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堂木》瑾云泱

1、第一章

　　南越国边境。
　　柘县。
　　这是一个很小的县城，再往东翻过山脉就能到东边的荆楚国了，但是除了偷渡没有人会从柘县去荆楚，他们会从再北一点的纳米尔平原过去，因为从柘县到荆楚国的那片山脉里有一座被称为灵墟神山的山峰，灵墟神山不属于任何国家的领土，却是大陆上公认的禁地，柘县的孩子们从小就听老一辈讲这神山的可怕，自然是好奇，于是几个大胆的就结伙进了神山，却是再也没有回来。
　　这片大陆大体上分为三个国家，东南边的南越，西南的荆楚，还有占据整个北边的北盟。三足鼎立，相互牵制，这百年来倒还算是相安无事。北盟所占面积最大，按理说国力也该最强盛，但北盟并不是一个国家，而是北边许多国家组成的联盟，据说，新任北盟盟主乃是一名女子，神龙见首不见尾，却是凭着铁血手段令得北盟所有国家臣服。而南越和荆楚作为老牌大国自然也是各自称霸一方。柘县就在南越国东边邻近荆楚国的边境上。

　　这天正午，正是夏天里最热的时候，柘县城外，从东边来了一个人，那是灵墟神山的方向，如此炎热的天气，这人却一身戎装，背着一把长剑，腰间还配着一把匕首，衣服上略带血迹，俊秀如女子却又不失英气的白净面颊上一脸倦容，而眼睛里却透出一种骇人的寒意。右手始终扣在匕首把手上，似乎随时准备出手。
　　他的左肩似乎受了伤，脸色苍白，脚步却依然坚定有力。

　　柘县一枝花如花端着盆子正要去洗衣服，看到这人，心上有了主意，张大人虽是美男，却太过女气，哪有男人比老婆还美的道理，这个看上去就不错，养眼，虽然也比女人都长得好看，但最起码那种眉宇间的凌厉不是骗人的，这么好的货色不好好抓住怎么能配得上柘县一枝花的称号。
　　如花装作无意的靠近，突然脚下一绊，倒在那人的怀里，“啊！哎呀，公子你干嘛！这光天化日之下竟想对小女子行如此……如此之事”如花手忙脚乱的将人推开，竟是紧紧抓着衣服哭了起来。
　　那人皱眉，抬脚就走，他刚刚只是下意识的扶了这个女人一把而已啊。
　　如花见到手的美男要走，急忙一把抱住他的腿，“公子，你怎么可以这样！占了便宜就想走吗？不行啊，你走了我怎么办，留下来被全县父老乡亲笑话吗？”
　　那人有些不耐“那你想怎样？”
　　“你既然占了我的便宜就要负责！你要是不负责，我就……我就去县衙张大人那告你！”白如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张大人？”莫非是张然，他真的在这么?
　　“对啊，张然张大人。我告诉你，我可是咱们柘县一枝花，对我负责还是你占了便宜的……”如花见那人问，以为他是怕了张大人的名头。
　　“带路。”
　　冷冷的声音在头顶想起。
　　“啊，去哪？”
　　“县衙。”
　　“你人面兽心，居然真的不想对我负责……”
　　如花说着竟是哭了起来。
　　“带路！”那人左手摸到身后，“锵”长剑一下子出鞘。
　　如花吓的面色苍白。赶紧爬起来带他往前走。

　　柘县县衙内院。
　　那位张大人正斜靠在床上，使劲摇着手中的折扇，诅咒着这该死的炎热天气，顺便可惜的看看桌上已经化掉的冰块。
　　“张大人！张大人你要替小女子做主啊!”
　　张然拿起一颗梅子扔进嘴里。这如花还有完没完，三天两头往这跑，还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勾引男人也就罢了，偏偏每次都要拉着人家上一回县衙。
　　“张大人，我要见张大人！”
　　张然摇两下扇子，掏掏耳朵，哪来的苍蝇。
　　“张大人，有人要找你啊！”
　　“张大人，你再不出来我就把大黄放进去了啊！”
　　张然捏起一颗梅子，等等，大黄？！他赶紧起来，整理好衣服冲进公堂，命衙役带如花进来。

　　白如带着那一身戎装的人进来。
　　张然向两人身后张望。
　　“张大人，放心，没有大黄。”
　　张然松了一口气，“如花，你这又是作何，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什么事都拿到县衙来说。”
　　如花看看张然给自己壮壮胆，悄悄往旁边挪了几步，这才接着说，“张大人，你要替小女子做主啊，这人，这人占了小女子的便宜还不愿意对小女子负责，呜呜呜”
　　张然这才注意到旁边的人，只见那人一身戎装，身材却不像一般军人那般高大，却是十分修长，面容俊秀却又不失英气，身后的长剑似乎也不是什么普通货色。张然突然注意到‘他’的脖子，诡异的笑了笑，饶有兴味的问“堂下何人？”
　　“两个月不见，张大人竟不认识在下了？”那人却是挑眉反问，眼神凌厉的射向他。
　　张然心中一惊，这人我以前认识？面上却不动声色。转向白如，“这是本大人的故友，如花还是请回吧，莫要打什么主意。”
　　“这怎么行？他……他可是占了我的便宜呢，一定要负责。”
　　“如花，你附耳过来。我跟你说个秘密。”张然瞥一眼从进来到现在几乎就没变过动作的人，招手叫如花。
　　如花赶紧凑上前去。
　　张然悄声说：“你知道他为什么不愿意要你吗？”
　　“为什么？”如花也悄声的问。
　　“因为他是断袖啊。”
　　“啊，原来是这样，好男人都去搞基了，那我怎么办？”如花哭丧着脸沮丧的问。
　　“你去城外洗衣服，在那里会等到你的佳人的。”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你在河边洗衣服，若有君子路过，定会高吟‘皓腕凝霜雪’，多么美好的邂逅！”
　　“我这就去！”如花马上端起盆子跑了出去，到了门口，还回头呼喊，“谢谢张大人！”
　　张然又遣走了衙役，诺大的公堂便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那戎装‘男子’一脸黑线，断袖？真当他听不见么。
　　“跟我来。”张然看了那人一眼，率先向后院走去。

