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夏天（修文后）》左未

1、第 1 章

　　初夏。
　　清晨。
　　星期一。
　　再大再拥挤的城市，总会有不为人知的角落，而这样的清晨，这样的角落总是安静的，似乎尚未苏醒过来。
　　哗啦——一声，一栋居民楼的卷闸门被人用力的拉了起来，成为这栋普通的居民楼一天之中的第一声。
　　少年从楼梯转角处的车库里推出自行车，停放在门外的巷道处，转身又将卷闸门用力的拉下。
　　这个巷子里的所有居民楼都是一样的规格，一楼全是车库和储存室，二楼以上才是住房，每一层，每一套都是一样的格局。
　　少年跨上车，单脚撑地，望了一眼对面的一栋居民楼，卷闸门依然紧闭，少年看一眼手表，上面显示着：6:32。
　　十七岁，正是生命中最年轻最美好的年龄，合体的校服包裹着散发着青春气息的身躯，年轻俊朗的脸庞似乎会发光，散发着青春的自信与光芒。男生随手将手臂上的校服外套扔进车前的车兜里，只穿着里面白色的衬衣。
　　男生再次看表时，上面的时间成为：6:33，男生使劲一蹬脚踏，车子便向前走去。
　　走出不远，对面的卷闸门打开了，从里面冲出来的女生迅速关上大门。
　　“李沐——”
　　女生拖长了尾音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男生微一皱眉，随即缓缓停下车子，等待身后的女生。
　　易凉迎面跑了过来，双肩书包还未来得及背正，只挎上了一只肩带，额前的刘海因为小跑的缘故被风吹散在两边，露出了额头，虽然只是初夏，女生的额上已有细细的汗珠，脸颊微红，大口地喘着气。
　　李沐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不骑车么？”
　　易凉说到：“我的车子坏了，还没来得急修，这两天，靠你了。”
　　李沐不再说话，待女生跳上车后座后，使劲一蹬脚踏，车子缓缓行走起来。
　　“那天数学老师讲的那三道典例题，我帮你把笔记整理好了。”女生开口说到，“还有物理老师留的那道题，我也帮你抄下来了。”
　　男生没有说话，易凉也早已习惯了他的沉默，习惯了和他说话时像是自言自语。
　　“对了，昨天我去找过你，你不在家，干什么去了。”易凉随口问了一句。
　　“找夏瞳。”男生轻描淡写地说到。
　　女生于是闭口不再说话。
　　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
　　初夏清晨的阳光，有一种让人感动的明亮，它透过树叶零稀的缝隙，洒在穿梭在林荫道上的少年和少女身上，风在耳边呼啸而过。
　　那是十七岁的少年和十六岁的少女一同走过的青春。
　　这只是无数个平凡的早晨中的一个。
　　然而这样的日子，又能持续多久呢。

　　星期一的大扫除，是学校的惯例。
　　易凉挤在教室前拥挤的公告栏前看自己的值日安排，一排排地往下看，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里，女生的名字挂在那里。
　　拖地：易凉张小仪
　　易凉挤出人群，走到正埋头演算一道高难度数学题的男生课桌前，说：“没有你的值日安排哦。”
　　李沐头都没抬轻轻问道：“你呢？”
　　“拖地。”
　　李沐没有说话，依旧不停地在稿纸上写写画画。
　　那道数学题，正是女生怎么解都解不出来然后向他请教的。
　　易凉坐回座位，开始背英语单词。
　　待负责扫地的同学将地扫过一遍后，易凉和另一个女生才去提水拖地，而其他打扫完的同学都已陆续离开。两人将地拖过一遍后，张小仪便离开教室回家了，教室里只剩下了还在算题的李沐和几个在擦窗户的同学。
　　易凉整理好打扫工具后，看见李沐还在算题，不想打扰他，便在一旁继续背英语单词。过了不一会儿，一位老师走进教室，看了看教室里所剩无几的几个人，对易凉说：“易凉，你是负责拖地的？”
　　“是的。”女生答道。
　　“刚才检查卫生的领导说楼道里不够干净，易凉，你再去拖一遍吧。”
　　“好。”女生说。
　　女生去拿工具，男生说到：“要等你么？”
　　“不用了，你先走吧。”

