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相公傻子妻》山水序

7、第 007 章

　　刘绘春两口子识趣地躲了出去，顺便还把门给带上了。

　　韵书站在桌边，刚才好不容易止住的泪，这会儿见到冬良，那眼泪就又滚了出来。

　　冬良走上前来，韵书一个倾身扑进他怀里，“冬哥，带我走……”

　　“走，去哪儿？”冬良双手抚上韵书的背脊，紧紧地回抱她，这是他朝思暮想的人，是他做梦都想娶的人。

　　“凉州、南境、桐城……随便去哪里都可以，天大地大，总会有一处地方容留我们。”

　　冬良什么也没说，只是贪恋着韵书身上的气息。来的路上，他一直不敢相信，韵书爹娘要把她嫁进董家，这样好的姑娘，不该被董家人糟蹋，他甚至想去董家把董彪给宰了，然后带着韵书远走高飞。可当他路过爹的坟头，看到上面长满的青草，他知道他不能。

　　“韵书，”冬良心底酸涩无奈，却又不得不忍着悲伤强笑道，“……我们走了，那你爹娘咋办，你哥咋办？丢个烂摊子给他们，不为他们着想了？”

　　“他们都不为我着想！”韵书气愤地拽紧冬良胸前的衣服，“他们为了给我哥在府里安家，逼着我嫁给董文……冬哥，董家人不是个东西，谁家的父母都不会把女儿嫁过去，可他们却要我嫁……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冬哥，我没有这样的爹娘、这样的哥嫂，他们爱咋样就咋样，我只要跟你在一起！”韵书从冬良怀里抬起头来，祈求一般地望着他，“冬哥，你不能不管韵书，不能不要韵书……”

　　“你不要家人了，可我还要啊。”

　　韵书难过的道，“那怎么能算呢？月娘还那么年轻，早晚要重新嫁人，至于那个傻媳妇儿，我看的出来，你压根儿就不喜欢她！”

　　冬良沉默，韵书说的都对，可她却不明白，他是不能丢下谢月华，更不能丢下傻媳妇儿。

　　谢月华在那样的艰难的时刻都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远离陈家，而是陪着他渡过难关，她是陈家的恩人，也是自己名义上的姨娘。他答应过爹，将来要给谢月华养老送终。至于傻媳妇儿……他既然娶了她，就有责任照顾她。

　　冬良摇摇头，抚摸韵书的手松开了，“……别说傻话！”

　　“你放不下吗？为什么？就算是为了我也不行？”

　　冬良叹口气，什么也没说，将韵书推离怀抱。

　　聪明如她，立即明白了，他是不可能带她走的，当时不能，现在更不可能。

　　韵书顿觉心底悲凉，恨老天为何要这样捉弄她，让她生在那样势利的家庭，有一对那样不堪的父母。韵书的眼泪决堤，如果说来时还有一丝渺茫的希望的话，那此刻剩下的只有失望，无尽的失望……

　　梨花咳的有点厉害，喝了柚子水也不见好转。谢月华担心拖下去病情加重，于是嘱咐梨花在家里好好躺着休息，她出去抓两副风寒药回来。梨花点点头，漂亮姐姐既然叫她等着，她就乖乖的等她回家，哪儿也不去。

　　城里大大小小七八家药房，谢月华左挑右选才找了个不那么贵的，却没想到便宜的地方问诊的人也多。谢月华进去的时候，等着看病的人正聚在一起说闲话。

　　“看见了没，里头穿灰衣服浑身青紫的那个，那就是周瘸子的媳妇儿，旁边那个老妇人是她亲娘……”

　　“哎，真可怜。”人群里发出一声叹息，“听说昨日在菜棚里被发现的时候孩子就没了，流了一地的血，抬她回来的王车夫说，当时她就人事不省，不仅身上连件完整的衣服都没有，那里还被人插/进了根拳头粗的棒槌，有那么粗呢，可吓人了！”

　　“哎呦，这得多丧尽天良，周瘸子咋不去报官？”

　　“他哪儿敢啊！”闲话的妇人使了个大家心知肚明的眼色，“除了那位混世魔王，这种事儿还能有谁？”

　　“小点声小点声……”年长一些的妇人向议论的众人使了个眼色，“周瘸子媳妇儿过来了。”

　　只见一个年迈的老妇人吃力地掺着怀里的年轻媳妇儿，那媳妇儿脸色发黄，眼睑乌青，走起路来仿若一团破布，软趴趴的毫无力气可言，只将全身重量依靠在那颤颤巍巍的老妇人身上，看起来甚是可怜。

　　她们显然是听见了众人的议论，老实的双眼低垂着，不敢同相熟的邻里有任何眼神上的接触，生怕从别人脸上看到异样的目光，她们只是埋着头沉默地走过人群。身后的人同情也好、嫌弃也好，却没有任何人有走上前去帮忙的意思，放佛她们身上沾满了污点，是个异类，同她们讲句话自己都会被玷污一样。

