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 0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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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护夫
锦州城里有个旧日习俗，倘有那已婚女子与其它男子关系不正当，或有未婚女子在嫁与夫婿之前失身于他人，夫家可以报给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老，一经查证，确认为事实，女的会被夫家众人乱棍打死，男的会被绑缚双手，扔入河中淹死。
冬良被反绑了双手，被董家人拖着，游街一般穿过锦州大街。
大家听说前县令的公子陈冬良骗了秦家女儿秦韵书，各个义愤填赝，提着菜筐鸡蛋乌压压缀在后面又打又骂，一路行到江边水陆码头上。
那年就是陈秉安贪污了救灾款，让他们在洪涝过后曝在荒野里，没吃没穿忍饥挨饿，还要受蚊虫叮咬疫病折磨……那年月城里家家户户，谁家没有几个亲人离世？
都是陈秉安害的！他虽然罪有应得，被朝廷问了斩，但是他的儿子还好端端的活着。想到此，这些平日低眉顺眼的良民手中的烂菜叶子臭鸡蛋，漫天乱飞，砸的更起劲了！
押着冬良的两个壮汉险些招架不住，胡乱将他捆在码头系船柱上，就抱着头躲到一边儿去了。冬良脸上身上沾满了蛋液青菜，他却咬着牙一言不发，倔强的眼在人群中找寻着韵书的身影。他不信，不信良善的韵书会指证他！
董彪居高临下地踩着码头上的栅栏，周围圈满了乌压压的锦州城里人。
“诸位，”董彪扯开嗓子，开了口，“陈冬良他爹陈秉安，咱们曾经的县令大人，贪污了大家的救命钱，他该不该死？”
“贪官当然该死！”
董彪又道，“他的儿子陈冬良利用我弟妹秦韵书年少无知，阴谋骗去了她的身子，害得我手无缚鸡之力的弟弟新婚就做了乌龟，他该不该杀？”
“yin人口妻女者，必须杀！”
“好！”董彪喝道，“诸位乡亲与我董彪做个见证，今日我要将陈冬良这丧尽天良的家伙绑大石沉江。我不是无故杀人，而是为了我弟弟、我无知的弟妹，还有我董家数十年的脸面！”
董彪一口气说完，黑胖的身躯麻利地从栅栏上跳将下来，奔到跪在地上满身狼藉的冬良面前，狞笑道，“陈冬良，民心所向，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冬良抬起头，眸中毫无惧色，“我要见韵书！”
“不要脸！”
人群中，韵书娘率先爆喝出声，捡起脚下的碎石砸向冬良。
“大家帮我打死他，我可怜的女儿啊，后半辈子都被这人渣给毁了……”
打死他，打死他——
“啊啊啊——”梨花尖叫着推开拥挤的人堆，跌跌撞撞穿过石块雨，展开双臂挡在冬良面前，不要打她的相公，她的相公是好人！
“梨花……”冬良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梨花祈求着，面向人群不住摆手。砸向冬良的石块尽数落到了她身上，很快就划破了薄薄的衣衫。梨花疼的龇牙咧嘴，流血的额头很快染红了一张小脸，她却笨拙地不知道擦，只是焦急地分辨着，“冬良是好人……”
“走啊！”冬良在她身后不住嘶吼，梨花却恍若未闻，翻来覆去不停地说她相公是好人、不要打好人，却根本没有人听她的话，怎么办呀？梨花急得掉眼泪，扑通一声就给他们跪下来，把他们当庙里的菩萨一般，趴下瘦弱的身子把头磕的砰砰响……
“求求你们，行行好……”