　　整座楼的人渐渐全都离开了，挎着书包的男生最后一个经过女生身边。
　　“我先走了，那道题我解出来了，草稿纸你的数学书里，你自己整理一下，顺便帮我重新誊写一遍，数学笔记本在你的书包里。”
　　“知道了。”女生轻声说到。
　　当李沐走下楼后，易凉才突然想到了什么，便赶紧追下楼去，男生已消失在大门口。
　　怎么会忘了，自己没有骑车啊。女生懊恼地想。
　　女生转身上楼，继续拖地。
　　平日里热闹异常的校园，此刻安静了许多。

　　拖到二楼，易凉正在想着待会儿要怎么回去的事，却忘了身后放着的水桶，一不小心，便绊翻了水桶，水从楼道的栏杆处泻下，正淋在了刚欲跨上台阶的人的身上。
　　下面的男生大叫一声：“谁啊，他妈的这么缺德。”
　　易凉赶紧跑下楼，对被淋湿的陌生男生不停地道歉。
　　男生是刚从篮球场过来，准备去教室取东西的。
　　水溅湿了那个男生的衣服，女生情急之下，习惯性地那手里的抹布去擦男生衣服上的污水，男生则下意识地避开：“干什么你。”
　　“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易凉说到。
　　“算了，算我倒霉啦。”男生绕过女生，登上台阶回了教室。
　　女生则悄悄吐出一口气。

　　打扫完毕，女生锁好教室门，背起书包走下楼。
　　走到二楼，正好碰见走过来的刚才的那个男生，女生小心避让，走在他身后。
　　男生推过放在楼下的自行车，与女生一同走出校门。
　　“你一个人？”男生问到。
　　“嗯。”
　　“走路么？”
　　“我没有骑车。”女生轻声说到。
　　“你住哪里的？”
　　“文苑小巷。”
　　“那么远呢，正好同一段路，我送你吧。”男生爽快地说到。
　　“谢谢。”女生一笑。
　　这样宽容谦和的男生一定是优秀的，而且，他有和李沐一样青春俊朗的外表，那样年轻和光芒。
　　一路上没有对话，男生载着易凉，走在同样的一条路上。
　　只是女生没有看见，早上载着她的那个男生再一次走过这条路，与他们相反的方向，从她的背后经过。
　　李沐是回家后，才记起易凉早晨没有骑车，才再一次返回学校的。
　　只是到了学校，教学楼里已经空无一人。

　　“到了。”男生刹车，单脚撑地。
　　车子在文苑小巷的入口处停下，女生跳下车，轻说一声：“谢谢。”
　　男生点点头，倒过车头，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还都不知道彼此的名字，也许根本也没有必要，这种助人为乐的事，全国上下每天都会发生无数件。
　　“易凉，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刚走进屋子，母亲的声音便由远及近地响起来。
　　“学校安排大扫除。”易凉放下书包。
　　“快点洗手，准备吃饭了。”妈妈叮嘱道。
　　“爸呢？”易凉坐在饭桌前随口问到。
　　“他有事，出去了。”
　　易凉一眼母亲，不再说话。
　　吃完饭的时候，对面楼下有停放自行车的声音。李沐母亲的声音提高了几分贝地响起来：“李沐你跑到哪去了。”
　　没有回答的声音，女生站在三楼的窗户，看见男生走进了对面的大楼。
　　女生在书桌前坐下来，拧开桌前的台灯，打开书包，拿出数学书来。
　　里面夹着李沐演算潦草的草稿纸，密密麻麻的数字，凌乱的步骤，还有随手画的直线和圆。整整三页。
　　易凉叹口气，这样的题，注定是自己这样的智商永远做不出来的，自己只能在看过他的解答后才会恍然大悟。
　　易凉看着稿纸上那些错综的，凌乱的线条。
　　两条直线只要不平行，哪怕只有极微小的偏差，便一定会相交。
　　只是过了那个交点，两条直线便会越来越远。
　　越来越远。
　　而易凉和李沐之间，已经出现了第一个交点，因为他的世界里，有了一个夏瞳。
　　夏瞳第一次向李沐告白时，还是让易凉送的信。
　　夏瞳用友好的目光看着她说，帮我交给李沐。
　　易凉是唯一一个能和李沐走的那么近的女生。
　　易凉看着夏瞳漂亮的眼睛，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但这种情况绝不是第一次，每一次她帮那些女生把精致的信件交给李沐时，李沐都会面无表情地接过塞进书包，而那些信件的命运如何，她从不知道，只是那些送信的女生，一个也没有出现在他身边。
　　只是这一次不同，易凉第二次见到夏瞳时，她已经笑颜如花地站在李沐的身边。
　　而自己在他的世界里是个什么角色，自己也不知道。

