大，所以英语希望她能有95分左右的水平。可就这十分的距离，走起来真是千难万险，困苦非常。

　　给左边这两个人说完了题，沈清让又转过头来给林修恺批改卷子，她也不急着画×，只是绕着每个答案画个圈，示意错了。这是沈清让做为老师的一点小小的善心，她觉得红叉太刺眼，对于好面子的高中生来说，满目红叉实在是太伤自尊。

　　她很仔细地给林修恺一题题讲，偶尔停顿下来提醒林修恺记一下笔记。这时候，方才进里屋的温越又匆匆忙忙地跑了出来。客厅里犹如课堂一样安静，温越这一跑，真是震天动地。

　　沈清让皱着眉头看着女儿，看她是要出门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大晚上的，你着急忙慌地要去哪儿?”

　　温越低头系鞋带，有些含糊地说是好朋友来了，让她下去拿个东西。

　　林修恺一手撑着脑袋仔细观察着温越，因为她说话的时候一次都没有抬眼看过沈老师，所以他断定，来的肯定不是个简单的好朋友。林修恺这人，从小就看得穿谎，一开始，他以为是别人撒谎的技术差，到后来才知道，这是他天生的绝技。

　　翟超的眼睛一直盯着温越，直到温越出门了，他才回头，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自己的题目上，说是注意力集中，其实也没那么集中，只是草草读了题目，写下了答案。他屁股兜儿里藏着手机，时不时震上一震，震得他心烦气躁。他知道，这是小伙伴们找他去玩的信号，可离下课还有一个半小时，分分秒秒度日如年。他这边正焦躁着，突然听见桌子对面林修恺的包里也嘟嘟了两声，于是抬眼看见林修恺从书包里掏出了一只金属色的诺记最新款手机。

　　翟超屁股后面的只是个塑料壳的诺记，虽然也算是时髦的款式，但比起林修恺手里的那只，就显得寒酸了。

　　林修恺知趣，只看了一眼，就把手机按成了无声。沈清让没说什么，等林修改放好手机，又接着将题给讲完了。

　　沈清让的家教方式是纯粹应试的，就是做题和讲题，知识点全部在题目里。一节课下来，大概可以讲掉一张半卷子，剩下半张，是她布置的家庭作业。

　　八点半下课的时候，沈清让让翟超和吕晓芸先走，又留了林修恺一会儿。

　　“你的基础不是很扎实，有些时态你都理解的不是很透彻，这些东西其实还是要靠死记硬背，没办法偷懒。”沈清让温温柔柔地说着，从教案里抽出了两张复印出来的解释英语时态用法的图标放在了林修恺的跟前，“你拿回去抽空看一看，能记就记下来，下次做题的时候就会轻松一些。”

　　沈清让说话，一直很客气，布置作业的时候也总是用商量的口吻，虽然这个商量是假的，但却让听的人没了脾气。

　　林修恺总觉得沈清让身上有股好闻的雪花膏味儿，老旧的那种雪花膏，香得淳朴。

　　“咱们也不要补得太急，争取下次月考的时候能过线及格就行。”

　　沈清让见林修恺接了图表，又和气地补上了一句。林修恺的干净的窄脸上不知怎得一热，有点傻兮兮地嗯了一声。他就受不得人家对他和气，一和气，他就有点发懵，他天生的吃软不吃硬，不仅吃软，一吃还总吃噎着。

　　他把卷子文具塞进了书包里，斜跨在了背后，然后走到门口，冲林老师微微鞠躬说了一声老师再见。

　　沈清让也笑着说了一声再见，林修恺下楼的时候，她还走到门口帮他开了楼道里的灯。

　　“路上小心，赶紧回去啊。”沈清让站在门口叮嘱，害的林修恺的脸又热了一回。

　　林修恺三档三档地往楼下跑，他家在右边的门洞，可因为想要去门口的小超市买瓶可乐，所以从小花坛那里绕了过去。小花坛的尽头站着一对儿男女，男的挺高大，正笑着对女孩儿说着什么，女孩也在笑，笑大了一弯腰，在路灯下露出了漂亮的侧面和一只圆润的小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