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番外-真实的谎言 ...
-
枪声骤起。
被专门改造过的轻机枪击碎几片肥厚的湿漉漉翠绿大叶，在石后向着对手喷出火舌。操纵者眼珠动也不动，紧盯着他的目标。
昊天眉毛都没动地在雨林内湿漉漉地面上来了个侧身滚，堪堪躲过一梭子子弹的扫射。几秒钟足够他确认攻击方位，机枪被什么透明的东西一撞，莫名其妙的向一侧偏倒了。他趁着对方手忙脚乱时单手撑地，将大半个已经沾满雨林中红色泥土的身躯都低低俯在地面上低头再闪过几颗另一面来的子弹。随即伴着这个中国小子平抬臂，手一划在半空突兀加力握拳至紧的奇异动作，周围几个可作为隐蔽点位置上空的高大树木树冠上同时传来了木质部碎裂的声息。袭击者被干扰同时也被惊吓了，下意识规避上方落下物品并无组织扫射对方，也为这类似神迹的行为呼吸无法抑制的粗重起来。
男子趁着压力陡然减轻的空当儿就地一滚撑地起身，微弓着背，毫不介意攻击般轻松打声呼哨。向他周身飞去的所有子弹似乎在途中破碎了层层无形水帘，漾起层叠的环形波纹，最终在他周遭失力坠落，跌进泥泞。
攻击者们强压着恐惧开始试图撤退。
他环视四周，笑意盎然。目光扫过，在所有发出同这雨林之歌中不和谐响动的方向停顿。
随即他打了一个响指。
飒声突起，由弱至强，刺痛人的听神经末稍。
无形的风圈在响指声振动所有袭击者耳膜的同一时刻从黑发青年周身扩散，并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强劲，飞速，直至成为高空罡风般的锐利风刀。因巨大风压而成就的空气利刃线以超过460千米每小时的速度欢愉的四散，旋转，近地掠过，穿过并毁坏控制者所想要的毁坏所有物件，将它们一瞬间切分成几十份，切口平整利落。
黑发的恶魔将双手插在兜中，注视着将雨林红土地染成更加鲜艳色泽的这一切。为一瞬展开的，血色间碎翠的美丽画卷舔了舔自己同样血红的唇角。
他的周身有风纷飞，如同恰巧身处极小的龙卷风风眼。于是黑裤白衫都鼓动如帆，发丝纷飞质感恍若丝绸。那张精致而看起来给人年纪略小错觉的面孔上是一种常在孩童面上见到的，对所不理解的外界极端好奇而去探查的表情——眼半睁半闭，微微耸着鼻子，眉头皱得深深……皱着的眉并不使他看起来过于矜贵或不好相处，反而让人觉得使他不快本身就是种罪过。
他轻缓，低声的缓缓吸气，再长长的吐出它们。随即显而易见的放松，捡起地上的一顶迷彩鸭舌帽，用点和刚刚差不多的小手段让它干燥，再胡乱将它弹弹干净。最后他把这顶还点着些泥点，同自己同样有些脏兮兮的衣物诡异同调的帽子随手扣在头上，按着从帽后突出来的一缕头发，抬头看了看过于热情到刺得人皮肤发痛的太阳。阳光下他的皮肤莹莹有些珠光。
-
玻璃器皿碰撞原木木板的声音，杯子被放下，又很快就被拿起来。
这是间足够奢华而低调的屋子。威尼斯的阳光总是那么温柔可亲，水边的气息也总是那么柔和而湿润。处于河边的小楼位置极佳，让人一拉开厚重的纯色窗帘就能看见翘尾巴的花花绿绿小船从门前的河流经过，人流熙熙攘攘。不过屋主似乎像个吸血鬼一样厌恶阳光同噪音，他很快的拉上了帘子，让屋中华贵端庄的黑色胡桃木家具们和他一同进入黑夜的时间。
