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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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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你们干什么!喂喂!”真理使劲想挣脱两个狱吏的束缚,但是说什么都不顶用。两个狱吏拖着真理穿过黑黢黢的幽长通道,带她来到一间已经有人的牢房前,拿钥匙开了门,二话不说把真理甩进去,“砰”一声又把门合上了,丁零桄榔把锁一扣,头也不回就消失在视野之中。
“有病!”真理把自己扔到牢房的稻草上,“我根本就没有赔钱的责任嘛!就算有也不用关我三天啊!朝廷的法典都是白定的吗!?”唠唠叨叨,感觉火苗都快从头巾里冒出来了。
真理还在唠唠叨叨的时候,听见早来的那位女犯从墙角发了话。
“姑娘息怒。”
真理转过头去看她。监狱里光线很暗,女子躲在墙角暗处,更是看不清面容。她身着一套囚服,头发散乱。尽管狼狈,刚才的那句话却说的波澜不惊。真理略带惊异地往她那里瞟,只觉得她的身上除了落魄,还有一种——
怨气。
要不是家伙什儿都被官府暂时没收,真理觉得自己的辟邪剑一定早就蠢蠢欲动。因为这个女子身上的怨气实在是……强到了一定程度……仿佛从小便植根在她体内似的。
女犯又说道:“即使被官府抓了也不稀奇。这里每天都会有被诬陷冤枉的清白者。”
真理大概已经知道这个女子的隐情了。不等她继续说,真理便抢先道:“等一下,姑娘。”
“什么?”
“你是不是被逼来的?我是说,你有隐情。”
女犯淡淡一笑,伸出手来做了一个招的动作。“姑娘你过来。让我告诉你。”
真理犹豫一番,然后慢慢地挪到墙角。
女犯的脸出现在黯淡的光芒中。这真是一个——清秀的女子啊。
女犯见真理移到了自己身边,只说了七个字:“我可是个杀人犯。”
真理有点尴尬地僵在那里,只觉得四周凉飕飕的。她嘿然一笑,缓缓地退回到原来的位置:“……哦……”
女犯却毫不在乎地自怡地笑着。
“再过四天就要处决了。”仿佛说着一件别人的事情。
这时候真理看到了她脖子里挂着的一段红线。“那是什么?……你挂着的那个……”捉妖师的直觉告诉她,这就是怨气的实体所在了。
“这是我全身上下最干净的东西。我要带着它下地狱的。”女犯平然道。
真理努力睁大了眼睛看着。红线下面缀着一颗滚圆的东西。但是这么小的一颗东西实在是太没有特征,真理完全无法判断它是什么。
“我叫不染。”女犯看着真理。
“……真理。”真理小心翼翼地回复。
“怎么被关进来的?”不染继续平静如水地提问。
“被另外一个算命老头算计了,他非说我的招牌旗倒下来砸死了他的鸡。他使了个障眼法,弄出一堆死鸡来,说都是我弄死的,硬叫官府关我七天,出去还要赔他钱,呸!”真理一想起来就觉得晦气。“其实他那个障眼法我也会,最近没兴趣玩这个罢了……”
不染微微笑了起来。“裴先生还是这么爱玩。不过他以前可从来没气得把别人丢进监狱过。姑娘,你招惹他了?”
“才怪。没见过这么奇怪的老头子。摊子摆到哪儿都和我撞上,还神经兮兮地带着一个老陶罐,罐里种个破旱莲,一副仙风道骨样。”真理想起这几天巧合得叫她恼火的事情,又忍不住咕哝起来。
这次不染不说话了。
真理刚才在大堂里闹过一回,早就累得不行。虽说牢房地上的稻草一股鼠骚味,也挡不住真理洪流般的困意了。她气呼呼躺倒,不出一刻便死尸似的没动静了。
醒来的时候大概是深夜了,牢头给的饭还叫摆在门口,两个馒头。真理猜想不染应当已经顾自吃了,便爬去把两个馒头挖了来,一大口咬下去。回头还想看看不染睡得如何了,却发现黑洞洞的似乎没有人。
“不染?……”
真的不见了?……
真理简单摸索了一下四周,基本排除了逃脱的可能。不是说还有四天吗?这时候就不见了?
