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初恋》杜鹃花发

6、秉烛卧谈

　　走过食堂，就到了女生宿舍门口了。

　　高中毕业前，你家就在女生宿舍门口的西侧开了间小卖部，卖零食、纸笔和一切学生喜欢的小玩意。

　　下了晚自习，学生们，尤其是女生们的习惯是先到你家的小卖部去搜罗一番，再回到宿舍洗漱完，开始享受一天中最惬意的睡前时光。

　　因为你成了我们的数学老师，原先肆无忌惮去买零食的女孩们不得不不好意思地有所收敛，或者先派个大神去打前站，打探到你不在店里，便飞速赶回宿舍报告，其他人再纷纷出动。不过，因为是买东西高峰期，大部分时候你都在，这让这些馋嘴又有点矜持的女生们内心很是纠结，当然，除了詹蓝那种明目张胆肆无忌惮的花痴，她总是抓紧一切机会去你店里露个脸，回来表情夸张地向我们报告你对她说啥了，她笑了，你咋鼓励她学好数学之类的。

　　一段时间后，大家纷纷懂得利用她这种千方百计要见你的心里，纷纷塞钱给她就带。谁知这丫头一点不傻，每次列出一长串零食清单后，总不忘加上一句：“梁老师，这些孩子可懒死了，那谁谁谁、谁谁谁都让我带七八次了，下次我可得收跑路费！”既表明不是自己好吃，又向你表明了自己的好人缘，还趁机黑了也许在你印象里还不错的那谁谁谁、谁谁谁一把。

　　宿舍灯在10点半准时熄灭，但青春期无处发泄的旺盛精力熄灭不了，宿舍陷入黑暗后不到一分钟，微弱摇曳的烛光便一一在个人床头闪起。朦胧跳动的光影，弥漫着一股温馨暧昧的气息。

　　卧谈会便在这烛光、静夜和詹蓝抱回的花生、瓜子、酱鸭腿、雪糕、泡泡糖等五花八门的零食咀嚼声和分享中开始了。

　　太阳底下无新事，女生们的话题也并不新鲜，最多、最平常的无非是哪个男生好帅，最后扩展到哪个老师最帅。

　　首先想到的无一例外的都是你。

　　“哎，那个，你觉得梁啸怎么样？”木子把头使劲伸向斜下铺的我，烛光映得她的脸表情生动，满是期待答案的神色。

　　“对哦对哦，说说看嘛！”林玲和黄灿立即附和。

　　“呃，什么怎么样？哪方面啊？”不得不承认，我对此类话题的反应总有点木讷和滞后。

　　“哎，你是他课代表嘛，比起我们有很多机会接触他啊，说下你觉得他是怎样的人？”林玲也被木子的表情附体了，扔开了手上看的学校门口8毛钱一天租来的言情小说。

　　“呃，就那样啊，挺好的。”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哼，就这样啊！”黄灿对我的敷衍很不满意，“要不要我今晚来给你讲个鬼故事啊？”她从床里侧发出一阵恐怖的笑声，听得我毛骨悚然。

　　“那你们要我怎么说嘛！”我对这帮花痴实在没办法。

　　“呐，就比如，你去办公室送作业本的时候，他会跟你说些啥呢？”木子循循善诱。

　　“我就说声老师我送作业本来了，他回来声嗯或者好啊，大部分时候他都不在办公室的。”我老老实实地说。

　　“哎，观察不仔细啊，亏你语文那么好。”林玲点评道，随后总算为我说了句公道话，“我看梁啸不像老王是个话痨，他整个一冰块脸啊，对谁都冷冷的没表情，此人高深莫测哦！”

　　“就是就是，再说这才开学多久啊，我真的一点不了解他，都还有点怕他啦！”我心里连连感激林玲还算有良心。

　　最深刻最哲学的话题是这个：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如果不一致时，你选哪个？

　　“爱我的人！”他们仨不约而同，看我不吱声，木子担忧似的看着我，“你别告诉我你选你爱的。”

　　“有什么不好吗？”趴着的我半支起上半身，两手托腮，似有所思地问。

　　“那样会很辛苦的，女生还是不要对一个人毫无保留地付出，因为女人都是感性的，一旦失去就感觉整个人、整个世界都毁了，会活不下去的，所以不能把全部的筹码都放在你在乎的那个人身上，而爱你的人会事事为你考虑，你才不会那么辛苦。”黄灿不知啥时候换了副严肃面孔，煞有介事地给我开始了说教。

　　“嗯，也是。”我犹豫道，心里却有几分不屑。

　　“你知道地蛮多的嘛！说，是不是情场老手，经验丰富啊？”林玲说着大笑起来。

　　“哎呀，我在对我们纯洁的小妍妹纸进行爱情观教育呢，这可是功在千秋的事业，你居然取笑我，看我不收拾你！”黄灿恶狠狠地说道。

　　一阵窸窸窣窣的穿拖鞋声后，想起了林玲杀猪般的惨叫，黄灿正嬉笑着呵她的腋下。林玲躲避不过，在床上来回翻滚。

　　“吵死啊，218！又是你们！”楼下又准时想起了宿管阿姨尖细嘶哑的声音，这次还顺带了威胁，“不想睡别睡，别影响他人，下来给我去操场跑步，去给我捡垃圾也行！”

　　我们四个人躲在被窝里，留个小口出气，嗤嗤笑到喘不过气。

　　站在宿舍大门口，我仿佛又听到了当年那样好的笑声。

　　门口东侧的墙上，那不紫色的IC卡电话已经脱落了好几块漆，有点沧桑的感觉。

　　高二那年，学校在教学楼下和宿舍门口安装了插卡电话。一个多月后，我家里也装上了电话。我爸妈说是为了方便家里做生意用，我明白，更主要的，是为了跟我联系，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养成了每两周向家里打电话报一次平安的习惯。

　　有一次刚开学不久，一个周日早上，又到了打电话回家的时间，我兴冲冲地跑到电话机下，还好一个人都没有，我激动地拨通，一阵例行的嘘寒问暖后，我告诉我妈，有本要用的书落在家里了，能否给我寄来或是托人捎来。

　　正是农忙时间，我妈顾着下地干活呢，便埋怨了几句，说我怎么这么丢三落四，永远要大人操心之类的，说着口气重了起来，那时候的我细腻又敏感，听着我妈越来越严厉的口吻，眼泪就下来了，怎么都收不住，一边听电话一边拿手抹泪。

　　泪眼朦胧中，看到你和历史老师走过来了，离我不到十米的距离。我又惊又急，不知道你们看到我这副模样会联想到什么，愣在了现场。

　　你俩显然发现我哭了，我听到历史老师小声对你说：“这是文科班的学生吧？怎么了，好像哭了。”你侧过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睛里充满探视和关切。

　　“那没事了，我不要了，找同学借下也可以的。”我匆匆安慰了我妈几句，挂上电话，撒腿往宿舍跑，我怕你们走到我面前，问我怎么了。

　　一脚跨进大门时，我听到你貌似低声问历史老师：“她怎么了？好像真哭了。”

　　我心里暗自庆幸及时逃离了现场，我甚至都不明白自己会什么害怕面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