　　夏天的雨下起来总是很突然。中午最后一节课的时候，教室窗外的雨已经下起来了，而在早上却没有丝毫的预兆。
　　教室里的空气有些燥热沉闷。化学老师依然在黑板上不停地写着化学方程式，而讲台下的学生却在心里焦急，放学后该怎么回家。
　　易凉在心里庆幸，幸亏早上听了妈妈的话，她说昨晚的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硬是在易凉早晨出门时给她塞了一把伞。
　　易凉看了一眼邻组前排的李沐，男生在上课时总是那么认真严肃，丝毫没有关心窗外的雨，依然在稿纸上不停地写写画画。
　　他是肯定不会带伞的。女生在心里想，幸亏自己带了伞。
　　“叮——”下课的铃声结束了课堂沉闷的气氛，教室里顿时混乱起来。
　　“易凉，有带伞么？”李沐转过来问女生。
　　“有带。”女生笑笑，从书包里拿出伞来向他示意。
　　“借我用用，夏瞳没有带伞。”男生平淡的说到。
　　女生脸上的笑容稍淡了一些，但依然笑着说，“好啊。”
　　“那你自己回去吧，我去送夏瞳。”李沐接过易凉递过来的伞，抓过书包对女生说到。
　　“嗯。”女生答道。

　　李沐走后，易凉才开始慢腾腾地收拾书包，一步步走下教学楼。
　　雨依然没有要停的意思，聚集在楼下被雨困住的学生三三两两的共撑一把伞冲入雨里，易凉却没有要找个带伞的熟人的意思，只是在默默地看着雨。
　　李沐，你只知道夏瞳没有带伞，可是难道你没有想到，我把伞给了夏瞳，我也会没伞了么？
　　“没带伞么？”旁边传来一个声音。
　　易凉转过去，是上次遇到的那个男生。
　　易凉木讷地点点头。
　　“算我倒霉，又要和你一起回家了。”男生玩笑到，“走吧，一起。”
　　男生撑开伞。
　　“谢谢。”女生走进伞下。
　　下雨的城市总是平时安静许多，水泥地面的大街上，雨溅在地上泛起片片白潮，男生和女生并肩走在雨帘里，女生似乎在想着心事，只是沉默的走着。
　　而旁边的男生则努力地跟着女生的步迹，将伞的大部分向她倾斜，自己却被淋湿了肩膀。
　　只是女生在想着心事，没有注意到。
　　李沐，为什么你从来都不会先想到我，我在你的世界里，总是那么容易被忽略吗？
　　女生开始哭出来，然后，十几年的积怨一并涌出来。
　　“怎么了？”男生停下来，看着女生。
　　易凉没有说话，只是不顾一切地冲出伞下，冲入雨中。
　　男生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雨里的单薄的背影，转身离开。
　　“易凉啊，怎么会成这个样子？”母亲一打开门，看到被淋得浑身湿透的女生大叫到，“不是带伞了吗？”
　　“妈，我没事。”易凉放下同样被淋得湿透的书包，对母亲说道，“妈，帮我把书包里的书拿出来晾一下，我去洗个澡。”
　　“这，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易凉已关上浴室的门。
　　并不是有多怨愤，只是突然间，就想哭了。
　　至少自己是心甘情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