真理的职业习惯又在提醒她有什么糟糕的事情发生了。不可能,如果是怨魂,爆发之前该有预兆才对。
她朝过道的方向看了看,过道尽头只有一个牢头在打瞌睡,其他牢房里烛火昏昏然照着,看上去也都平静无比。怎么回事啊……真理想想都觉得可怕,去年出师到现在除过的妖也不少了,能遁地的还是头一回见……天哪,说不定现在一回头就能看见那家伙从牢房顶上吊下来……咿!……
真理还在充满恐惧地幻想,就听到过道里有脚步声传来了。
“唉呀阿染姑娘啊今天真是漂亮啊!”“只可惜我们俩没有福气欣赏阿染姑娘歌舞啦,不过啊,……”“不过啊,玩一玩还是可以的呀,哈哈哈……”
真理使劲把头往栅栏外面挤,好歹看到过道拐弯处走来两个狱卒,将不染架着——不过奇怪,不染竟然穿着华服,装扮光艳。但是现在已经鬓乱妆花衣衫不整,那两个狱卒还在不安分地往她身上摸着。不染看上去甚是低落,双目失神,时不时扫开两个狱卒的手。
真理看不下去,心里默默憋了一股劲,将右手放到地上,轻轻嘀咕一声:“叫你欺负人。”
只见过道尽头那张桌子上的油灯骨碌碌滚下来,不偏不倚正滚到其中一位狱卒的鞋边。鞋面儿是布做的,刷一下点着了,那老兄忙不迭放开了不染,见鬼似的哭喊起来。另一个要帮他,他却喊道:“你把那死囚关回去再说,不然她回头跑了……”
另外那位听了,连忙扯着不染回了牢,利索地一开锁,把不染扔进来就锁门而去。
真理跌跌撞撞跑过去把不染扶起来:“你怎么跑到外面去了?……”
不染笑笑而已。
“喂!像你这样的怨魂我看得多了啊,憋着不说最后会把自己的命给气没的!”
不染睁开眼睛看了看真理:“你是捉妖师?”
“要不是的话才不管你呢。”真理道。
“我每天都要被带出去的。反正也要死了,让我做什么都无所谓了……”不染淡淡道。
“死了就什么事都无所谓了?!……你们这些麻烦鬼怎么都这样,搞得人死了就潇洒了,哪里来的歪道理啊,快死的人就不要尊严了吗?!”真理真是火冒三丈,这样的怨魂她都至少除过六次了。不说就算了,最怕这种无所谓的家伙,每次遇到都费好大劲才把他们说通……真是舌头都起老茧了。
不染道:“又不是什么隐情。这里的女死囚只要人长得还看得过去都要出去陪酒作乐,反正都要死了。……但是我不能死得那么早。我还要看着他们先去死……必须先活下去!”不染将手覆在颈上的挂饰上。
果然啊,那个挂饰有千秋。
“告诉我那个东西是什么。”真理变得严肃起来。
不染并不理睬她。
“快点!”真理这回可真的有点恼火了。
不染缓缓站起来,真理也簌一下站起来,要去和她夺那个挂坠。不染大概二十岁了,那种身高真理怎么可能够得到。不染连退了好几步,真理啥也不管反正就是使劲扑上去,竟然有好几次差点就够到了。不染最后大喝了一声“走开”,然后把挂坠往自己嘴里一塞,牙关紧闭,怒气冲天地看着这个癫狂的小姑娘。
真理看到那两端的红线从不染口角边延伸出来,加上不染现在这一副倔气的表情,整一个就是发狂的怨魂实体。真理也顾不得师父告诉她要冷静的训诫了,气得跳脚,大喊道:“是你自己不要我帮忙的,死了不要怪我!”
“死?!死又怎么样!”不染紧咬着牙间的红线,呜道。
“不可理喻!”真理还要叫,旁边牢房的女犯们已经开始抱怨了,狱卒也急忙跑过来。
“喂!你们两个!”就是刚才趴在桌子上打盹的那个兄弟,“这么早就想死了吗!吵什么!睡觉了!”
真理狠狠瞪了那狱卒一眼,跑到牢房另一个墙角,哗啦啦扯开一堆稻草就躺倒了。
过道里又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