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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承】

      湘水河畔,惊闻王秋平绝笔十年后,其画作重现江湖。

      没有人知道这幅画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江湖中人纷至沓来,千里迢迢,只为一睹王秋平墨宝。

      经多方认证,鉴定其确为王秋平真迹。

      画上景色正是湘水。笔力仍如十年前精细且老道,笔法却诡谲。

      更奇怪的是,王秋平以往作画从不题字,只署一个并不起眼的“平”字,融于山水。今番画上却题了四句诗——
      “一朝灾祸源神兽,十载平安苦难求。来日湘水逢大难,暗潮倾覆万家舟。”

      意思很明显,是说湘水河底有神兽,一夜之间屠尽他家中人畜,来日必将作乱、倾覆万家。

      也有少数人疑心是王秋平自己因故杀妻,然后故意躲藏起来,作此诗撇开嫌疑。若真如此,那么此人蛇蝎心肠当令人胆寒。

      王秋平已逾知命之岁,虽偶露文人孤傲,素日待人倒还算和善,喜坦诚、恨欺瞒,且与琉璃恩爱扶持三十余年,声望颇高。
      这少数人的猜测也毕竟只是少数人罢了。

      一时间谣言四起。

      百姓们纷纷恐慌闭户不出,渔民也不敢入江捕鱼,甚至有的已经开始收拾细软准备逃离故乡了。

      包正得了此画,只略略赏了半个时辰,便道:“此画或许确为王秋平所作,但绝不是出自他的本意。恐有人暗中利用王秋平之名散播谣言。”

      他向来心细如发,展超也不惊奇,只低声询问:“包大哥,何以见得?”

      包正转过身来,面上满是从容的坚定和自信:“幕后人之意在诗,而王秋平之意在画。”

      展超并未听懂,言语间便不自觉地提高了些声调:“什么意思?”

      “我曾闻王秋平盛年之时游历四方,路遇聪慧小儿便于诗书上加以指点,为人称道。这其中便有一位甚得王秋平喜爱,名唤杨才之——正是前日玲珑阁季老的三弟子杨用。”

      见展超依旧不解,包正笑道:“杨用虽误入歧途,那日你也见识了他的才情。能得王秋平赏识指点之辈已是如此,何况他本人呢?这四句诗用词不精、格律不顺,断非王秋平所作。如此浅薄明了,未免落了刻意之嫌。此其一。”

      “其二呢?”

      “画上乃是湘水之景不错,可这一处茅屋,”包正手指画作左上角,“正是王秋平自家院落。你且看这茅屋周围河道,掺了朱红,分明是水中有血流淌,此其二。再看孤舟,世人向来偏爱一人一舟,这船上却有三人。独这一人与另两人所站方位不同。船虽稳,水流也并不甚急,这一人却有倾倒坠河之势,此其三。我想,应该是王秋平被人掳走,受到胁迫,只得以画比自身处境,向外人求救了。”

      “原来如此,展超佩服。”展超诚挚抱拳,展颜而笑,“那么,琉璃之死何解?”

      “熟人谋杀。”

      “包大哥,你要查么?”

      “我恐怕不能置身事外,何况,我也不想。”

      展超领包正之命、暗中排查湘水河畔住户之时,王秋平已失踪一月有余了。

      原本自然是从邻近之户先查起的,可王秋平隔壁院落久唤无人应答,展超只得带人去敲下一户人家。

      开门的是个年近古稀的老头,展超将他带至暗处亮出身份,那老头倒也配合。
      “官爷,不瞒您说,王先生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外头流言四起,真教人不安。您要问什么尽管问。”

      “你叫什么名字?”
      “小老儿的原名许多年没人叫了,官爷便叫我宋老三吧。”
      “王秋平家中出事那晚,你可曾听到什么响动?”
      “哎呦,小老儿家院子离王先生家远了去了,中间还隔着一户呢,您说能听见什么呢?”

