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相公傻子妻》山水序

1、第 001 章

　　梨花嫁人

　　泸州城有个清源镇，镇外有条牡丹河，河边一间低矮的茅草房，住着镇里的“洗衣夫妇”。洗衣夫姓郝，憨头憨脑，不爱言语，洗衣妇姓林，干活麻利，快人快语。洗衣夫妇靠给镇上的大户人家綄洗衣裳来养活四个女儿。

　　洗衣夫妇虽然不大出息，但是养的女儿，却是远近闻名。大女儿菊花自小伶俐，是持家的一把好手；二女儿春桃杏脸粉腮，是众多儿郎倾慕的对象；三女儿红梅小嘴如蜜，是洗衣夫妇的心头宝；至于最小的四女儿梨花……每每提到她，洗衣夫妇的脸色就不大好，无关其他，只因这小女儿是个嘴笨心笨，只知道埋头干活的“小傻子”。

　　小傻子梨花原本也灵巧，只因六岁那年洗衣滚进牡丹河里，撞坏了脑袋瓜子，待得病好之后就成了呆呆笨笨的老实傻子。洗衣夫妇原本还心存怜惜，毕竟是自家亲生的闺女，奈何小傻子嘴笨心笨，憨憨厚厚的尽招邻人耻笑，天长日久的，连带着其他三个女儿都被传了不好的话，洗衣夫妇便渐渐冷了怜惜的心思，越看小傻子是越不顺眼，到如今，便只盼望着快快给她找个婆家，早早地将她送出门去，即便得不到多少彩礼钱也没什么要紧。

　　这天，东方刚露出一抹鱼肚白的时候，小傻子梨花已经烧好了热水，煮好了米粥。揭开厚实的木头盖子，浓郁的米香扑鼻而来，馋得梨花肚子咕咕直叫。虽如此，她却不大敢偷吃，怕阿爹晓得了会像上次一样，拿筷子戳她。梨花使劲咽了咽口水，将木头盖子重又盖好，锁住四散的热气，而后提起阿娘昨晚煨在灶旁的鸡食，颠颠地跑去院子里喂鸡。

　　阿娘说，把鸡喂的肥肥的，等过年的时候卖了钱，给她们姐妹裁新衣裳。梨花不记得自己穿没穿过新衣裳，但她看过姐姐们过年时候的衣裳，黄的像菊、粉的像桃、红的像梅，五彩缤纷，好看的叫人欢喜。

　　梨花将木盆放进鸡槽，拿起鸡笼边的扫帚从墙角下开始一寸寸的清扫。阿娘说，今天二婶要带人来家里相看，所以要早早的起床，烧水煮饭打扫屋子，然后换上三姐那件最好看的新衣裳。梨花记得那件新衣裳，三姐只舍得在过年的时候穿，红红的，亮亮的，衬得三姐跟雪天里的梅花儿似的漂亮。

　　第一缕阳光偷偷穿过棉白的云层，洒在篱笆墙下彤红的月季花上，露珠儿闪闪发亮。梨花娘在屋子里，叫着红梅儿快起床叠被子，春桃儿快洗脸换衣裳，喊着菊花儿把柜子底下的茶包拿出来，一会儿待客用，然后叫梨花爹把木头桌子摆到院子中央。

　　梨花爹早起泛着懒劲，头也不抬地回应，就搁堂屋里。

　　梨花娘听了就来气，堂屋麻雀大点儿的地方，多搁把椅子都嫌碍脚，待会儿客人来了，哪里坐的下？早就叫你得闲把堂屋往院子里扩扩，你就是懒得动弹！你看看十里八乡，谁家男人像你这般懒惰？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嫁了你这么个孬种……

　　一阵唠唠叨叨的数落，梨花爹不情不愿的起身摆桌子。

　　梨花娘撇撇嘴，又走到院子里，冲梨花吼道，“你磨磨蹭蹭一早上，怎还没把活儿做完？瞧瞧你那拖拖拉拉的笨样儿，哪有半分像我……”说话间，一把拽起梨花瘦弱的胳膊，跟拖草人似的，疾步如飞朝屋里去，“客人一会儿就要来了，赶紧给我收拾干净。”

　　梨花娘将梨花拽进里屋，捞起洗脸架上春桃儿刚刚用过的湿毛巾，往梨花脸上使劲的擦了擦，直将她两只脸蛋擦的通红，露出白白净净的额头来，梨花娘才算稍稍满了意，一面自诩的赞了声，这才像我闺女，一面叫三闺女红梅儿把新衣裳拿出来。

　　红梅嘟着嘴，站在床头磨磨蹭蹭。

　　梨花娘顺手给了她屁股一下，喝道，“给我使哪门子小姐性子啊？昨儿晚上我是怎么给你说的？全都忘啦？！”

　　“再多的新衣裳也不如这件！”红梅小嘴埋怨着，不情不愿地打开柜子，把压在箱子底下的衣裳取出来，一把掼在地上，“就算穿成鲜花，那也是朵傻花儿！谁稀罕！”说完，狠狠剜了梨花一眼，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梨花看着她气冲冲的三姐，再看看地上朝思暮想的新衣裳，一时不大想穿了。

　　梨花娘冲红梅的背影骂了句作死的小祖宗，从地上捡起衣裳，麻利得抖开给梨花换上，对着她端详半天，脸上的神情舒缓了不少，“……这样子才拿得出手嘛。”

