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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新课代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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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梁啸在拿个病房?”护士站穿粉色制服的小护士低头帮我查,我在心里感叹,原来老家这种县城医院的护士也有和电视剧里护士一样甜美可人的工作服了。
我按照指引,朝住院部6楼最里面的房间走去。在还差三个房间就到的时候,急切的心情突然转为莫名的胆怯,这种胆怯揪住我的步伐不让我继续,心里有个声音越来越强烈:不要去!不要去!
我经常这样,当渴望已久的一件事就在眼前时,我反而会犹豫不前,潜意识里会暗示自己赶紧回头。不过最终,这种念头还是会被打败。
“你是他什么人?”烫着卷发的微胖女医生正查完房,看到我问梁啸,一丝狐疑从她脸上闪过。
“我是他学生,医生。”我看到女医生点点头,带上门出去了。
终于又看到你了。
比我印象中老了一些。柔软微黄的头发稀疏了些,两鬓旁有几根白发,眼角处也出现细纹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睡着地你。你安静地躺在雪白的床上,盖到肩膀地被子显得熟睡的你像一个需要母亲呵护、唱着摇篮曲才能入睡的小孩。我心里升起一种想保护你的母亲一样的感情,随即又为产生这种感情感到惊诧,还有点难为情。
我使劲回想你第一次上课时的情形。如果你不嫌我啰嗦,我想讲给你听,那时候的你在我心里是什么样子的。你想听吗?
你仍安静地睡着,不理我,于是我决定就这样开讲。
那是个阳光很好地上午。第一节课,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地老王花了一节课时间宣布了各科老师的任命,当然,引起小小轰动的还是当他说出你教我们数学的时候,我环顾周围,看到不少同学眼里放出明亮的光,特别是女生,虽拼命掩饰,但我还是读懂了她们的眼神。
接着是班干部、课代表的任命。这时我才知道,我的数学成绩是进文科班时最高的,按照老王一贯的分数最高当课代表的功利习惯,我听到他宣布让我做数学课代表。
于是我又看到了不少女生投来的羡慕眼光,还有高一来自别的班级的学生好奇地打听我的底细。
你也许不知道,那一刻,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心里压抑得很,要不是我不够有勇气,我差点就当场站起来说我不干。
不是不干,准确地说,是干不了。整个高一,我的数学并不出色,直到下学期过半时,不知道是整个大半年玩命地学习发生了质变还是咋滴,数学突然变好了,成绩一路攀升,但我总觉得自己基础太差,这种分数只是偶尔得来地侥幸罢了。这种情况下,我怎么能担任课代表呢?这个职务会变成我心头沉重地枷锁,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那时的我是多么胆小啊,从来不敢违抗老师的话。纵使这样,下课时,我还是战战兢兢地决定去找老王。
“哦,是你啊,进来。”老王刚放下课本,听到门口一声“报告“,回头看到是我,一愣,随即笑眯眯地让我进来,问有什么事。
“王老师,我觉得我当不了课代表。”我不敢看他眼睛,低头轻声说。
从小,我就是语文老师心里的宝,考了年级第二都会被语文老师喊到办公室批一顿的那种。进入高中后,才发现林玲中考比我高出一分,虽然那时老王假模假样地搞投票选举,但我觉得自己技不如人,加之对自己没考第一懊恼,直接没参加选举,林玲后来当了三年地语文课代表。三年里,我又重打造了语文逢考必年级第一宝座,为老王捧回了不少语文竞赛、作文竞赛的大奖。
不过,在我的心里,最重要的不是这些,而是我和林玲并未因为竞争而成为不可调和的对手,反而是做了一辈子的好朋友,我们的友谊使得我们在毕业八年后即便远隔千里,也能经常联系。
老王不急不躁,仍微笑着问我为什么当不了。
我吞吞吐吐语无伦次地讲了我的顾虑。
“嚯,你太不相信自己咯!”他茶色眼镜后透出温和的目光,“要相信自己嘛!你看你这次数学考得就很好,以后会更好的。再说,压力也是动力,当了课代表你会更要求自己学好数学的。”
“可是……”我一时接不上话。
“这样,你想做着,如果实在有压力我们再说?”老王收敛了点笑意,但语调仍柔和。
我实在无力反驳,只好低着头看着自己脚尖点点头。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响起。
“梁老师来了啊!”老王转头,又回复了笑盈盈的神情。
“啊,来了。”背后一个轻柔的男声。
