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剔骨匠之浮生若梦》新品蟠桃

16、暴力

　　程誉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不用眼睛看手势极稳地削皮，一溜果皮掉在地上，罗子文站了起来，径直往庄峰床铺走去。庄峰顾不上自己的伤势，忽然一个打挺跳起来缩到床内侧拉开与他的距离，表情惊恐到了极点，一边低喃：“别过来，你要干什么”。

　　由于罗子文背对着程誉看不见表情，他不明白庄峰何以会这么大反应，但随即也不淡定了，因为罗子文把刀子径直插在庄峰床上！庄峰失声尖叫！

　　程誉听说过极少数人梦游会有暴力行为，更多是可能对自己造成伤害。一般情况下梦游状态下的人不能唤醒，特别是在某些危险场合比如天台河边，稍有不慎可能发生险情。但此刻的情形却容不得程誉多想了，继续任其发展要闹出人命了。他翻身下床猛地抱住罗子文，大喊：“小文醒醒！”禁锢住他的双手以免挣扎自伤。

　　童鑫打开手电，苍白的光线照到罗子文脸上，程誉终于看清他的表情，心漏掉一拍。罗子文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向来温和有礼，此刻却是一张死人的面孔。程誉太熟悉了，经手的每具尸体一尘不变的面孔，冰冷生硬毫无生气，虽然手电筒的冷光也会在深夜造成这类效果，但罗子文那双灰色瞳孔的眼却是任何光线都造就不了的，饱含了负面情绪。他面无表情瞪着程誉，程誉只觉得彻骨的寒意。说是梦游也太牵强了，程誉发觉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要严重。

　　童鑫当然也看到了罗子文的面孔，过度惊骇以致摔了手电，四周又陷入了黑暗。

　　“小文，快醒醒。” 童鑫和庄峰早就因为恐惧而失去了反应能力，宿舍内三人只有程誉尚能保持理智。他紧紧从后头抱住罗子文喊着他的名字，可是一点作用都没有，罗子文以奇怪的角度扭转头部瞪视着他，程誉确定怀里这人是罗子文的模样，内里却仿佛换了个人，挣扎的力气大到不可思议，程誉双腕关节因为过度拉扯剧痛，他居然无法控制罗子文！情急之下，程誉手刀劈到他后颈，罗子文瘫软在地，失去了知觉，那双令人心惊的眼睛终于闭上了。

　　房内恢复了寂静，回荡着程誉粗重的喘息声。除了罗子文趴在地上，无人说话。童鑫和庄峰尚未回神，程誉却是在回想刚才的诸多细节。蹲下身体去试探罗子文额头的温度，童鑫见状大喊：“当心！”

　　程誉试探过后起身，对童鑫说：“没问题，晕过去了。”

　　“……他，他是小文？”庄峰抱着毯子缩在墙边，愣愣问程誉。

　　程誉被这个问题难到了。他可以确定这个身体是罗子文的，至于其他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三人此刻不会再以为罗子文是在梦游，梦游的人不会叫不醒，梦游的人不会有一张死人面孔。“疯子，你是从昨天晚上开始发现小文不对劲的？”程誉问。

　　庄峰点头：“是，白天好好的，跟他说话都很正常，就是昨天晚上爬起来吃苹果……阿誉，你说刚才要是我没用手机照他，他应该也是吃了苹果就去睡了吧。”程誉不置可否，庄峰忽然抽了自己一嘴巴，骂道：“我怎么就这么贱呢，自找的，找抽啊。”

　　程誉低头看着罗子文，摇头道：“你该庆幸他每次发作你都清醒着，不然保不准哪次直接抽了刀子不削苹果改削人了。”

　　“……你，你别吓我。”庄峰彻底怂了。

　　“现在怎么办？”童鑫问。

　　程誉双手叉腰叹气：“我不知道，看起来像是鬼上身，这个我没经验，看看再说吧。童哥，下来帮把手把他搬上床。”

　　庄峰闻言急了，喊着：“别啊，别把他留在宿舍里，吓死人了。再发作怎么办，我们岂不是很危险。”

　　程誉没搭理他，和童鑫齐心合力把罗子文抬上床，然后说：“你让他上哪儿去，这种情况说给别人听都没人信。童哥帮我找两条捆被子的布绳，先把他绑在床上，等天亮了看看能恢复过来不，按常理说鬼上身只有晚上会发作。”