      展超见他说话颠三倒四啰啰嗦嗦的有些腻烦,然则也不可与上了年纪的人计较,耐着性子再问道:“你邻居家住的是什么人?”
      “是个中年男子,一人独居,叫赵大。”
      “赵大……”

      赵大!
      展超猛然想起,那日孤峰脚下,白玉堂曾说有人邀他比武,署名正是赵大。

      “快随我去他家里!”

      展超向守在门口的另两名捕快招手:“去刚才那家!”
      其中一名捕快一愣:“你刚刚不是说……”
      展超看也不看他一眼,只顾急匆匆地往前走至院门处:“别废话,撞门!”

      这也难怪。
      方才叫门不应时,便是这位捕快言道:“这个时辰不在家,恐有古怪,要不要撞开?”
      展超当时很快否决:“包大哥吩咐了,不许打草惊蛇。主人可能是个长居客地的,何况随意进人家院子总不好。”

      如今火急火燎地赶去,果然空无一人,连衣裳细软、身份文牒等物也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展超面色发黑,语气里夹带了难得的冷硬:“还有其他异常么?”

      宋老三思量了一下,认真答道:“别的倒没有什么,只是小老儿最近总听得他家夜半有‘咚咚’之声,已吵得我近一月无法安眠了,好不恼人。——却是后来的事,琉璃夫人去世那晚并没有。”

      “可听出来是什么声音?”
      “像……像是搬动桌椅之类。”

      一番搜查再无他果,展超便将这一切禀与包正。

      “等等,你是说他近一月都在家中?”
      彼时包正正斜倚在厅内的弥勒榻上闭目养神,展超不料他突然出言打断自己,讷讷地答了一个“是”。

      包正一改方才漫不经心的模样,坐直了身体,像问展超也像是喃喃自语:“怎会?”

      孤峰至此地,纵然不眠不休马不停蹄地奔波也至少是十日的路程。是另有阴谋?抑或只是同名巧合而已?

      好半日,包正再度卧了下去,微眯双眼:“你作何打算?”

      展超恭谨答道:“并无他法,先找白玉堂。”

      十八日后

      “宋老三,你且来看看,你说的赵大可是此人么?”

      宋老三从展超身后探出头来,定下神细细瞧了,确认道:“是他。”

      展超打了一个手势,身后众捕快便要上前。
      白玉堂只自身往赵大面前一横,右手覆上腰间匕首。

      “白玉堂,我公务在身,你不要胡闹。”展超脸已涨红了,口气颇为不善。

      白玉堂闻言亦怒:“我如何便是胡闹了?我已与你说过,琉璃亡时他与我在孤峰脚下比武,此事你也是知道的。自那之后我二人从未分开,一路游玩至此。我愿为他作证,难道你不信我?”

      展超眸中似晃过瞬间的犹豫,复又正色道:“他是我六扇门要的人,你若铁了心不让,莫怪我剑下无情了。”

      白玉堂也不答话,兀自笑了起来。
      展超正疑惑间,突然眼前一片混沌,待白雾散去,白玉堂与赵大尽皆不见了。

      展超深叹一口气,右手成拳,重重捶在自己左掌上。

      若不是白玉堂像审视货物一般上下打量他,还出言讥讽,也不会让他这样失了分寸,话未问清便匆忙叫宋老三上前认人。

      一只青鸟在空中盘旋数圈后,乖巧地落回展超肩上。

      是了,这鸟原是白玉堂私下赠给他的。如今白玉堂既存心逃走,自不会再留下蛛丝马迹让他找到。

      那厢白玉堂扶了赵大坐在酒馆屋顶上,二人相视而笑。

      赵大掸了掸墨蓝色的长袍下摆,悠悠开口:“贤弟,那展超这样摆出官架子羞辱于你,你怎么倒径自甩开他走了?”

      白玉堂与他相交,自不疑他话中所指,畅然道:“赵兄比武之时悬于生死尚能坦荡自承不济,小弟也该学习学习你这般胸怀,何必为了个小捕快坏了你我兄弟的兴致?”