“正好认识下,这是我们班的数学老师梁老师。”老王向我示意,“这是许妍,这次文科班数学的最高分,我让她当你课代表。许妍,以后可要好好帮梁老师的忙哦。”老王真不愧是教语文的。
“梁老师。”我胆怯地看了你一眼,一接触到你的眼光立马躲开了。这也是我从小的习惯,对于不熟悉的人,我从不敢与人对视。
“哦,你好。”你放下书,对我轻轻说了一句,可能是感到自己语调中有点冷漠,随即脸上轻现一丝笑容,转瞬即逝,又恢复了你一贯的淡然神情。
突然响起的上课铃声拯救了我的尴尬,我赶紧向教室跑去,天晓得我那一刻脸有多红,多趟。
正是数学课。铃声未停,你拿着书出现在教室门口。你穿了件浅黄色的棉布短袖衬衫,下摆扎在浅灰色的西裤里,身材挺拔,九月很好的阳光照在你头发上,反射出柔软金黄的光芒。我脑子里冒出一个词:玉树临风。
尽管你表情仍淡淡的,但足以引起教室内一阵骚动和议论,我嗅到空气里也充满了青春荷尔蒙的味道。
铃声停,你步履轻盈地走上讲台。我们都以为你要和其他老师一样先自我介绍,没想到你只转身在黑白上写了个大大的“梁”,然后打开课本,就直接开讲了。
“哟,这老师好酷,我喜欢。”坐我前排地小个子杨康戏谑地跟同桌讲。
我至今记得,第一节课讲的是不等式,不难,你讲得轻松,我们学得欢乐。
也许是前一晚的失眠,课上到一大半的时候,我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像两个抵死缠绵的恋人,我怎么努力也无法将它们分离。
我坐第三排中间位置,你一眼就能看到我。我想不行,课代表不能第一节课就上课打瞌睡被老师发现。
“掐我。”我小声跟同桌杨晓燕说。正专心听课的她被我这要求吓了一跳,在眼神确认后,她轻轻地在我左臂上拧了一把。
在杨晓燕掐了我四次后,下课的铃声响了。我突然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我内疚地偷偷看了你一眼。
还好,你好像并未发现。
让全班同学再次吃惊的是,你居然一点也不拖堂。铃声一响,你就停止讲课,合上课本,宣布下课。居然还转身将黑板擦干净了。
“课代表同学到办公室来一下。”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你突然回头,对着教室说。不知道是你没发现我坐哪,还是什么原因,你的目光并非投向我。
我忐忑地站了起来,向办公室走去,一路又收获了很多羡慕还有说不出情绪的目光。
“报告!”我走到办公室门口时,你刚走到座位旁。我发现办公室里就你一个人,这更增加了我莫名地不安。
“哦,进来。”你回头对我说。
我站在你身旁桌角的位置,你放下书,以一种轻松的姿态坐在椅子上。
“怎么样?第一节课感觉如何?”你问。
我一愣,第一次被老师问对他的课感觉如何,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微微抬起头,触碰到你的目光,这一次,我在你眼神里看到了温度。
“呃,挺好的。”我小心翼翼地琢磨着字眼,最后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呵呵,你紧张啊。” 你的笑意更明显了。
“没、没有啊。”也许是你笑容的感染,我突然感到一阵轻松。
“以后还要你帮我很多忙呢,不用紧张的。”你说。
“好。”我回报你一个感激的微笑。看来你也不像外表看起来的那么冷漠嘛。我在心里说。
“以后遇到什么困难,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都可以来问我。”你将书推到桌子中间,看了我一眼,说。
“好,谢谢老师!”我心情越发明朗了。
“嗯,你先回去上课吧,有事我找你。”
当晚是数学晚自习,因刚开学,任务还不重,教室里弥漫着一股轻松欢快的气氛。
我正预习着明天的内容。左桌角有人轻轻地敲了两下,我心里微微一惊,还好很快恢复了平静,接着听到你轻声说:“跟我到办公室来下。”
偌大的办公室里亮着明亮的灯光,一名女老师正埋头备课,是高一年级的老师,我曾多次在午休路过办公室时见到她一个人边扒着饭边批改作业。
你的办公桌上对着厚厚一大摞练习册。
“你把这个拿回去发了。”你指着眼前的小山,说。
“好。”我轻松的上前,抱起小山,这才发现山的高度已经和我个头一样高了,预估不足导致我双手往下一沉。
站在旁边的你好像预料到了,赶紧接过小山,放回桌子上。我向你尴尬抱歉地一笑。
“还是我拿去吧。”我努力从你话语里寻找无奈的意味,不过没发现。
“不用,我可以的。”我的倔强性格上来了,心里想着不能让你小瞧了我,更不能让同学们觉得我刚“上任”就娇气。
你显然没想到我这么说,冷了下,接着把小山分为两叠,比比高度,看一样了才对我说:
“好,那我们分两叠,你分两次搬。”你微笑着对我说。
“好!”我乐呵呵地搬起一叠向教室走去。
等第二次回来搬时,你已经埋头在课本里,专心地看着。
我没敢打扰你,轻手轻脚地搬起了练习册。
女老师抬头看到我,疲惫的脸朝我温柔一笑。
我回以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