　　童鑫忧心地说：“会不会是得了什么病？这么快就断定鬼上身太草率了。”

　　“那也得等他醒了问吧。”程誉转头对庄峰说：“刚才你录成功了没？手机呢？”

　　“我看看……你想干嘛，等明天给他自己看？哎，都忘记关了一直开着呢，我倒回去重新放放开……哎哟我的妈呀！”忽然又是一声惊叫，庄峰的手机径直从床边掉下来，程誉手快接住，见庄峰一脸惊魂未定拍胸口，喊着：“吓死我了，你千万别看，太吓人了。”

　　“怕什么，真人都见过了还怕视频。”程誉满不在乎把视频重新播放，瞬间亮起的苍白的闪光灯中，罗子文侧身削着苹果，忽然受惊一般扭头90度，那张僵硬苍白鬼魅一般的面孔赫然在目。别说，如果不是有了心理准备，乍一看真能把人吓出病来。画面一闪而过就陷入了黑暗，庄峰手机像素很高，画面清晰足以说明问题了。

　　庄峰弯腰扒拉着程誉的衣服，小声道：“阿誉 ，今个晚上我跟你睡行不？”双目含泪楚楚动人，表情姿态像极了软妹，生生激起程誉一身鸡皮。

　　程誉无语，道：“行啊，你来我床上。”

　　庄峰一瞅他那铺和罗子文脚碰脚的，果断退缩了：“别啊，还是你来我床上睡。”

　　程誉不耐烦地甩开他：“一边去，没看童哥把他捆上了，怕怕怕，你还是不是男人。”一句话堵了他的嘴，庄峰不情不愿躺回去，紧紧搂着毯子睡了。

　　程誉上床时瞅见犹自愣神的童鑫，安抚说：“没事，万一他醒过来，我再给他一拳，你放心睡吧。”

　　童鑫很义气地关照：“……记得先叫醒我。”准备和程誉站在统一战线抗击鬼怪。

　　又是彻夜未眠，程誉躺在床上不断能听到另两人翻身叹息，庄峰居然全然不顾自己的伤势下床上了四五次厕所，甚至于最后开门去了外头没敢再进来。半梦半醒间童鑫略显沉闷的声音响起，他说：“阿誉，会不会是前天去行政楼惹上的。”

　　适才还让程誉不要过早断言，其实他自己早已信了鬼上身的说法，闭上眼却无法入睡，无数千奇百怪的念头钻入脑海，涨得头疼。终于在庄峰离开后，翻身向外看了罗子文一眼后忍不住和程誉聊上了，他需要借此释压。

　　“……”

　　“阿誉？”

　　程誉叹气，回忆说：“那天我去找他，他正在行政楼查看大四生名录。”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非常容易理解。

　　童鑫乍听此话目瞪口呆，忙不迭独臂撑起身体，惊讶地望过来：“他看那个干吗？”

　　“……童哥，我有个想法。”程誉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手枕在脑后仰望蚊帐顶部，微微整理了下思路将自己的猜测道出：“疯子说行政楼闹鬼可能确有其事。可行政楼上接连出了两条人命，究竟是谁在作祟谁也说不准。回想这两天晚上小文做过的事情，削苹果手法很娴熟，不像是个粗糙的二十来岁男生，翻大四生的名册显然是想找什么人，高林赋自己就是大四毕业生，应该对同级生比较熟悉，不至于去翻名册。”

　　童鑫觉得他分析得有道理，于是顺着他的话说：“你认为，上小文身的是高林赋的妈妈？”

　　“很有可能，听说虐待高林赋的学生还没找全，她可能是想从名册上找点线索。”

　　童鑫摔回枕头大字型瘫在床上，也仰视着蚊帐顶部愣神，半饷后说：“就算知道是他妈妈，我们有什么办法驱鬼吗？不如明天我请假去寺庙找和尚来做法？”

　　“……等等，我想先试试……”

　　“什么？”

　　“……庄峰家开着中药店，明天让他打个电话回去拿点朱砂过来给小文吃吃看，朱砂辟邪，可能会有用。”程誉不敢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不得临时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对童鑫来说，这的确是目前能想到的最快最直接的法子，没有异议。