　　后院书房。
　　张然背对着门站着，听到那人进来并关了门，这才转身，笑问：“你虽一身戎装，却分明是女子，何以征战沙场？”
　　“你着一套官服，不也是女儿身，何以对案公堂？”那人挑眉，似乎没想到对方竟是先问这个，却是没有半点慌张，反而反问道。
　　‘张然’愣了一下，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哪里露馅了？”
　　“胡子粘歪了一点。”
　　“你的喉结快掉了。”‘张然’伸手扯掉胡子，还不忘还击。
　　“你是谁？张然在哪？”那人没管因为连日的奔波松动而被揭穿的喉结，手慢慢扶上剑柄。
　　“我就是张然啊。”
　　“锵——”一把剑横在两人之间，剑尖直指‘张然’的喉咙。“张然是我的朋友，而且他可是男儿身。”
　　“男儿身？你见过?”‘张然’意味深长的扬起嘴角。
　　瞬间剑尖又近了几分，‘张然’的脖子上渗出一丝血迹。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张然’平静的问。
　　那人皱了皱眉，想了想，还是回答了，或许她知道什么线索呢，“伐歌。”
　　“伐歌？据我所知，冷伐歌是南越国战神冷冽冷将军之子，已被确认为下一任禁卫军统领，怎会是女子？而且既是伐歌，自然是从南越都城晏城而来，应从东边来才对，而你却是从神山的方向来的。”
　　“是伐歌，不是冷伐歌。但父亲确实只有我一个孩子。你说的这些南越国无人不知，但一个月前形势就有变化，父亲被软禁了，我也被通缉，不过是逃犯罢了，还称什么禁卫军统领。而至于来的方向，无可奉告。”
　　‘张然’惊讶，不是冷伐歌，而是伐歌，那就意味着她是没有姓的。要知道，在这个大陆上，人们都非常重视姓氏，姓氏是一个家族的荣耀的象征，不论是贵族还是平民，都以自己的姓氏为傲。没有姓氏的人，一般都是奴隶或因犯错而被剥夺家族姓氏的人，而伐歌显然不是奴隶，那便是后者了。
　　“既是只有你一个孩子，又怎舍得剥夺你的姓氏？”
　　“不，不是剥夺，我从一出生便没有姓氏，这和父亲无关。”
　　“怎么可能从一出生就没有？嘶——”
　　剑尖划破了‘张然’的脖子，一条短短的血线看上去触目惊心，“你知道的够多了。张然呢？”
　　“我不知道。”‘张然’垂下眸子。
　　“不知道？那你是谁？张然怎会把官印和委任状交给一个陌生人。”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的记忆没有了，我只记得大家都叫我张大人，他们也都说我就是张大人。”
　　“他们？”
　　“对啊。隔壁的王大妈，村头的李叔，卖肉的小哥，还有……”‘张然’一双无辜的眼睛看向伐歌。
　　“停！”伐歌扶额，她有些后悔把自己的信息告诉这个人了，她究竟是演技好呢，还是真的失忆。“这里没有你以前认识的人吗？”
　　“没有。啊，对了，一个月前，有一个男人来过，说了一些很奇怪的话又走了。”
　　“什么话？”
　　“他说什么‘临渊，既然你不愿想起，那就这样吧，如此也好。’然后就走了。”‘张然’迷茫的眨着眼。
　　“你叫临渊？姓什么?”伐歌问。
　　“我不知道，既然你认识张然，那么我肯定就不是张然，我叫临渊，姓氏，说不定我也是那无姓之人呢。但是说起张然，我好像有那么点印象，他一定是个好人。”
　　伐歌将剑放下，她，也会是无姓之人么，“你以后就叫临渊，只有我们俩的时候，但是出去还是张大人。”
　　“哦。等等……你是说，你要留下？”临渊期待的看着伐歌。
　　“嗯。一来，我是被追杀至此，父亲也被软禁了，晏城自然是不能回了，二来，我需要找到张然，问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伐歌沉吟，“只是还缺个身份。”
　　“我还缺一个师爷。”临渊马上说。
　　“你觉得我像师爷？”
　　“我说是就是！换身衣服就行。”临渊马上招呼，“季无，把我隔壁那间屋子打扫出来，再准备一些四季的衣物。”
　　书房里突然凭空出现一个黑衣女子，无奈的向临渊行礼，“主子，季无只负责您的安全，其余不归我管。”
　　伐歌手迅速摸上剑柄，这人是何时出现她竟没有察觉，如此好的功夫却只是侍卫，这临渊究竟是何人？张然又怎会和她扯上关系？
　　“伐歌你别急呀，这是季无，是我丫鬟。”
　　丫鬟？季无脑袋上三根黑线，早已了解了临渊的性格的她已经无力再说什么了，主子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可是她都不肯告诉我我是谁。”临渊瞪了一眼季无，嘟着嘴伸手去拉伐歌的衣袖，委屈的说。
　　伐歌静静的看着身边的人，衣袖处传来小小的力道。伐歌心中说，还有……其三，我必须知道你是谁，和小弟又有什么瓜葛，必须，冷家除了我这个明面上的独子，就只剩下张然一个男儿了，我必须要排除小弟身边所有可能的阻碍。况且，要救父亲，也必须要找到小弟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