厚重的丝绸窗帘被完全拉上后，屋子内立即暗意浓厚如同将要成为实体。不过屋中的那一位似乎对这足以对自己动作产生挺大影响——比如撞上桌子角——的黑暗不怎么对此介怀。以一种更常见于那些古代王国中的餮享者，贵族（特别是不谙家事的次子），也就是所谓“蓝血者”的姿势，端坐在以丰饶角与欢宴为创作主题的胡桃木椅上的金发男子正百无聊赖地晃动着手里的葡萄酒杯。他耐心的，富有韵律地旋转晃动着它，让如血的鲜红色以被品酒师们称为“挂壁”的优雅方式停留在如同空气般透彻的材质上，将澄澈的水晶杯壁染上层漂亮的淡淡色彩。男子浓密而柔顺的金色头发即使在暗处也在隐隐反射着光芒，猛然一看似乎是他本身在发光——当然这么形容他也没什么错。这位称号是“神之祖”男子那精致而柔和，同时又溢满儒雅与冷漠的容貌的确够得上“发光体”的美称——在那个危险的暗色圈子里，与他若是能共度一夜已经绝对能称得上是炫耀的资本了——虽然目前为止据说还没人能办到。这奇妙结果的产生不光是因为他的俊美，也同时是因为他无可匹敌并接近无情的，同“那人”极端接近的冷漠，和如他标签般的骄傲。
他是始创之人，会俯视众生。
这是谎言。
以最古人类，上帝首创之人为名的诈欺家若有所思地单手捏着自己小巧而形状优美的下颚，略微苍白的面孔上没什么表情。他靠着椅背，迷恋的注视那打旋儿的一汪鲜红和它绘出的色彩，却迟迟不饮下这杯圣子之血。就仿佛他是个吸血鬼，现在正托着杯所爱之人的真正鲜血并为是否饮下而困扰万分一样。
湛蓝如同海洋的眸子沉淀下宁静，他偏偏头看了一眼窗外，没什么表情或动作
现在自己的搭档实际已经......了。
……不，没错，那是一个谎言。
-
“啊嚏！”
“羽蛇祝福您，尊贵的客人。”
在他前方引路的寡言男子壮实的像一头熊或是一头科莫多龙。跟在他后面的黑发青年本是在狠狠地揉自己有些发红的鼻子，闻此近惊咤的抬起头。
不过很快他偏过头去轻微吐了吐舌做个滑稽的鬼脸，什么也没有说。
水流的声音显而易见地在由远即近，厚重植材的良好隔音效果正随着距离缩短而飞快下降，被抵消。在热情却冷漠，恢宏但细腻，温柔也残酷的雨林之母那浩大的声响和温热的水气内一切判断与观察都变得模糊。昊天沉默着也微笑着，极为顺从地跟着引路人小心踏过松软河岸，并注意不让皮肤碰到水。随即他们上了藏在一大团丛林垃圾中的一艘快艇。它的声响完全被水声掩盖了，船启动时可感的于是只剩下了微微一振。
他们以极快的速度离开了岸边。而在刚刚走过的身后，树丛已经又开始摇晃。
一个雨林新手被突出地面的粗大板状根和之后的松软-滑腻地面给暗算了个全，鼻子着树根后杂着闷哼狼狈地几乎是滚的从那里冒了出来。高科技的头盔式探测仪对湿润的气候适应不良，最好的装备也没能阻止他一路滚的顺畅。被摔得晕晕乎乎的他甚至只能“知道”将要进入什么危险地方。天上的父，或者羽蛇，或者谁知道他信仰的什么玩意……保佑他吧。他的脑容量已经要被砸的只剩一个矿泉水瓶盖那么大了
昊天瞥一眼身边的大汉，跃跃欲试地抬起了刚刚缴获的一把□□枪口。这家伙的套筒上有个抽象鹰头的钢印，手感沉甸甸的，不过捏着还不错。
他叼着自己唇上的软肉，眯起一只眼。
随着一声沉闷的，像是西瓜破掉的低响，新手仅仅根据物理规则滚进了河。
他的全部部分都没能再冒出来。
那个大汉沉默着转回头去开他的快艇。他的面孔如同斧凿般粗糙而平直。一下，两下，鼻子出来了；接下来一横，两横，硬直的眉梢。再一下大横做嘴巴，凿两个洞权当眼睛，几下就是肢体雏形……上帝丢下锤头向他口中吹口气，于是把他送到世上，说“他活着呢！”
大汉筋肉盘曲的手腕上纹了一条黑色的带翼蛇。
喔喔，游击队伍的孩子们辩识方法真是多种多样。
现在两个人都沉默着，一人检查自己装备并警戒而另一人负责驾驶船只。他们周身包裹着一片黄白的水雾以及河中隆隆的水声。
……咦？
娃娃脸青年眨眨眼。
昊天的周身景色在某一秒种突兀地模糊起来，像是眼前有一层久久不散的上蒸热气。他揉揉眼睛转头四顾看着似乎都虚化成印象派画家作品的雨林景色，有些茫然。随即抬头看了看水气蒙蒙的天空。
同一时刻，水城。