　　第二天，支开童鑫和庄峰，程誉把夜晚发生的事告诉被绑了整夜一头雾水的罗子文，见他半信半疑又展示了拍摄的视频，罗子文立刻坐不住了。鬼上身，这事儿如果发生在别人身上，是人只会觉得害怕，逃得远远的。可被上身的人变成自己，就不是害怕恐惧那么简单了。罗子文盯着视频截图几乎是面无人色，失神了好一会儿，他心里闪过无数个关于鬼怪的恐怖电影，都对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无解，只能用求救的眼神瞅着身边的程誉。

　　501室的男生面对今次的诡异事件，程誉无疑是他们中间最冷静的一个，有主意且执行力强，于是不自觉地就成了四人的主心骨。罗子文早就对他戒备全消，此刻都化作了依赖和信任，似乎只有程誉才能救自己。他紧紧扣住程誉的胳膊，颤抖着唇想说什么，奈何头脑一片空白失去了语言能力，只能向他投去求救的眼神。

　　程誉知道他害怕，也十分理解他现在的六神无主，安抚地握住他的手，对他说：“小文，你别怕，我会想办法救你。”

　　程誉的眼神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沉稳，轻易安抚住罗子文失控的情绪。他见罗子文脸色由惨白转为苍白，知道他稍稍恢复了理智，于是说：“现在打电话给你哥，问他高林赋和他妈妈的遗体还在吗？是不是还在尸检？”意外身亡的人经过家属同意都能进行尸检以判断死亡原因，程誉当然希望尸遗体没有烧掉，那样他还有救罗子文的机会。

　　“哦，哦。”罗子文不问缘由手忙脚乱掏出手机，找到自家哥哥的号码，不假思索拨了出去：“喂，哥，是我。我问你，高林赋和他妈妈的遗体还在吗……没，没什么，就问问。”他只顾着照程誉的吩咐去做，却压根不晓得程誉的意图，面对罗子旭的质问语塞了。

　　程誉挑眉，听他三句问不到答案就知道罗子旭查案精神又上来了。这家伙什么事都要问个事无巨细才肯罢休，着实讨人厌。他夺过罗子文的手机按下免提，罗子旭的声音瞬间灌入耳中。

　　“小文，你什么时候好奇心这么重了。这个案子已经跟你们没关系了，那个叫程誉的哥哥也不会找他麻烦，你就安心读你的书吧。”

　　罗子文尴尬瞥了程誉一眼，做着口型问怎么办。程誉让他敷衍着，自己找出纸笔，笔杆在脑袋上摩擦几下，有了主意，写道：就说行政楼闹鬼了，关心地问问。

　　罗子文眼珠子一转凑到手机边，回道：“哥，你不知道，我们行政楼最近在闹鬼，人心惶惶的，学生们晚上都不敢去了。我们寝室都挺关心这事儿，特地让我来问问，高林赋母子的遗体烧掉了没有啊，如果还留着你想办法劝劝赶紧处理掉，让他们入土为安吧。”

　　程誉竖起拇指夸赞，罗子文反应挺快的，归因于对鬼怪的恐惧，八卦着想要罗子旭这个相关人赶紧处理尸体以安民心，很合逻辑。

　　“…………这种事也信？你们学校无聊的人真多。没呢，现在不是警方说了算了。高林赋的爸爸正扣着两具尸体要上访，闹腾着呢。”罗子文和程誉挤眉弄眼，罗子旭好哥哥的苦口婆心又来了：“你别迷信，乖乖读书，有时间瞎打听还不如读两本书充实一下自己。我跟你说，大学不是让你来度假的，你别被里头的风气带坏，好好念书，争取考研，知道吗。”

　　罗子文估计被唠叨惯了，条件反射地排斥起来：“知道了，知道了，我才刚大一，说考研也太早了。行了，挂了啊。”得到答案赶紧按掉通话键。

　　一通电话后罗子文精神恢复了大半，从罗子旭那儿扒到想要的答案后立刻就好奇了，问：“阿誉，你问这个干嘛？”

　　程誉心情很好，高林赋母子既没有火化也没有落在警察手里再好不过了，他爸为了老婆儿子的冤屈要去上访只会让罗子旭他们头疼，程誉巴不得尸体乖乖摆在家里等他操刀。于是兴高采烈嘱咐罗子文：“我们去给高妈妈磕两个响头，她会体谅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