　　吃过早饭，梨花娘便催促梨花爹把其余三个女儿带到隔壁二婶家去，等客人走了再回来。春桃嚷嚷着要留下来看相亲的客人长啥样，被梨花娘狠狠瞪了一眼，她可不想让大嘴巴媒婆传她三个女儿的闲话。菊花眼见阿娘变了脸色，赶紧拉起二妹三妹的手，跟在阿爹后头。

　　梨花见姐姐们朝外走，以为她们出去玩儿，一时也想跟着，可没走出两步，就被她娘给拽住，“你跟着跑什么跑？昨天我怎么跟你说的？过来，阿娘给你画眉毛。”

　　梨花娘画得一手好眉毛，梨花记忆中小的时候阿娘经常给她们姐妹画眉毛，后来不知怎么的，阿娘就只给姐姐们画，不给她画了，即便梨花顶着两条可笑的粗炭黑眉在阿娘跟前瞎转悠，阿娘也懒得动弹。梨花其实很喜欢阿娘给她画眉，因为只有这个时候，阿娘温暖的手掌才会抚摸上她圆圆的脸颊。

　　阿娘大手温热，梨花贪恋这种温度，站在阿娘跟前，嘴角抑制不住向上弯起。

　　画好了眉，梳好了发，阿娘找来大姐的新头花给她戴上，然后满意地笑道，“梨花长大了，要嫁人了。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人了，要乖，要听话，知道吗？”

　　梨花点点头，虽然从昨晚上开始，阿娘就一直跟她念叨嫁人，可是实际上，她并不是很清楚嫁人是什么意思。她只知道，阿娘嘱咐她的时候，声音特别温柔，记忆中，阿娘已经好久不曾这样轻声细语跟她说过话了。梨花看着阿娘，要是乖乖的听话，能让阿娘一直这样温柔待她，她会很愿意、很愿意的。

　　“郝家嫂子在吗？”

　　门外响起陌生女子问话的声音，梨花娘喜上眉梢，忙忙牵着梨花推开竹篱笆。

　　门口站着两个女人，一个捏着方花帕子，脸上抹着厚厚的白粉，是镇上那个老是骂她傻东西的黄二婶，梨花不喜欢她；另外一个，是个不认识的漂亮姐姐，白白的脸颊，窈窕的身段，眼睛像会说话似的，一进门就冲她笑，梨花很是欢喜。

　　梨花娘热情的招呼她们落座吃麦茶，同她们说说笑笑，好像认识了很久的朋友再次相聚。梨花听着她们不停的说着福气、缘分，之类的话，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最后目光落在她阿娘眉飞色舞的脸上，就算并不是很明白他们讲了些什么，也乐得乖乖站在一旁，跟他们一起笑。

　　过了会儿，梨花娘侧身把着她的肩膀，将她推到二人面前，指着漂亮姐姐说，“梨花可瞧仔细了，这个姐姐，是梨花未来的婆婆，是梨花的恩人，不嫌梨花手笨脚笨，特意跑了老远的路来接梨花到他们家去，给她儿子做媳妇儿。梨花到了他们家以后，要听话，要勤快，要好好的侍候未来相公，更要好好的孝敬这位姐姐……”

　　“嘿——”黄二婶甩了甩香喷喷的手帕，“我说郝家嫂子好不懂事？哪有对着闺女的婆婆唤姐姐的啊？”

　　梨花娘愣了下，伸手拍了下面颊，不好意思道，“该打该打，我这不是看着她面皮年轻吗？”

　　“那也不能错了辈分啊！”

　　“不打紧，不打紧的，”漂亮姐姐园着场子，伸手将梨花搂进怀里，“我本也没多大岁数。”

　　摸着梨花洗得干干净净的细腻脸蛋，漂亮姐姐继续笑道，“梨花，你愿意到我们家去，给我们陈家做媳妇儿吗？我儿子冬良啊，人长的俊，性子也宽厚，做起事来认真踏实，是个鼎鼎好的男人。你跟了他，说不上大富大贵，但胜在吃穿不愁。”

　　漂亮姐姐笑起来甜甜的，很少有陌生人会对她笑的这么甜。梨花躺在漂亮姐姐的怀里，开心得止不住点头。

　　黄二婶见状，笑嘻嘻的用胳膊肘撞撞梨花娘，“瞧见没，梨花都点头同意了。郝家嫂子，这可是月老开眼，白送你这么个能干女婿。”

　　“是是是，全赖老天造化。”梨花娘双手合十，顿觉肩上的担子一松，“梨花未来的婆婆，你儿子那是好的没话说，至于我们家梨花嘛……不瞒你说，她虽然脑子笨了点儿，做事不大灵巧了点儿，但胜在心眼儿实在、听话。以后到了你们家，你要是觉得哪里不好，只管骂，只是别打她，她小，不禁打。”

　　“郝家嫂子说哪里话，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什么打不打骂不骂的。”

　　“对对对，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梨花就是这样，在她娘一口一个一家人的讨好声中，穿着她三姐扔给她的大红新衣裳，跟着不知从那儿冒出来的漂亮姐姐离开了家乡……

　　亲爱的读者们，十里快五年没写文，手可能有点生~大家多担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