“梨花，走啊！”冬良嘶吼着，脚在地上乱蹬，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董彪睃着眼，郑衙役在他身后冲着梨花窃窃私语。董彪邪笑站出来，看了看天色，日头正中，是个杀人的好时候。
“把她拖走！”
“是！”
郑衙役应着声走上前来，梨花认识他，吓得瞳孔一缩，却不敢往后退，转而搓着双手，惨白着小脸哀哀告饶，不要……不要杀我相公，求求你……
郑衙役狞笑着，伸出手来拖梨花。梨花不走，抱着冬良不撒手，小脸上涕泗横流。
“梨花不怕，冬良也不怕，不怕不怕……”
“嘿，”郑衙役歪起嘴，伸出两个指头掐梨花，掐得她疼痛难忍，低头冲着郑衙役就咬了下去。
郑衙役嗷嗷直叫，一耳光就扇了上来，“松口，松口……”
梨花嘴里流着血，死也不放。
“再不松口，我把你跟他一块儿绑了，丢进槐花江喂鱼！”
梨花怕被沉到江里喂河鱼，可她更怕相公被人给打死。
这蠢东西的傻劲又犯上了！郑衙役掐着梨花的下颚抽回手，手背齿洞深深，鲜血直流。郑衙役气急败坏，“把她一块儿给我绑上石头！”
话音未落就有人提着绳子上来，按住满口鲜血的梨花就要给她捆上绳索和石头。
“你傻呀！”冬良瞪着眼，眼神恶狠狠，“跑呀！”
梨花不跑，伸出手来，血痕遍布的手掌抚上冬良青筋暴露的额头，“不愁，不愁，冬良不愁……”
冬良染血的双眸怔怔地看着她，内心波澜起伏，这个傻子！
韵书在前，绘春媳妇儿在后，两个女人没命地往县衙跑，刘绘春气喘吁吁跟在后面，“蠢女人，你给我回来，回来……”
雍县令皱着眉头看完师爷递来的举报信，一拍桌子站起来，“这董彪到底要干什么？”
他的师爷姓何，是他一直带在身边的人，闻言捧上一盏热茶劝道，“老爷消消气，临来时府台大人不是嘱咐过了吗？咱们来锦州是挂两年虚职，两年期满就回府里去。既如此，咱们索性眼不见为净。”
“可这，这……”雍县令气得从案柜里抽出一个木漆盒子，丢到桌面上，“看看，从我来时就开始，一封接一封，盒子都快装不下了！”
何师爷撇了眼，木盒上面的盖子滑开了一角，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匿名信。他却没有伸手打开，而是将漆盒的盖子关上，“老爷不是不知道，这锦州城里关系盘根错节，河道、漕运、工务……上下一起，贪腐成风。董彪他不过是个台前的小卒子，要命的是他后面的人。”何师爷指了指天，“咱府台衙门里的人，不干净！”
“哎，”雍县令叹口气，“我的前任陈秉安就是动到了他们的利益，所以枉送了性命。”
“老爷明鉴！”
“那我们就装聋作哑由着他们无法无天？”
“当然不是！”何师爷道，“他们那档腌臜事，早晚有一天要捅破天，我们自然不能参与。但目下正有桩人命案牵涉到了我们，我们要管，而且必须管！”
“什么人命案？”雍县令急道，“每年吏部考核，人命官司都是重中之重，锦州发生了人命案，我怎么不知道？”
“老爷勿急，”何师爷拱拱手，“苦主正在外厅候着。”
“快传进来！”
韵书一进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绘春媳妇儿紧随其后，也跪了下去。刘绘春站在外厅，徘徊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大人！”韵书额前汗水打湿了几缕头发，却也顾不得擦，只是将头叩了下去，道，“民女被夫家污蔑失贞，大伯哥借此要把所谓的（女干）夫沉江，民女百口莫辩，求大人做主。”
雍县令闻听，悚然一惊，“大燕律法规定，通（女干）者仅杖责五十。你大伯哥是谁？竟不顾律令杀人！”
“民女大伯正是衙门捕快头子，董彪。”
“混账！”雍县令拍案而起，“目无法纪，胡作非为，他怎么敢，他……”