亚当从喉咙中爆发了一阵猛烈的呛咳。他从木椅上摔下，于胡桃木地板上狼狈蜷缩并喘息起来。扯着领口，搔扒着喉管直至在他那足够看到青色血管的薄薄皮肤上造成了好几道可怕的抓痕——但他那动作看起来却更像是想把自己扼死。神之祖狠狠地合起眼睛，皱着眉，紧紧咬牙，面孔近乎狰狞，汗水同生理性泪水的混合物从他过分苍白的皮肤上滑落。有无形的什么存在从他身体内飞快溢出，飞向窗外。
还有……再给我一段时间……只要……只有……几秒钟……让我确定！
被扳下什么开关一样，他同垂死者似的大声喘息起来，同时发出的还有常见于肺病或喉病患者呼吸时的浊声。人类痛苦的声息和表情使那张完美的面孔上现出了一种“凡人”的痛楚。他身边所有的景象都随着他喑哑的嘶鸣节律颤抖，模糊，成为一片飞速旋转的色块，惟剩下他在某个不可知的虚空内悬浮，蜷缩，急促呼吸着。长而浓密的浅色睫毛止不住地颤抖。
他的那双眼睛内却仍旧是冷淡的水银湖泊，没有丁点波澜。
昊天惊愕地注视着同样在他周身发生的这一切，抽抽唇角。水纹由他脚下圈圈扩散，他站在虚空里的一层水面上。黑发的青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它们还是一样的轮廓清晰。纤瘦，修长并有多个伤疤。一双盗贼的手。
也许是他睡够该醒了？或者那个新来的，叫库洛洛的，和亚当很像的那个混蛋用那个什么劳什子“nan”搞的鬼？读取记忆这档子事儿也有点太过逆天了，这个雨林大概是将近三年前自己也快忘了的哪一次任务……第十一次？第四十次？当时自己有十六岁吗？……全都记不得了。
啧本来还想去看看这儿的亚当。
好吧好吧。
那么下面来个人告诉他……退出按钮在哪？
斑斓景色在几秒后重归，他又站在船上。身前的大汉什么也没察觉，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回过头去继续拨弄着发动机的几个部件。
昊天啃着拇指指甲进入沉思，把雨林，追杀亚当的温文尔雅脸和库洛洛的斯文败类脸全扔进楚轩的实验室。
蜷缩在地面上急促呼吸的金发男子渐渐平静了下来。
“不可使用超出此时间线内‘本身’力量”是他在捏造这个世界时为自己设下的“约定”。
本只是想……而已，未在思考内的，对于自己得到的真相的“发现”超乎能想象的极限。
他缓慢地抬手，盖住眼睛，笑起来。
诈欺师的右手腕上，古朴黑色外壳，绿色荧光数字的老款电子手表倒数计时进入最后十分钟。亚当对着它光滑的镜面微笑。
真实的谎言，最好的礼物。
下一秒他身处时光的河流，水流杂图像自他身边飞速流淌掠过，渐渐浅淡消失。他在巨大白色球形房间内的金属悬空走道尽头，球形的中心，半躺在一把核桃木椅上。头上戴了个滑稽的头盔，像是给植物人或者变种人首领之一用的。
有人在敲门，他摘下头盔大踏步走出房门，随手关上。他暼一眼有些惊讶的造访者，背靠门卸去力道，向着对方甜蜜的微笑起来。后者狠狠一抖，沉默地看着自己的队长，等着他先开口
“我……同意你的建议，宋天，是我太过谨慎死板。”亚当叹息般的说，微笑仍旧挂着。
“那么按照约定，要继续成为我的刀啊。”
他弯起眸，无害地偏头同宋天对视。
“……”
男子沉默着，点了点头，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自己突然开始装可爱的队长。
亚当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唇角微笑保持着没有变动。他重新站起身，注视着巨大的光球，头一次在瞳孔中露出了些许野心。
待我成为真正的神……
……亲爱的搭档。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番外-真实的谎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