　　两人刚踏出门，议论声就又响了起来，谢月华怔怔地看着那两道渐行渐远的身影，背上冷汗涔涔，她仿佛看到了不久后的自己，被人说、被人骂，落下一身伤痛还要被人指指点点。

　　冬良临走的时候，让刘绘春给抓了两幅药，刘绘春媳妇儿一心为着好朋友韵书想，苦口婆心地劝了他半响，冬良只做不知，丢下几个铜板拿了药就走了。刘绘春媳妇儿干着急，让刘绘春去说。刘绘春是个男人，自然晓得男人的想法跟婆婆妈妈的女人不一样，决定好了的事，说不回头那就是不回头了，不管心里有多么不舍。

　　刘绘春回头看了一眼伤心欲绝的韵书，狠下心道，“韵书啊，冬良既然没那门心思了，你也别再作践自己。男人满街都是，嫁谁不是嫁啊？”

　　漂亮姐姐说很快就回来，可梨花躺在床上左等右等都等不回她，眼看天就要黑了，梨花只好下床去找她。屋子里没有，院子里也没有，梨花看着大门走了过去，外面街上人来人往，都是不认识的人。

　　梨花伸出头往外瞧了瞧，坐在对门廊下剥玉米粒的妇人见着她，探究地打量了她半响。梨花冲她笑笑，正想问漂亮姐姐去哪儿了，还没开口，那妇人就端着簸箕进屋了，好像再慢一步，她身上的傻病就要传染似的。

　　梨花眨巴眼，没整明白。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去问问，刚才关上的那道门里，突然钻出了两个毛头孩子指着她嚷嚷，“快看呀，傻子媳妇儿出来了，傻子出来了……”

　　傻子！梨花眼睛瞪圆了，咻的一声把头缩了回去。

　　梨花合上院门，她还是不出去好了，漂亮姐姐都说了，在家等，不能出去。

　　可是……梨花摸着饿的咕咕响的肚子，从早上到现在，她只喝了碗晨粥，中途去了两趟茅厕，肚子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了。原本想着，生病了可以被他们照顾，现在看来还是得靠她自己才行。

　　梨花学着漂亮姐姐的样子淘好米，洗好了菜，又去柴堆里抱了捆柴禾。昨日下了雨，柴堆淋了雨，湿哒哒的烧起来尽是烟。

　　冬良提着药包回去的时候，院子里满是弥漫的浓烟，跟着了火一样，熏的人直流泪。厨房里烟熏火燎，滚滚的浓烟不住往外涌，呛的人直咳嗽。

　　冬良冲进去的时候，梨花正蹲在灶下，把一根湿柴往灶膛里送。

　　“你在干嘛？咳咳……”

　　“做饭……”梨花皱着眉头咳嗽，小脸上乌七八糟。

　　“你会做饭吗？”冬良一把将梨花拉起来，迅速地把烟灭掉，而后揭开锅盖看了看，锅底躺着洗好的白米，里面却没有水。

　　“我……我忘了添水……”梨花嗫嚅着，慢慢往后退，怕冬良像娘一样呼她巴掌。

　　冬良叹口气，舀了水倒进去，然后又重新用干柴生了火。

　　梨花依在门边，冬良忙前忙后，却没有瞧她一眼，不由地松了口气，“你不打我啊？”

　　“我为什么要打你？”冬良奇怪地瞅了眼梨花，把菜炒进了锅里。

　　梨花笑了，殷勤地跑到冬良身旁，给他递盘子。相公可真好！

　　冬良和梨花吃完饭，把抓来的药煎好喂她喝了，而后准备去找谢月华。

　　梨花只说谢月华出去买药了，可都这时候了，她怎么还不回来？冬良有些担心，打从两个人在这儿安了家，他们就跟以前的人断了联系，平时除非必要，都不大出门。谢月华夜不归宿，这情况实在太少见了，她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

　　冬良越想越不对劲，去厨房拿了把刀别在身后，却不想，刚要出门，就看见谢月华失魂落魄地走了回来。

　　周瘸子媳妇儿跟她娘走了之后，谢月华也跟着从药铺里走了出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去了周瘸子媳妇儿出事的那个菜棚。地上的血迹已经干了，满地倒塌的青菜垂死挣扎，能够想象躺在这里的那个妇人当时该是有多恐惧。

　　谢月华后怕不已，昨日午后，董彪上门把她叫了出去，就是来的这里。当时他穿着便服，还带着几个衙门里的旧人，那些人好多她都认识。也幸好她认识，否则昨日在这里躺着被人糟蹋的那个人就会是她。

　　从菜棚那里出来，谢月华在外头转了很久，周瘸子媳妇儿那张脸一直在她眼前晃，那些人说的话，也一直在她脑子里回响……

　　“你去哪儿了？”冬良眼见谢月华神情异样，急不可耐地道，“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谢月华抬起眼来看了看他，目光有些涣散，“冬良，”谢月华唤了声，说出来的话语无伦次，“周瘸子媳妇儿病了……”

　　“然后呢？”

　　“我……我想回祁县去……”这句话说出来，谢月华失神的目光终于找回了点精神，“我得赶紧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