“老爷，”何师爷进言道，“此刻不便细究原委，那前仵作刘绘春正在门外，此女是否伤风败俗，请他一验便知。当务之急，是赶紧派人去江边码头，拦下董彪，救人要紧，迟恐生变！”
雍县令省得，衙门捕快没有朝廷的批复，私下弄出人命案子来，他想顺顺利利回府里去的愿望恐怕就变成痴人说梦了。想到此，雍县令忙命何师爷速带众差役赶赴码头，转身又将门外犹豫的刘绘春给唤了进来。
江边码头，郑衙役抖着绳索，恶狠狠地道，“石头绑上去就只有死路一条，你不怕吗？”
梨花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怕，梨花不怕绑石头。
不长眼的傻东西，活该一起死！郑衙役招呼手下把梨花按住，要亲自把她也绑起来。
梨花两只胳膊却死死抱着冬良不撒手，就算沉江，她也要跟冬良在一起。
郑衙役气急，懒得再与梨花废话，结了个绳套就将他两绑做了一堆。
“梨花，”冬良内心澎湃，黄泉路远有人愿意陪你共赴，原该是极好之事，可他却不愿意拖累她。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你懂吗？”
“梨花懂，梨花肉多，大鱼吃梨花就不会吃相公了。”
梨花言语若孩童，冬良却压根儿笑不出，“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你爹娘了，这样，你还要与我一起？”
“一起，一起，”梨花担心冬良不要她，急道，“相公是好人，不能丢下梨花一个人……”
“傻子……”冬良叹息着，“你当真是个傻子！”
董彪不耐地催促郑衙役，指着跪在地上灰头土脸的两只亡命鸳鸯道，“还有完没完？赶紧的，
沿着码头清出一条道来，我要亲自把他们踢到槐花江里去。”
“来了来了，”郑衙役说着直起腰，将捆好的二人粽放到在地。郑衙役担心捆的不够结实，令仆役推着两人在地上滚了遍西瓜。
梨花吃了一嘴尘土，只觉天旋地转，眼冒金星。冬良也好不到哪里去，待眼前稍稍清晰，他便直起头冲董彪嚷嚷，“有本事给个痛快，这样婆婆妈妈算什么男人？！”
董彪讥笑，他这一早上，戏耍完陈冬良，还捎上他那傻瓜媳妇儿，一举灭掉陈家满门，到也够了。当下也不再啰嗦，抖抖肥腿，褪下黑色外衫，把内衣袖子往胳膊上一卷，就走了上来。
“慌什么？董爷现在就告诉你，男人这两字怎么写！”
董彪说着，抬脚就踢了上去。梨花发出惊叫，冬良憋着气，一声不吭。
“我看你能硬/挺到几时……”话音未落，双腿又踢了过来，只是那脚还没落地，何师爷的声音就穿过人群突兀地响起，“董捕头，大人命你速回县衙。”
“雍大人？”董彪大手一挥，毫不在意地道，“待我解决了这两个人再说。”
“这可由不得你！”
人群自觉散开个口子，何师爷带着数十个衙门狱卒威风凛凛围上前来，“董捕头，需要我请人帮你吗？”
郑衙役一看何师爷板着脸来者不善，立时就怂了，灰溜溜移向董彪身后。
董彪脸色铁青，何师爷却是连眼皮都没斜一下。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董彪叹口气，悄声冲郑衙役道，“好生守着，别让他跑了，我先看看去。”
“嗯，”郑衙役应声，正待要把地上的两人拖起来找个地方关了，何师爷却横了他一眼道，“郑衙役也请回，老爷有话说。”
“啊？”郑衙役平素跟着董彪屁股转，还从没有被雍县令亲自点过名，不由地忐忑起来。
何师爷却连看也不看他，兀自吩咐衙役将地上的冬良和梨花扶起来，解了绳索送回去，好生安抚。
作者有话说第14章 第 0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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