      赵大一愣,转而笑答:“贤弟说的是,倒教我白白为你担心。”

      白玉堂应一声,似又想起什么,微微皱眉:“我方才拉你上来时,仿佛觉得你使不上力,完全依附在我身上。”

      赵大讪然,凑至白玉堂耳边低声道:“实不相瞒,为兄近来失眠,故而身上有些疲软,让贤弟见笑了。”

      白玉堂闻言哈哈大笑,半晌方执了赵大的手,携他一同跃至地面,好言慰道:“既如此,且不要再奔波了,你我就在这镇上多逗留些时日,好生将养吧。”

      话分两头。这日,青杏暂居的后院里闯进了一位不速之客。

      “展大哥,我回来啦!”
      银铃般的声音和跳脱的语调令人不自觉地心头一暖。

      青杏闻声而起,撩开帘子,却见一位身着粉色罗裙的少女雀跃着正向自己的方向奔来。
      她踏出屋子,立于门槛处轻唤:“姑娘。”

      “这位姐姐看着脸生。”少女初见她时似乎相当惊讶,然而短暂的打量过后便顽皮又促狭地笑了起来,“哦——我知道了,一定是包大哥金屋藏娇。”

      “不是……”青杏自小在玲珑阁长大,哪里见过这样口没遮拦的,还是个与自己年岁相仿的姑娘,一时急于辩解又不知如何开口,当即羞红了脸。

      却听得前院木门吱呀一声,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道:“我今日晨起便觉得这一个脑袋涨得仿佛有两个大,果然这会儿你便到了。”

      “包黑子!”少女转身,发狠一跺脚,嘟着嘴,断不依他。

      青杏在一旁瞧着,这两人显是闹惯了的,玩笑开得也有趣。

      包正打了个呵欠,斜瞥那少女一眼,而后上前几步,端了神色向青杏介绍道:“这是我邻家妹妹薇儿,跟着我出来不少年了,手底下略有二三两不能看的功夫。我这里屋前屋后到底都是男子,你必然觉得不自在,我便把她叫回来陪陪你。你住的这间屋子原就是她的,现下正好两人一道。只是这丫头素来话多,一张破锣嘴没一刻肯歇的,就怕你嫌她烦。”

      青杏温言笑道:“有劳包捕头费心了。薇儿妹妹这样伶俐,哪有不喜欢的。”

      薇儿听了这话便上前挽住青杏的手:“这才刚见面呢,你就要占我便宜称‘妹妹’了。我瞧你看着也不比我大,快将生辰八字交出来,指不定我才是姐姐呢。”

      “好了,你俩谁是姐姐谁是妹妹且等我走了慢慢争去,我有话要说。”包正笑斥一句,转而又道,“青杏姑娘,我的手下得了南枫的消息,我已去书一封邀他前来了,你且放宽心。左右他赶到这里还需要不少时日,你与薇儿做伴,想来也不会寂寞。”

      “多谢包捕头。”青杏微蹲行礼,思及玲珑阁之事难免伤怀,眼里竟隐隐含泪。

      “哎呀,这么一会儿只顾听你包捕头长包捕头短的了,恁地啰嗦。”薇儿昂起头白了包正一眼,又是劝慰青杏,“既是和我做了姐妹,随我叫‘包大哥’吧。”

      这般姐妹寒暄,自然是将寻展超一事忘至脑后了。待到再想起来要去问时,包正只给了光秃秃一句“被我派出去办事了”。

      薇儿便可怜巴巴地磨着他问:“你又派他出去!去哪儿了?办的事危不危险?”

      包正只一手撑着脑袋作假寐状:“什么危险不危险的,你展大哥武功那么好,几时需要你瞎操心了?”

      薇儿这才欢欢喜喜地出门去了,袖中还藏着方才趁包正不注意时顺来的一小串葡萄。

      包正随手将案上文书翻过一页,无奈微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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